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他全部的“青春”了。
青春死于她。
青春死于他。
按常理来说任何生物活得越久, 记忆会成为大量无序的片段, 能记得的事情会越来越少。
这一千多年他早不记得他到底吃过多少人,毁掉过多少家庭, 血洗过多少家族。
甚至连人类时期病痛的滋味都含糊不清。
或许是那个女人的心脏一直存在他体内的缘故, 让他一直记得她朝阳一般的笑容。
可是这颗心脏现在插入了刀子。
狠狠地, 深深地,正中红心。
鬼舞辻无惨瞪大了眼睛,发现无法愈合。
千果面无表情地面对着她,长长地刀刃又往他身体送入几分, 没有任何犹豫。
鬼舞辻无惨呕出一口血, “你…你竟然?!”
“我舍不得你死吗,无惨先生?”千果忽然笑了,笑得很甜, 眼睛里没有任何一千年前的影子。
这刀刃上涂满了药膏,在他的体内挥发就能快速弱化他。
无惨愤怒咆哮着,提起尖爪袭击而去,千果神色一凛迅速后退, 胸前的衣服被划破,要是再晚个零点几秒,她可能胸部就被直接切除了。
“他又想逃走!”炭治郎惊呼,发现无惨已经挣脱出了石化的束缚。
千果拦住了他:“不用去了,他已经逃不远了。”
鬼舞辻无惨似乎没有料到刀刃上涂了药膏,他愤恨地拔了出来,发现竟然还是黑死牟的刀。
身体的行动开始变得迟缓, 照射在身上的阳光也开始变得刺痛……
炭治郎停住了正欲追杀的脚步:“他停下来了。”
千果也看到了,他不仅停了下来,还因为体力不支而跪在了沙地上,海浪一遍遍朝他身上拍过,他背上的刺鞭微微颤动,似在做最后的挣扎。
离得最近的富冈义勇大喝一声:“快趴下!!”
千钧一发之际千果被什么人扑倒护住,紧接着听到了一阵呼啸的摩擦声从脑袋上迅速擦过,海水又开始翻涌,千果不可避免地呛了一口咸咸的海水。
难道无惨还在垂死挣扎,想拉他们一起陪葬吗?!
这么想着的时候,千果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然后海浪渐渐平息了,她偏过头,看到了许多被烧焦的触手掉了下来,掉在沙地上。
她撑起身子,果不其然看到一旁的齐木楠雄单膝跪地喘着气,一手还施了屏障避免刚刚那波攻击影响到这边的传送系统,可是他自己的情况就不太好了——再度使用了燃烧能力将无惨想一网打尽的触手给烧了个精光,现在已经处于将近虚脱的状态,给他个枕头就能直接倒下。
不得不说鬼舞辻无惨那千年的“修为”还真是顽强,他应该也是看穿了现在的局势——尤其是齐木的状态,知道他也已经接近了极限。现在这样,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齐木不能再摘抑制器了,在身体和精神状态极度虚弱的情况下这么做不仅无法恢复体力,还会因为失去控制而导致更加无可挽回的意外。
“齐木君!你还好吗?”千果焦急地跑了过来,摸摸他苍白的脸,“不要再撑了,真的不要再撑了好吗?”
呀嘞呀嘞,他只是困了而已,怎么一副他活不久的样子?齐木想吐槽,嘴巴却没力气。如果能将心声传达给她就好了。
“千果桑,别担心,传送系统马上就快完成了。”赤司征十郎在旁边说。
千果看过去,沢田纲吉正在裹在一身耀眼火光中全神贯注,额头挂满了汗珠,传送门也开得越来越大。
千果看向海平线,快日落了。
她也累了,真的好累,所以一切都快结束吧。
她朝靠海的岸边走去,那里,炭治郎和义勇将无惨仅剩的双手给砍了下来,他失去了最后的羽翼,并且药膏的作用开始更快地侵蚀他千年的躯体。
一千年啊。
远超常人的生命并未使其餍足,反而令他更加地恐惧死亡以至于近乎病态。
纵然强如神明,但在更多人眼里,他始终都还是一千年前那个病榻之上,日夜受死亡与病痛侵蚀,在无尽恐惧的包围之下,不断腐烂的卑微蛆虫罢了。
那么他对于她,到底又是什么呢?是她前世的情人吗?是他一千年都难以放下的朱砂痣吗?
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千果想,她和无惨先生之间的一切其实早已不复存在。即便曾经存在过的话,现在她也该把残骸丢进了垃圾箱,掩埋入土,腐烂。
千果一步一步朝他靠近,在沙地上留下脚印,然后又被海水冲掉。
他跪在那儿,很快地腐朽,连皮带肉一起烂掉,嘶嘶吐气,等着她再给他最后一刀。
曾经年轻完美的外皮此刻变得松弛,并且有了霉斑的先兆,下面的脂肪和肌肉正在败坏,像破旧的手套边缘露出脏棉花。
衰老迫在眉睫,令人无从尊敬的衰老。
可是最里面的骨头铮铮地,努力地摆出做作的姿态,支撑着这些,支撑着他那苍白又悲哀的过去。
“无惨先生,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个女孩。”千果在他面前说。
她只是那悲惨世界的旁观者,身份从未变过。
不过一千年而已,有什么可惊艳的?
世上不曾有永恒的快乐,没有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无惨先生啊,你作为世间最复杂的生物,已经‘进化’到如此程度,得到了所谓永恒的生命,但却违背了自然规律像个可悲的单细胞生物一样只执着于生存,但是你知道吗……”千果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下,轻轻蹲下/身与那双已泛浑浊的双眼对视。
“那个女孩,她可能……只是想跟你一起慢慢变老而已。”
“……”无惨的眼光一点点冷下来,像燃尽了的余灰,冷到死,冷成灰烬,湮灭与尘土无异,空洞地望着她,不知到底看的是她,还是她。
千果重新站起,居高临下地目睹着他的苍老,对此无动于衷。
“一千多年,已经够久了。”
“我还是很感谢,那时你救了我。”
“所以,再也别见了。”
最后一刀终究是没有落下,仿佛是对他曾经救过她的,最后的善良。
他终究是无路可逃,也无药可救,只待回去后面对阳光晒成灰烬。
……
…………
传送门成功完成,中原中也也将落跑的童磨给成功捉了回来。
“他死了吗?”炭治郎问。
“啊,应该差不多吧。”中原中也抖了抖手上那只没有气息的家伙,一米八的个子被一米六轻而易举捏在手里。
注意到了千果的视线,中也望过去,眸光一暗:“怎么了?…被吓到了?”毕竟黑手党是杀人不眨眼的,他怕千果太善良一时接受不了。
千果别过视线:“没有。……你人太好了,差点忘了你是黑手党。”
中也:“……”所以在别人眼里他才是那个太善良的人吗喂!
沢田纲吉站起身对众人说:“以防万一两位剑士先进去,之后把这三个家伙扔进去。”
“千果姐,再见…”炭治郎泪光闪闪地以拥抱告别,“我会一直记得你,一直记得大家的。”
少年总是情感丰富,千果回抱了他:“回去好好照顾妹妹,好好练习剑术,争取把所有的恶鬼都消灭干净。”
“嗯…我会的!”
相比之下富冈义勇倒是淡定很多,能穿越一趟在这个时代把这几个最具威胁的恶鬼灭了,对于他们鬼杀队来说少了许多麻烦,工作进行起来就轻松多了,“感谢各位相助。”他朝众人鞠了一躬,“各位的恩情,我富冈义勇铭记在心,无以为报。”
千果拍拍他的肩:“回去好好工作,早日飞升娶到老婆成为人生赢家。”
义勇:“可我已经是最高等级的‘柱’了,再怎么升也升不了吧,难不成要当主公?”
千果:“……”
义勇:“以及娶不娶老婆和人生赢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吧?”
千果:“……你快回去吧。”
义勇:“而且,我并不觉得人生的意义在于是否成为人生赢家。”
千果:“你快回去吧!”
两位剑士进入传送门后便看不见身影了,中原中也和沢田纲吉也迅速地将黑死牟和童磨都扔了进去。
“嘁,这玩意,我还真不想碰……”中原中也看到那一动不动的千年老鬼就起鸡皮疙瘩,嫌弃地揪起一撮枯草一般的头发,准备用重力减轻重量扔进去,避免过度接触。
“没关系,我帮你吧。”千果说着帮忙抬起了鬼舞辻无惨残缺的胳膊,准备一起扔进传送门。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扔出去的那一刻,原本失去了声息的鬼舞辻无惨突然动了起来——
他脚一抬便是一个剧烈冲击,几人都被这意料之外的冲击波给震飞了好几米,等再看过去时,失去了双手的无惨竟然从胸膛直生生裂开了一张巨口,牢牢地咬住了千果的身体,企图把她一同带进去!
“靠他妈的——!!”中原中也爆出了脏话,刚准备冲过去,便瞥到一个更快的身影先他一步。
千果没有想到最后关头无惨居然又活泼了起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他如此“多嘴”?现在她被咬在胸口动弹不得,正在被一起往门的另一边拖去!
千果拼命将胳膊往外推想撑开他的巨口,利齿深深扎进她的皮肤,剧痛无比,“你够了吧?!我说过我不是那个女孩!!”
“我不管你是不是……”无惨从嗓子里发出沙哑得停不出声调的诅咒钻入她的耳道,“人心叵测…有时人们会杀死他们深爱的人……更何况鬼呢?”
短短的距离好像变成了通往地狱的桥,短短的几秒她已经大半个身子被拉入了门内……她现在已经再次中了无惨的毒液,一被拉入那个世界她便会和鬼一样化为灰烬!
求生的本能让她最后一刻挣脱出了一只手拼命地朝前伸去,最终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东西……
背后瞬间响起不甘心的嘶叫,抽筋剥皮般的痛楚让她两眼一黑,终于失去了知觉。
……
…………
滴答,滴答,是水滴的声音。
千果感到了一种剧烈的干渴,她微微张了张嘴,艰难吐出一个字:“水……”
接着便有温暖湿润的东西轻轻拂过她的嘴唇,千果眼珠子转了转,慢慢睁开眼睛,感受到了微弱的光。
“醒了?”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千果动了动脖子便是一阵疼痛,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沢田纲吉。
他手里拿着一根棉签,上面沾着水。
“纲吉君…?”千果看见他有点懵,“我这是在哪里?”她恍恍惚惚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的画面。
“这里是病房啊,VIP病房。”纲吉说。
“VIP…是令和时代的VIP对不对?大正时代好像没有VIP的……”千果喃喃着,只记得她被无惨硬生生地给拖进了门内,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噗…这里是东京,令和时代日本的东京,你已经回来了。”纲吉安慰地笑。
“回来了,我没死……”千果一脸茫然,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痛,连声音也格外虚弱,“那,都结束了吗?大家都没事吗??”
“嗯,没事。”纲吉说着神色犹豫了一下,“只是齐木君……”
千果一愣,立刻忍着疼痛从床上坐起来:“他怎么了?!”
纲吉赶紧伸手扶她:“你别激动啊你还打着点滴呢!唔…齐木君也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听说和你一样睡了两天了。”
千果翻身就想下床:“我要去看他……”
“诶千果??”
“不用看了,他早先就回家了。”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是中原中也,他插着口袋走进来,见千果全身被包成这副模样,有点不是滋味,“你还是好好关心自己吧,感觉怎么样?”
听到齐木没事,千果躺回了病床上,看着自己手上扎着的点滴:“还行吧,我这还要滴多久啊?”
纲吉说:“医生说除了发低烧,就都是一些皮外伤,说等你醒后,再养个两三天就能出院了。”
“只是这些了吗?”千果仍然有些后怕,“那鬼舞辻无惨的影响……”
“都消失了。”纲吉耐心地回答她一个个问题,“当时把他们送走后,我们便坐赤司君的直升机回到了日本,就听说医院里那些剩余的病人都奇迹般地自愈了。”说着,他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一个小化妆镜,“不信,你看。”
千果看到了镜子里那个额头围了层纱布的憔悴的自己,但所幸的是她的眼睛不再是异色瞳了。
“所以我最后是怎么出来的?”她问,“我记得差点就要被无惨拖去大正时代了……”
纲吉解释:“是那样的,但好在齐木君的速度够快,一下子就抓住了你,最后大家齐心协力把你拉出来的。”
“呵,齐心协力,没扒掉一层皮很不错了。”中也忽然不冷不热来了一句,靠在墙边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中也君,你怎么啦?”千果探头瞅他。
“哼,没什么。”中也将头偏向一边,明显就是“有什么”。
“对了千果,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啊?”纲吉突然问,“昨天你家里人过来看了你,今天早上也来过了,估计一会晚餐时间过后也要来。”
千果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完了完了,消失了这么多天给自己消失进了医院,要是爷爷和爸爸一会也来了我岂不是得被他们骂死…??”她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求救,“我该怎么办呀你们说?是不是得赶紧逃出医院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中原中也这时候说:“那去横滨吧。”他压了压帽子,“那里最安全。”其实他想说的是他的身边最安全。
沢田纲吉即使再脾气软这时也忍不住反驳:“那个,中原君,你认真的吗?让千果这副样子奔波去横滨?…还是去意大利吧。”
千果:“……”那你们可真是棒棒哦。
“喂,我老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你到底是千果什么人啊??”中也不客气地朝这边走来。
千果故意咳了一声:“中也君,纲吉君是我什么人倒是不重要,主要……他是彭格列的现任首领,你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中也竟然真的不知道!他花了一秒时间消化了这个惊人的事实,打量纲吉的目光变得不可思议,这乍一眼看上去毫无任何威慑力的家伙,居然是那个意大利著名黑手党的首领??
“呃,是的……”见千果爆了他的马,纲吉也不是很在意,坦诚道:“我是彭格列的十代目首领,中原君莫非也是……”
纲吉的超直感一向很准,千果替他解开了疑惑:“中也君是横滨港口黑手党的高层干部。”
纲吉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他老感觉中原中也第一次和他见面就各种不搭,原来是同行遇同行,见面全靠杠……
中原中也一言难尽地默默打量完这个彭格列十代目首领,又想起了自家那位变态萝莉控大叔,忍不住心里叹气。算了算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全靠同行衬托……
“中也君和纲吉君在我眼里都是老好人呐,就像天使一样的存在。”千果笑得更像天使,“所以说,黑手党什么的,真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职业呢。”
中也&a;纲吉:“……”不是这样的,真不是这样的!!
之后千果喊着饿,护士小姐姐贴心地拿来了健康餐,然后爷爷父亲几人如期而至。:)
于是千果一边泪汪汪地被真田英子喂饭,一边接受了长辈们一场长达两小时的长篇大论的教育,期间得知了自己已犯下欺骗老人、不听劝告、玩失踪、不负责任等家庭“七宗罪”后,她沉默良久,最终忍不住憋出:“月彦先生是个坏人!”
她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将家人扯进这场纠纷中,于是只能斟词酌句用最谨慎的话将一半的事实道出。
看着几人半信半疑的样子,千果说:“总而言之,这婚我是离定了。”鬼舞辻无惨都已经凉凉了,难道让她为一个一千岁的老鬼守寡?
真田弦右卫门气得吹了半天胡子,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深深望了这个孙女一眼,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一个人先走了。
这表明爷爷终于妥协了,千果松了一口气。
父亲对她说:“千果啊,你不要怪我们严厉,知道你从小就不满家里的一些教育。但你要知道,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你能过得好。”
千果乖乖点头:“嗯……”
见她不想多说,教育也教育得差不多了,父亲也随着爷爷出去了,说她康复了就马上就接她回家。
病房里就只剩真田弦一郎和真田英子,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英子说:“千果姐,炭治郎他们真的……已经回去了?”
千果点点头。
“这样啊……”英子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但她很快敛去了小情绪,又问了和沢田纲吉问过的同样的问题:“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千果百无聊赖地靠在枕头上,目光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其实她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能怎么办?婚离了,日子还不得照样过下去?”
“后天就到公告送达期限了。”真田弦一郎忽然提醒,“幸村让我问问你是否要安排出庭诉讼。”
千果一下子直起身子:“后天?最早可以安排到什么时候?”
“他们平时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但是幸村说他可以约到最早的。”
“那就最早的!越早越好!”
真田弦一郎皱眉:“你现在这样急着出庭做什么?把伤养好再说吧。”
能看得出弦一郎心情也很复杂,自家妹妹出了这事,最喜爱的学徒也走了。
不过,还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是吗?
正义最终战胜了邪恶,世界线修复完毕,恢复和平,这不就够了吗?
没什么好怅然若失的。
千果也说不清心里那种丝丝堵塞的情绪到底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终于宣告结束,千年的羁绊不过是某人自说自话的妄想。
她曾在过去渴望安稳周全过活人生,然而这慈悲想法从未成真过。
曾在灰暗过去得到善意光热并为此快乐畅然,可最终领悟到的,不过是所谓欢愉,无非须臾瞬间尔尔。
直到命运的齿轮在转动中终于倾覆了原先的大厦,让人从柔软无害的生命层中直接走进人世的第二层,才发现“未来”并不是能对付一切的挡箭牌,它是个巨大的重量,牵着人悠悠地往下坠。
然后再挣扎着继续往上爬,或者换一个方向,迷失着迷失着,说不定就豁然开朗了呢。
谁知道呢。
千果没吃下多少饭就吃不下了,越“健康”的东西越难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她舔舔嘴唇,说:“想吃咖啡果冻了。”
真田弦一郎:“这时候还想着吃零食?太松懈了!”
“姐…”真田英子指了指她另一边的床头柜的方向,“你那不就放了一盒嘛?”
千果一愣,看过去,还真是,一盒咖啡果冻安安静静立在那儿,她居然都没发现。
千果用还能动的左手将其拿起递给表妹,“好妹妹,喂姐姐吃吧~”
英子拿她没办法:“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
谁知千果没被喂几口就没吃了,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你们回去吧。明天约精市过来商量一下诉讼的事情吧。”
二人见千果也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英子提出来守夜被她拒绝,于是只好和弦一郎叮嘱了几声便走了。
病房的门被关上,千果才望向了黑漆漆的窗外:“你还要在那里听多久?”
齐木楠雄从窗外的阴影处现身,外头是个阳台,他轻而易举地便翻了进来。
千果目光指了指床头柜上吃了没几口的咖啡果冻:“这是你送来的吧?”
‘路上顺便买的,有活动买一送一。’齐木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
千果眼尖地发现了他的嘴唇没怎么动,“你能听到我的心里话了?”
‘嗯。’鬼舞辻无惨的影响消失后,他的心灵感应自然就恢复效果了,说实话,好久没有这样与她交流,竟然还有些不太习惯……
“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千果看着他的眼睛。
齐木轻轻叹气,居然再度开了口:“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千果依旧盯着他。
齐木又说:“我真的只是超能力使用过度才造成的虚脱而已,睡了一天就什么都没事了。”
千果表情这才松了些许,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但是齐木都一一读出来了。
他没有戳破,默默感受着她的感受。
时间就在这样说不出的沉默下悄悄流逝着,千果忽然思维一个跳跃,嘿嘿笑了出来。
齐木莫名其妙地抬眸看过去,在读到了她的想法后脸僵住了。
“齐木君,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千果问。
“……”齐木的表情一言难尽。
“不行啊?那…换一个呢?”
“……”齐木的表情变得更加难以言说,耳尖居然还有点泛红。
“唔…那我想吃咖啡果冻。”千果看了看桌上的咖啡果冻,又看看他,“你也很想吃吧?”
“……行了吧。”齐木很无奈,她不知何时开始喜欢这样逗他了。
“嘁,齐木君还真是老样子啊,一点都没意思。”千果撅撅嘴,扫兴地倒回枕头上,发了一会呆,才道:“我决定离婚诉讼的事情解决后,去意大利继续深造了,毕竟我还这么年轻,应该再多学学。”而不是急着结婚。
齐木沉默了一阵,“嗯”了一声。
“你会继续回去开甜品店吗?”千果问。
“会吧。”
“如果去到意大利估计就没法经常吃到咖啡果冻了啊,一想到这个现实就忍不住难过起来,要不齐木君你陪我一起去吧?”
“……”
“噗,开玩笑的啦~你的话还是好好呆在日本过你‘普通平静’的人生吧~毕竟这是你的梦想不是嘛?我的话……该怎么说,我不会再去刻意追求什么特定的生活了,人生无常。反正大坏蛋不在了,我应该也不会再遇上更坏的家伙了,再不行还有纲吉君他们嘛。”说到这的时候千果故意瞧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啊!千果暗暗咬牙,亲爱的齐木君,要是听到了我的话外音的话你就眨眨眼~
“……”齐木跟个没得感情的木头人似的。
千果被气得内伤,却又无可奈何。算了算了,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
千果的身体恢复得比想象中要快,一出院回到家简单得体地打扮了下后便出庭法院诉讼,有了幸村精市这个金牌律师的buff加持,再加上各种证据确凿,诉讼不出意外地顺利成功。
“恭喜你,现在成为一名离异女士了。”幸村精市握住她的手。
“……精市,真不知该谢谢你还是该打你。”千果笑。
“既然这么顺利,要不要一起去我公司楼下新开的茶馆喝喝茶?”闲来无事陪同出席的赤司征十郎提议道,他最近结束了公司的一个大项目,难得有空闲的时间。
千果询问了爷爷的意见,得到许可后便跟着去了,连同真田弦一郎和真田英子,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是有不完的话题,更何况还能看到幸村精市和赤司征十郎两位笑面虎大佬相互明吹暗怼,千果觉得好不快活。
之后没几天就要出发去意大利了,千果抓紧了时间和几个要好的朋友约着见面,相卜命和鸟束零太表示没能在那场战斗中帮到忙很遗憾,但也不保证要真的参与了能发挥作用,毕竟拯救世界什么的,有那么多大佬呢,哪轮得到他们。
“千果酱,既然你已经恢复自由身了……”鸟束开始发着他那无处发泄的骚,“不如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相卜命直接一拳把他捶飞:“果子啊果子,你现在可是高岭一之花人人觊觎啊!怎么样,咱们家楠雄能有几成机会?”
千果黑线:“你们认真的吗?我现在可是离异女士诶。”
鸟束零太一脸血地爬回来:“千果酱你错了,正是你‘离异女人’的身份,更给人一种迷失的禁忌感,比起不谙世事的小女生,更让人忍不住去想偷偷摘取这朵忧郁的别人家的花呢~”
千果:“……”你好骚啊。
千果当然不会将他们那些骚话放在心上,依旧做着出国前的准备。在起程的前一天,她去了趟横滨,找中原中也见了个面。
听到她要出国继续念书的计划,中也只是哦了一句:“这样啊。”
千果不知道怎样表达才是最佳,或许像小时候一样哭一场?中也君最怕女孩子掉眼泪了。
“中也君,千万不要觉得对我有任何愧疚!”千果说,“相反的,是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才是……”
中也皱眉:“我不喜欢听这些话。”
千果愣了下,掩嘴偷偷一笑。
“你笑什么?”
千果佯装严肃:“行吧,中原中也先生,我现在告诉你——都怪你!”她突然大声说,“要不是你当年把我赶走,没对我说那些话,我就不会交那些男朋友了!我就不会遇到那个恶鬼老公了!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中也愣愣地望着她,嘴里叼的烟掉了都不知道。
千果还是忍不住笑场了,对于自己的发挥很是满意,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笑完了,她擦擦眼泪,看到了他无奈之下轻轻勾起的嘴角。
“但更多的,还是感谢你呀。”千果感慨,“是你提醒了我到点就要回家,才会有后来那些邂逅,不论好坏,于我而言都是珍贵的回忆。以及……”她说到这含蓄地抿抿唇,“我真的找到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哦。”中也懂她的意思,就是莫名心塞。
“失去任何一个瞬间,我都无法成为今天的自己。”千果笑得很坦然,“大家其实都在路上的,不是吗?”
“哼。”中也终于笑了出来,沉思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的枪递给她,“喏,上次那把在实验室弄坏了,整了把新的。”
千果接过:“还是跟那把一样一开抢就能定位?”
“嗯。”
“可是我人在意大利的话,你就算定了位也无法一下子赶到吧?”
中也被堵得哑口无言,咬牙半天才道:“啧,区区几千公里而已算不了什么!而且就算你不用,当作纪念也不行吗?”
“而且这种东西也不能带上飞机的呀……”千果小声道。
“行吧,”中也算是服了,只是后一秒神情忽然严肃起来,湛蓝的眸子认真凝视她,“反正,我也希望你不会有再次用到它的那一天。”
千果握紧了枪塞进怀里:“中也君……我会回来看你的。”
离别的情绪一下子挥发出来,导致千果出发那一天都没睡好,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家里人和几个在东京的伙伴都来机场送她了,堪称盛大的欢送会。
哦,除了某人没来。
“千果,再不入关就来不及了。”真田弦一郎提醒。
“我知道我知道……”千果焦急地朝机场门口的方向看,明明告诉齐木那个家伙她今天的飞机啊,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超能力者诶,动动脚趾头的功夫,连来送她一下都不愿意吗?!
“千果姐,真的来不及了。”真田英子说。
“还在看什么啊?赶紧入关了!”爷爷发话了,千果不得不听了。
最终她只是哀怨地收回了视线,心里咒骂齐木楠雄不下一百次。
齐木君真是个大笨蛋……
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
气死她了!!
到时候回国一定不给他带纪念品!
千果登了机,收到了沢田纲吉发来的消息,说学校那边已经替她安排好了,由于是进修,随时都可以去学校注册。
她回了消息,然后关了机。
当飞机起飞的时候,千果想起了两年前那场事故。
她的心依旧有些隐隐的紧张,但当她目睹着航班地图上飞机平安飞过了格鲁吉亚的时候,这份紧张又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她打开遮光板,外头阳光灿烂,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云层下方的万亩田地……
以及一千个夏天,一千朵花,一千个湖泊。
一千个长满芦苇的沼泽唱起宽恕的歌。
而后,
而后世界又恢复了最初的安详。
花草又重复着轮回四季,
太阳又开始循环着升起,再循环着附落。
千果又做了梦,梦到了很多人,离开的,邂逅的,初识的……还有回来的。
“不好意思这位乘客,您这边座位弄错了,这位先生才是这个位子上的……”
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千果听到了旁边座位传来吵动,折腾了半天,最终把她吵醒了。
她随意往旁边看了一眼,随即整个人一跳,不可置信地再次扭过头——
“你……你……”
‘呀嘞呀嘞,反应这么大,飞机都被你震得抖了一下。’原本应该在甜品店故意躲着不回她消息的齐木楠雄,此刻却空降一般出现在了她旁边的座位上。他难得穿了件增添了不少帅气的夹克衫,不声不响地从包里拿出一盒咖啡果冻,悠哉地在座位上吃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千果极力忍住想大声呼喊的冲动。
齐木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不用瞬间移动的话,十七个小时,嘛,虽然麻烦,但勉强能接受吧。’
千果仍然处在震惊中,世间几乎不存在一个词汇可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齐木见她傻成这样,淡定地挖了一勺咖啡果冻放入口中,随即又挖下一勺伸到她面前:‘吃?’
千果没反应。
‘嘛不吃也行,反正意大利以后也能吃到了。’
齐木刚说完这句话,嘴唇就被打开了。
嘴里的咖啡果冻被叼走了。
这下角色完全调换过来,傻的那一方变成了他。
零距离之下,千果看到了那双紫色瞳孔里的自己,唇上是柔软的、缠绵的触感。
嘴里是慢慢融化的,甜中带苦的咖啡果冻……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人生的味道。
苦甜参半,你是另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虽然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在看了,但还是感谢一路陪伴到这儿的小天使,爱你们!
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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