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婠伊出了宫门便直接策马往寒叶寺的方向去了, 辛苏安也紧随其后。
而方才跟着祁婠伊去了勤政殿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宋峥也跟着来了,主要是觉得此时的祁婠伊有些疯狂,只怕她等会儿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几人这般到了寒叶寺门口。
祁婠伊连敲了几声寺门, 里头的僧人前来开门, 正欲回绝来客,不想寺门被祁婠伊一把推开,她不欲与僧人多言解释, 直接快步往里面的方寸居去了。
这一路上有僧人侧目,有僧人阻拦,都没有能挡住祁婠伊的步子。
还有僧人见势不对, 悄悄地往方丈院那边去了。
她快步走到了梵珈的方寸居, 方寸居周围和往常一样的安静,只是今日好像更加冷清了些, 周围的连个过路的僧人也没有,从前跟着梵珈学佛法的几个小和尚也不见了。
门还是像往常一样微掩着, 祁婠伊也不多想,伸手便要推门进去, 可手抬起来之后, 又停在了空中。
这一个多月来,她不敢来看梵珈, 也不敢打探他的半点消息, 只怕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现在一时冲动到了这儿,她又突然有些犹豫了。
正在她犹豫之际,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正是辛苏安:“你要见他?”辛苏安明知故问道,眼中还有一点悲伤。
祁婠伊不去看他,目光朝一边看去,注意到宋峥也跟了过来,宋峥还未说话的时候,她一把推开方寸居的门进去:“你们不要进来。”
宋峥和辛苏安对视一眼,辛苏安抬脚便要往前走去,宋峥跨了一大步拦在他面前:“欸!辛二公子没有听到殿下说不叫你进去吗?平日里你不是最听长公主的话了吗?怎么这会儿又不听了,是知晓自己伪装暴露,索性懒得掩饰了。”
“是你查出来那些事情的。”辛苏安转过头来目光盯着宋峥道。
宋峥懒洋洋道:“是我又怎么样?辛二公子好凶啊,也不知道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都抛去了哪里?”
“是沈清见帮你的。”辛苏安不理宋峥的阴阳怪气,又笃定道。
这下宋峥脸色变了变:“你那点破事本公子早就知道了,要找出点证据出来很难吗?”他勾起嘴角不屑地笑了声。
“你查不出的,除非沈清见出手了。”辛苏安淡淡道,“沈清见。”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峥见他目光不对。
“你不是都查到了吗?告诉殿下的还有没有告诉过殿下的都知道了,沈清见真是待你不薄,可他背叛了我,总得付出点代价吧。”辛苏安说完这一句话,直接便往里面去。
宋峥一把将他拦住,辛苏安飞快出手攻向宋峥,宋峥一拦,一掌退向辛苏安,辛苏安用胳膊飞快挡住,可还是力气不敌宋峥,生生往后退了一步。
宋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辛苏安道:“小时候那场雨让你身上留了旧疾,这么些年勤练武功,最终也不过是比常人厉害一些罢了。要说起来,你这身子骨,可能还不及你辛大吧?”
辛苏安捂着胸口轻咳了一声:“你在胡说些什么?”
众人皆知,辛大公子卧病不起,怎么可能身体强过辛苏安呢。
“我说什么,辛二你自然清楚。”宋峥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着。
辛苏安闻言也笑了一声,一贯的温和,只是目光里头淬了毒一般狠辣:“好一个宋小公子,从前是我小看你了,不愧是沈清见高看一眼的人,我还被你蒙蔽,真以为你纨绔不知事呢。”
“纨绔不纨绔的,都是旁人的话,我自己可从未这样说过,不过杯中阁的酒、听雨楼的曲儿还有折花楼的姑娘,谁又不爱呢?”宋峥笑得散漫。
而方寸居里头,祁婠伊提着那两坛梨花酿往里走去,这个时候梵珈在不在自己房中祁婠伊并不确定,可她总觉得他是在的。
她推门进去之后脚步便未慢过,直接快步往里面走去,到了里间的时候,门并未关上,她轻在门上扣了两下,里头没有人回应,她便直接推门而入。
几乎是看到闭目坐在房中蒲团之上的梵珈的第一眼,祁婠伊便不自觉落下眼泪。
“高僧。”祁婠伊轻唤了一声。
梵珈转头过来,怔愣地看着她,又很快收敛住目光,不再往祁婠伊那边看。
祁婠伊不知道梵珈为何见到自己是这般反应,重逢的喜悦情绪叫她没有多在意这态度的奇怪,她直接上前拉扯着梵珈的衣裳:“你这些日子如何?宋峥说你在司审衙吃了不少苦,都怪我,让我看看,可都好了?”
却不想梵珈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淡然,目光带着些退避之意:“公主,这样有失体统。”
祁婠伊闻言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什么意思?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脸色骤然冷下。
梵珈皱着眉想要解释,可是还未开口便面色痛苦地皱起了眉毛,似乎是头开始痛了。
祁婠伊顾不得同他争论,忙上前想要扶他,却被梵珈闪身躲开。
他痛得身子都要直不起来,却还是不让祁婠伊碰他:“公主,贫僧无事。”
“梵珈,你还记得我是谁吗?”祁婠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皱着眉问他。
“公主是大齐的长公主殿下,贫僧自然记得。”梵珈这次回答得很快,似是头痛缓解了些。
祁婠伊闻言脸色更冷:“你既知道,为何对我态度这般冷淡?莫非你,不要我了?”
梵珈此时已经从头痛中缓了过来,他沉静着一副面容,目光就像祁婠伊头一次见到他那般清冷绝尘,不沾人间俗事,也同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梵珈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想要点头,可不知为何,面色不似方才冷淡,沉默了半晌也未回答。
最终祁婠伊起身,静静地看着端坐着的梵珈,他眼中的温柔不见,不再似从前那样,对上她大胆放肆的目光之时都要闪躲一二。剩下的只有冷然相对,祁婠伊原本一路上积攒下来的疯狂情绪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全部沉了下来。
她笑了笑道:“那你可还记得从前与我所说的话?”
梵珈皱了皱眉毛,似乎是在回忆,可目光仍是很快变得冷静下来,不见半分温情。
祁婠伊走到桌前,勾了勾嘴角道:“好!既然你不记得往日情意,那我告诉你,我这人霸道的很,这坛毒酒便是今日特地为你带来的,原以为会用不到。既然你已经不愿继续你我从前的情意,那么便同我喝了这酒,你我就此恩断义绝。”
梵珈皱了皱眉头,祁婠伊又道:“喝下这美人酿,便是对你忘却了你我情意的惩罚。”她伸手将一坛美人酿勾进怀中,掀起酒塞递给梵珈。
这话听着实在牵强,可或许是梵珈被头疼折磨,并没有深究其中的含义。
梵珈只犹豫了片刻便接了过去:“如果这样公主心中能好受些,贫僧便喝了。”他仰头将那一坛酒灌入口中,因为酒过烈而皱着眉毛,最终将酒坛拿下的时候,梵珈还连声咳嗽了好些次。
“这酒味道如何?”祁婠伊拿起另一坛道。
梵珈原以为祁婠伊只要他喝了这一坛酒便会离开,却不想她又拿起了另一坛:“公主这是何意?”
“何意?”祁婠伊冷笑一声,“父皇为我选好了驸马,我不日便要成亲了。”
她说着便仰头将另一坛美人酿灌进口中,梵珈伸手欲拦,却被她一躲,最终没有拦住。
这美人酿祁婠伊只喝了一半,便摔了酒坛,欺身压上梵珈的身子,直接揽着他的脖子去吻他的唇,梵珈反应不及,直被祁婠伊扑倒在地上,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扶住祁婠伊的腰身,生怕她摔疼了。
不过在抱住祁婠伊的细腰之后,梵珈很快将目光转向一边,不敢同祁婠伊对视。
祁婠伊注意到他这个动作,更加放肆了。她扯下自己的衣裳,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说你不认你我二人的情意了,可你怎么不敢看我呢?”
“高僧,你看看我呀。”祁婠伊娇柔的声音又一次在梵珈耳边响起。
梵珈一开始还欲反抗,后来便不自觉得跟着祁婠伊的动作附和她了。
美人酿是烈酒,更何况他这是头一次饮酒,一坛酒下来,莫说是意识,就连神志都已经消失散尽了。
祁婠伊的身子紧贴着梵珈,他只觉心中大躁。不知为何,那日祁婠伊寻来的□□内容突然在他脑中重复:神含欲语,眼注微波。雨云羞怯颤声讹,敢今夜翠颦轻可。
千般袅娜,万种旖旎……
梵珈一时间竟不敢直视祁婠伊的眼睛。
他此时眼前所见,只有自己心爱的姑娘,然后化被动为主动,想要将眼前人占为己有。
两人像是两条缺水的鱼,用力地从对方身上汲取着水分。
而闻声而来的两人呆立在门口,对视一眼,都不愿离开。房间内的两人已经移到了床上,床纱放下,只能看到交缠在一起的两人的身影。
宋峥注意到辛苏安拳头紧紧攥起,不过最终是没有冲进去。
宋峥原本是真怕祁婠伊跑出宫来是要带着梵珈去私奔,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只是现在这个场景,倒像是祁婠伊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是宋峥没有想到她真的这么大胆。
明知道外头还有他们两人跟着,也毫不顾及。
又或许,她是真的已经没有精力再顾及旁人了。这些日子的沉默,她不是在养精蓄锐,而是在消磨自己。
祁婠伊的大胆得到了梵珈的纵容,这叫她原本不快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舒缓。虽然清楚梵珈为何突然变冷淡,但她清楚梵珈并不是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轻易对她放手的人。所以她方才才会以为他又一次像从前一样,没有了记忆。
她动情地吻着梵珈,衣裳也掉落了一半。祁婠伊注意到梵珈此时额上的佛印鲜红欲燃,她一边伸手拉开他的衣裳,一边吻在他的额间,几乎是她的手才碰到他身体的一瞬间,梵珈便皱着眉将她推开。
祁婠伊不解地看向梵珈,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避开自己:“为什么,你想要我的不是吗?”
“不行,这样是不对的。”梵珈喘着气拉好了自己的衣裳,目光注意到祁婠伊不整的衣冠之时,很快避开了目光,方才动情,脸上现在还带着潮红。
“凭什么我们就不对了?”祁婠伊拉好自己的衣衫道,“他们都觉得我们是错的,高僧,你也这样觉得吗?”
“等我,等我回来。”梵珈艰难地说出了这一句话,之后便似经受不住头疼一般,再说不出话来。
等他再睁眼时,又是方才那般冷淡模样,祁婠伊被他脸上的冰冷绝情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分明他方才也忍不住要回应她,祁婠伊实在有些不明白梵珈此时的意思,又或者,他其实已经在动摇了。
梵珈似是不愿再多看祁婠伊一眼,直接转身过去。
祁婠伊拉住他的胳膊还要再问,正是这个时候,外头来了一群士兵将方寸居围住。
祁婠伊转头看过去:“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她下意识挡在梵珈身前。
“请长公主殿下回宫。”士兵们跪下道。
“是父皇派你们来的?”
“回殿下,正是。”
祁婠伊闻言笑了一声:“还以为父皇已经没有功夫理我这里的事情了,不想还会派人来将我捉回宫。”她眼眶微红。
梵珈不自禁地朝她那边看去,看到她眼角的泪珠的时候心头一阵刺痛,刺痛过后,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祁婠伊也正是这个时候看向梵珈的:“好,我等你。”
说完,也不等梵珈回应便跟着那群士兵离开了。
从门口经过的时候,祁婠伊看也没有看站在门口的两人,直接往前走了。
辛苏安目光暗了暗,跟在了祁婠伊身后。宋峥也摸了摸鼻子,大大咧咧地往回走了。
祁婠伊注意到后面辛苏安跟了上来,她轻舔了舔唇边笑得娇俏,对着辛苏安道:“是你非得跟着来的,不过你看到了也好,我已经是高僧的人了,你还非得要娶我吗?”
辛苏安拳头又紧了紧,他当然知道方才那样短的时间内什么都不可能发生,可还是被祁婠期伊的态度刺激到了,他垂了垂眸子,没有说话。
祁婠伊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嘴角拉下转身走了。
反倒是经了方才一番折腾的梵珈,一个人留在了房中,紧闭双目。
他们前脚离开,后脚方丈便到了梵珈的房中,他看着梵珈已经被血浸湿的手腕,无奈地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能,不能忘了她。”梵珈隐忍道,他死死按住胳膊上的伤处,“徒儿即日便要启程前往西域。”
方丈原本想要劝他,身子尚未痊愈,这个时候赶去西域,还要在那边受剖骨之苦,到时候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更不要说再回来了。
可方丈还未开口,便听到梵珈冷静道:“她就要成亲了。”
方丈一惊,瞬间明白了梵珈为何这般着急。自从上次梵珈被放回来之后,寒叶寺便一直被严兵看守,莫说是得到山下的消息,就连每日用度都是皇上派来的人运送,他们连出寺门都难。
“好。”方丈应下,要为他寻个机会离开这里,知道他此次离开了,今后便再不是佛门中人了。
方丈看着梵珈窗外的红梅树,记起他刚来的时候,还是个放纵不羁的性子,那会儿梵珈不住他准备的房间,非得指着那棵红梅树,说要住在这旁边。
那个时候方丈不理解,也没有当做一回事。
时隔十年,方丈这才明白,原来都是为了记住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最大反派——佛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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