雨景虽美,沈青筠这会儿却没有任何心思欣赏。虽说知道齐越做事自有分寸,她仍是免不了有些担忧,心不在焉地在手里的绣活上添了几针,便又站起来去整理屋里的书案,正坐立不安的时候,却听得外间丫鬟们招呼行礼的声音,竟是齐越回来了。
沈青筠一瞬讶异,赶紧地迎出去,瞧见自己牵挂的人正好端端的站在眼前,神色也并没有什么不好,一颗提着的心登时便放了下来。
瞧见沈青筠很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齐越有些好笑,“筠儿这般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去赴鸿门宴,难道还叫人扣下了不成?”
沈青筠不理她的调侃,瞧见她鬓发微湿,衣裳也沾了雨痕,不禁微微地皱了下眉头,赶紧吩咐人送热水进来,又牵了她的手到内室去,一边替她换衣裳,一边埋怨地道:“瞧见落了雨,你就不会跟公主府借一把伞?非要傻乎乎地淋着雨回来,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齐越不以为然地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啊,又不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淋这点雨算什么。”
闻言,沈青筠气得掐了她一把,“你就是不拿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这两年你大伤小病的还少了?自个儿不爱惜自个儿,倒折腾的旁人不得安生!”
眼见娘子大人真的动了气,齐越赶紧地赔笑脸,“筠儿莫气莫气,我下回一定注意,再也不敢了。”
沈青筠哼一声,知道她只是湿了外裳并没什么要紧,也就不再计较,转而问道:“不是说要去公主府用晚膳么,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
齐越眼神闪烁两下,绝口不提李颜想带她一起去探望李荀之事,“殿下临时遇上其他事情,只与我说了几句话便打发我回来了。”
“那殿下说的证据可给你了?”
齐越朝小几上努努嘴,方才换衣裳时,她便将那锦缎包裹从怀里拿出来搁在了上边。
沈青筠打开锦缎,入眼便是苍劲有力的“日知录”三个大字。她眯了眯眼,觉得这字很有些眼熟,两个呼吸之间,猛然睁大眼睛,激动又讶异地道:“这是……”
“筠儿瞧出来了?”齐越走过来将封页翻开,露出里头端肃严整的小楷,“殿下说这本册子乃是沈御医所著,你仔细瞧瞧,这可真是沈御医的遗墨?”
沈青筠定了下神,走到书案后,将那本《疑难杂病论》抽出来,将两本书摊开摆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对照起两本书的字迹来。齐越站在她身边,低了头勾着脖子,同她一起仔细地分辨起来。等到瞧罢头两页,沈青筠抬起头来,正对上齐越探寻的目光。
“筠儿意下如何?”
沈青筠表情谨慎,“我看不出任何破绽,这两本书的字迹,确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齐越点一下头,“嗯,我也看不出破绽,看来,殿下并未骗我。”
沈青筠站起身来将椅子让给她,“我去叫人掌灯,再去瞧瞧嘉儿回来没有。”
“嗯?嘉儿还未回来?”齐越有些吃惊,“这个时候不是早就下学了?”
“是啊。”沈青筠也纳闷儿,“许是遇着什么事儿给耽搁了。”
“他才多大个人,能有什么事情。”齐越微皱了眉头站起来,把手里的册子收在一边,不放心地道:“还是我亲自去瞧瞧。”
“你忙你的事情。”沈青筠知道齐越心里对生父身故的真相有多在意,不想耽误她片刻的功夫,只温言安抚道:“嘉儿身边跟着人呢,若真有什么要紧事定会有人前来回话儿,你就不要小题大做了。”
齐越想想在理,嘱咐沈青筠若是有什么事定要来告知她,便又重新坐下,一页一页翻看起《日知录》来。
沈青筠出了正房的门,才迈步下了台阶,就见自家儿子一脸委屈地几乎是小跑着进了院子,身边伺候的嬷嬷有些吃力的颠着碎步紧跟着,瞧得沈青筠一阵皱眉。
“娘亲——”瞧见娘亲,豆豆委屈地唤了一声,眼眶登时红了。
“这是怎的了?”沈青筠紧赶两步上前,蹲下来接了儿子在怀里,心疼地用手帕给他抹一抹眼角沁出的泪珠,怜爱又温柔地道:“这是谁惹了嘉儿不高兴啊,跟娘亲说说,娘亲替你出气。”
赵清赵涟是一对兄弟,赵清十三岁,年纪虽小,性子却很有些敦厚稳重,弟弟赵涟比兄长小了两岁,很是聪明机灵,他们与常青一样,也是军中子弟。兄弟二人的父亲赵松早年本是虎贲营的一员虎将,很得齐越赏识的,因为打仗时废了一条胳膊,只得从营里退下来,如今在齐家族学中任骑射教习,专门教导年幼的王子王孙基本的骑射功夫。
因为兄弟二人生的周正俊俏,性子又好,齐越便将他们安排在豆豆身边做伴读,每日豆豆出门上学,他二人必定贴身跟着。此刻,这小小的兄弟二人模样皆有些狼狈不堪,不仅衣服上满是脏污,脸上也都挂了彩,他们并没有急着去换洗收拾,而是老老实实地候在正房院子外头等着传唤。
院子里,豆豆正哭得委屈。
沈青筠耐心安抚着儿子,又担心吵了齐越看书,便径直抱了儿子往院子外头来。身后的嬷嬷见状一惊,赶紧伸手要将人接过来,沈青筠摆手拒了,吩咐去把赵清赵涟叫来回话。
“回奶奶话,赵家兄弟就在院外侯着呢。”
“娘亲。”豆豆见娘亲抱着自己很有些吃力,懂事地挣了挣要娘亲放了自己在地上,抽抽搭搭地替赵家兄弟求情,“娘亲,不关赵清赵涟的事,是他们保护了我。”
“娘亲知道,娘亲不怪他们。”沈青筠牵了豆豆的小手在院子一角的石凳上坐了,嬷嬷领了赵家兄弟过来,沈青筠抬眼瞧见他们的狼狈模样不由一惊,“这是怎的了?”
赵清赵涟赶紧地跪地请罪,满脸自责,说是自己没有照看好小少爷。
“快些起来。”沈青筠可不是寻常地惯来会作威作福的大家主母,瞧见两个孩子鼻青脸肿的模样很有些心疼,亲自扶起他们来,安抚地道:“方才嘉儿已经讲过,是你二人保护了他,我又怎会怪罪你们。赵清,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想到兄弟二人默默地对视一眼,踌躇着没敢开口。
“嗯?”沈青筠瞧着二人的神色,“有什么你们尽管说,不必害怕。是谁把你们打成这个样子?”
赵清握了握拳,踌躇着动了下嘴唇,一旁赵涟已经按捺不住愤愤地道:“是二爷家的小公子叫人打的!”
“二爷家的小公子?”沈青筠疑惑皱眉。赵涟口中的“二爷”她知道是齐越的二堂兄齐旋,至于这个小公子……
一旁的侍女看出沈青筠的疑惑,很有眼色地上前小声回禀道:“二爷家的小公子单名唤作‘召’,小名虎头,年方九岁,是二爷房里唯一嫡出的公子。”
“哦——”沈青筠点头,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瞥眼看向赵清,等着他开口。
赵清偷偷觑了眼沈青筠的脸色,又见侍女已经将始作俑者的身份明明白白地点出来,便再无顾忌,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齐召自幼在府中备受宠爱,养成了任性乖张的霸道性子,慑于他祖父齐东城的权势,他的父亲齐旋又惯是个处事圆滑左右逢源的,上上下下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各府里的儿孙们皆得了长辈叮嘱,对霸道的齐召多有忍让,越发纵的他无法无天起来。
欺生是许多人的劣根性,尤其是当生人年幼弱小,又兼身份不高,便更加会助长恶人的气焰。平日里别府里的齐家子弟齐召都要欺负两分,他更不会把豆豆这个名义上的堂弟放在眼里,由他带头,他身边惯来会逢迎他的几个齐家旁系子弟一起,每每便对豆豆进行一番冷嘲热讽的言语□□。
今日齐召因为课业做的不好,被夫子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而豆豆因为进步神速,却是得了夫子的夸奖,齐召自然恼羞成怒,竟叫他身边的小厮动手打人。
豆豆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让小少爷被伤着,自然出手相护,赵清赵涟更是护主心切,情急之下,被齐召的人揍得鼻青脸肿。
沈青筠听得很是震惊,她并未想过,学堂里的孩子都是齐家一族,又皆是尚在学龄的孩童,竟还要讲究什么权势身份处世之道,齐家家风严谨,竟会在族学里出现这般恃强凌弱的可耻之事。而且她不会听不出来,自儿子进了学堂,当是日日受人欺负,不过今日实在被欺负的狠了,他才会忍不住说出来。她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愧疚,难怪这些日子儿子有些闷闷不乐,自己只当是因为喻哥儿被送进了郡王府,并没有多加在意,没成想……竟是日日在学里被人欺辱么?沈青筠难过地掉下泪来,幼子何辜,都是做娘亲的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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