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云流动, 月华从云缝中投射下来，将路面打上一层薄亮，照明了前面少年的修长身影, 少年桌赤衫，扶木疾行，左脚略有凝滞，他后面另一名清丽少年亦步亦趋。
“儿茶，给哥哥看看你的脚。”夏天无语气又轻又急, 脸上红白交加, 是失守承诺又被抓包的尴尬, 还有害儿茶半夜寻找自己的愧疚。
刚才案发现场被抓，夏天无看儿茶脸色阴郁，还以为他会发脾气，造成一人偷看三人对峙的情形, 没想到儿茶只是咬了咬嘴唇，眼中噙满泪水便转身而去。
夏天无追着儿茶离开澜云阁，发现他走得很急，左脚却越发迟滞, 翻飞的繁复衣摆上有两道撕裂，祥瑞麒麟被切断。
夏天无发现儿茶受了伤, 想关心他, 刚把手搭上他的肩膀，又被撇开。
儿茶不责怪夏天无，也不质问质问夏天无, 连拿开手的力道都很轻，但就是沉默又快步地走，有时候肩膀颤抖了一下，左脚就绷得死紧，好像疼得受不了一样扶着树木缓解一下，很快又开始前行。
儿茶越是沉默，夏天无越是慌张。
他内心煎熬得不行，心想是自己毁坏承诺在先，害儿茶出来寻他受伤在后，本来手就没好，现在旧伤添新痕，对了！他的手！
夏天无看向儿茶扶着树干的手，发现他手上的纱布早就又渗出丝丝红色，又在褐色树皮上蹭得满手狼藉，竟不知道是血多一些，还是树汁多一些。
夏天无快步上前，拉着儿茶的手恳求道：“儿茶，哥哥错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儿茶抬起头，夏天无看他眼中一点愤怒都没有，反倒是盛满了清辉似的泪水，在眼中轻轻打转。
月光黯淡，但是儿茶的眼睛却亮得出奇，那份楚楚的可怜直接刺中夏天无的心脏，“你，你别哭。”夏天无连忙捧住儿茶的脸，又体会了一把几年前把刚入门小师弟弄哭的愧疚感。
“不要哥哥碰。”儿茶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往下掉，夏天无被儿茶的眼泪烫得手抖，双手又被拿开。
儿茶又往前走，夏天无哪里敢让他走，追上去轻声劝：“儿茶，你听哥哥说，”他一边缓兵之计一边故技重施拉住儿茶，儿茶却不如平常那样对夏天无言听计从，手腕不断挣扎，夏天无只能去抱他，急道，“哥哥下次一定遵守承诺。”
没想到这句话却正正戳中了儿茶的点，一直沉默着的他抬起头来，眼角刹地红了，大声问，“为什么啊!”他一说话眼泪就止不住啪啦啪啦往下掉，哭得他没办法好好说话。
他手心手背不断擦着眼睛，问夏天无：“为什么要这样子啊，哥哥明明答应过我的…”
“儿茶，儿茶，”夏天无看儿茶低头哭泣的样子，手足无措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儿茶扑到夏天无怀里哭得上街不接下气，脸颊都涨红了，夏天无道：“你别哭了，你别哭了。”
儿茶还是哭，“哥哥宁愿去冰川看师兄，去澜云阁见别人都不愿意陪着儿茶，就算答应要陪儿茶也，也只是撒谎。”他咬着嘴唇低低地呜咽。
夏天无心乱如麻，只能不断道：“对不起，对不起。”
“夏哥哥，”儿茶双手紧紧攀着夏天无，眼泪几乎把夏天无肩膀打湿，“就因为儿茶年纪小，所以不管儿茶做什么哥哥都看不见儿茶吗？”
“没有的，”夏天无急于自证，“哥哥很喜欢儿茶。”
儿茶哽咽抬头，夏天无看到儿茶的眼睛湿漉漉得像头小鹿，忍不住用用鼻子蹭了蹭儿茶的额头，不知是不是因为哭泣的原因夏天无觉得儿茶呼吸越来越沉，抱着自己的手也更加用力，他睫毛半垂，竟是仰起下巴来吻自己。
夏天无被儿茶的动作惊诧道，条件反射侧开了脸，儿茶只亲到他的嘴角，被拒绝后，儿茶小脸一皱，趴在夏天无身上哭得更凶了，“儿茶也喜欢哥哥啊。”
“哎呀，你别哭。”儿茶哭成一团的样子让夏天无马上卸下心防，他认为刚才儿茶对自己的情.欲只是一种错觉，将儿茶的索吻当做孩子寻求安全感。
儿茶哭道：“哥哥，儿茶脚好痛。”
夏天无又是如雷一击，他感觉心脏好像被人揪着似的疼，抱着儿茶道，“对不起，哥哥以为你不会醒，很快就回来了，你想让哥哥怎么做？”他将儿茶脸颊上泪水擦掉，“你直接告诉哥哥好不好？”
儿茶又抽泣了好几下，哽了几次才慢慢平息，他脸颊湿湿的，像是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哆嗦，脸上满是脆弱神色，他手一抬，夏天无就乖乖被他揽住，儿茶道：“哥哥不要再在半夜离开儿茶了。”
夏天无内心的谴责才终于好转了一点点，叹气道：“哥哥每晚都陪着你，大会期间也会陪着你，好不好？”
儿茶点点头，“哥哥抱我。”他还有哭腔，夏天无当然是立刻抱住了他，心里软成一团。
儿茶哭累了，趴在夏天无肩膀上睡眼朦胧，夏天无抱着他轻轻御剑，扶他带回房间，又拉着他轻轻躺下，拉起衣摆，又卷起裤腿，脚上有一深一浅两道划痕，是被澜云阁近路上的刀竹划伤。
刀竹矮短坚硬，竹叶宛若刀片故得名，身有异香，被割到却如果刀刃割过皮肉一般，他心想儿茶当时一定急乱，才被割得嫩肉外翻，衬得白皙柔嫩的小腿鲜血淋淋。
儿茶已经不哭，眼角还是泛红，夏天无内疚连连，不禁连涂抹药膏的动作都十分轻柔，处理好伤口才将两人外衣都脱下，露出轻薄的衣衫。
给儿茶捻上被子，夏天无感觉自己就像是带了个娃，比自己还高一点点的娃。
这个娃被被子压了之后，轻轻皱眉，将双手伸了出来，转过身来抱住自己，夏天无心想自己真的像个妈，转过身也护住儿茶，手本来轻轻拍着他的背，看到儿茶波浪般的卷发柔软散着，忍不住将手指插.入其中替他梳理。
儿茶似乎被抚摸得舒服了，反而睫毛颤动了两下，唤夏天无：“哥哥，今晚抱着儿茶好吗？”他声音哭得略哑。
夏天无点点头，又问他：“儿茶，你怎么筑基在这么小的年龄？”
他方才替儿茶搽药，略一打量发现儿茶四肢格外修长，而脸颊却仍有少年稚气的饱满。
修士之人虽喜欢常驻年轻容颜，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沉稳，常筑基在二十芳华，像夏天无一类，若是宗门中身份厚重如道心元宵等人，会更加鹤发。
但儿茶看起来像是还未成年，仅有十六？十七岁？
儿茶眯着眼睛享受夏天无手指在他头发中的流连，声音变得有些慵懒，每个音调都像在舌尖滚了一圈那样撒娇：“有人喜欢小一点的儿茶，为了靠近那人，儿茶不想‘长大'。”
为了别人？夏天无心想首先想到是为了鬼父，鬼父圆寂之时维持在风华正茂的不惑之年，儿茶是为了维持他们的“父子相”，便道：“很适合你，初次见到我就觉得你十分乖巧。”
听到夏天无这么问，儿茶含笑问：“夏哥哥第一见到儿茶，是什么样子？”
此时已经深更，夏天无想起重生后第一次出任务，那颗直扑到自己身上的柔软脑袋轻声道，“很小，”他用指腹在自己胸口画了个圈，“一开门就撞到我身上来，很可爱。”
说道最后他的尾音宛转，带上了倦意。
儿茶轻轻枕在夏天无胸口上，道：“哥哥睡吧。”
等夏天无呼吸匀长，儿茶才轻轻撑着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夏天无，夏天无沉静睡着，五官精美比自己收藏的任何一件艺术品都更漂亮。
他俯身，细细嗅着夏天无皮肤散发出来的清香，鼻尖几乎蹭过夏天无的下巴，垂眼的时候睫毛又几乎擦掉扫过他的脸颊。
“我第一次见到的哥哥，却强大又美丽呢。”
儿茶指尖轻轻扫过夏天无整洁的眉，低声道：“只要能亲近你，无论是筑基童颜，还是隐瞒性情，只要最后，能够……”
他微微仰头，阖上眼，又看到那天战场中浴血而出的男人，俯身掐住自己脖子，让自己被迫与那双全黑的眼睛对视。
儿茶胸口一颤，忍不住抚摸自己的脖子，他睁开眼睛，看着夏天无说：“别人说我们相遇那一天，血流成河，尸骨遍野，天道哀默，鸾鸟悲啼，而我只记得，”
儿茶伏在夏天无身上说：“雨后拨云，你身载一线光影。”
他海藻般的浓密头发因为他侧着身体而直直垂下，而衣衫领口已略有些松动，将他整个细白后脖露出。
只见雪白脖颈上，黑色的五指手印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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