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
陈公公赶忙闭上了嘴巴,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帽子, 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
真真是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差一点自己这脑袋就要保不住了。
狍子圈里,檀阙躺在杂草堆上, 瞥了眼木门前那枚摔碎了的玉佩, 不在意的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小珍珠动了动耳朵,低头舔了舔他的脸颊。
耐不住这黏人的小东西,檀阙终是抬手捂住了它的嘴巴,睁开了双眼。
“珍珠,别闹。”
只见小珍珠又舔了他一下,便嗅了嗅鼻子,乖巧的跪在了他的身旁。
“皇上, 您可别怪奴才多嘴,贵妃娘娘这才刚受了惊吓, 即便是口不择言, 您也该体谅她是不是。”
门外,陈公公聒噪的声音传进了檀阙的耳中。
檀阙凝视着狍子圈顶,眼神清冷深邃。
“这民间有句话,说这夫妻啊,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哪里有隔夜的仇呢?”
门外陈公公趴在门缝上,一边撅着屁股,一边擦着冷汗好言相劝着。
“只是, 奴才实在不知皇上因何事而生气啊,不如和奴才说说,奴才为皇上排忧啊。”
陈公公又往门缝里瞧了瞧,继续说着:“虽然奴才不如贵妃娘娘善解人意,但皇上不妨就将就将就,可别自己生闷气,憋……”
只听“嘭”的一声,陈公公又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一手扶着自己的帽子,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窝,看着面前被推开的木门,还有门口站着的檀阙。
“谁说朕和她有仇的?”
听到檀阙这冷不丁的一句话,陈公公咧嘴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甩了下手中的拂尘,憨态可掬的凑到了檀阙的身边,笑道:“是是是,皇上和娘娘如胶似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那是绝不会吵架的。”
陈公公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窝,余惊未了的咽下一口气。
“那皇上心情可是好了?”
檀阙冷着脸向前走着,低声道:“朕是被你吵得睡不安生!”
陈公公猫着腰,小碎步跟在檀阙的身后,笑盈盈道:“皇上要歇息?这狍子圈,哪里比得上贵妃娘娘寝殿里的架子床舒服呀。”
檀阙脚步一停,扭头瞪着陈公公道:“贵妃的架子床舒服与否,你倒是比朕清楚?”
迎上檀阙杀气腾腾的目光,陈公公憋着嘴巴,拍了自己两巴掌。
“奴才又说错话儿了,奴才的意思是,那架子床当初不是皇上吩咐奴才去订做的嘛,奴才可是让工匠们用最好的料子精心打造的,自然是天下第一舒服的床榻。”
见檀阙面上的怒气消散了一下,陈公公才倒吸了一口冷气,继续跟在他的身后。
陈公公抬眼琢磨了一番,试探道:“那皇上,这是打哪儿去啊?”
“回长定宫,批折子。”
*
过了岁夕,便是朔北漫长寒冬的结束。
和风肆肆,草长莺飞,枯了一个冬日的枝桠,也新生了嫩芽,处处尽是生机。
朗月轩里,苏尚宫同冯念念讲完了今日的规矩,便收起了戒尺,起身踏出了殿门。
苏尚宫回头看着朗月轩的宫门,再次被重重的掩好,她挎着臂弯上的手篮,准备回宫所去。
刚经过朗月轩后面的巷口,里面便传出了三五宫妇的拌嘴声,让她停下了脚步。
“我说徐四娘啊,你家主子还在软禁中,你倒是像个没事人似的。”
几个身着粗布衣的下等宫妇,一边蹲在地上搓着浣洗的衣物,一边讽刺着她。
徐四娘倚在石墙处,磕着手中的一捧瓜子,脸颊红肿的让人不忍直视。
嘴巴里的瓜子皮喷在地上,徐四娘撇着嘴巴道:“皇上软禁的是我家主子,又是我,没瞧见那守卫的都不敢拦我吗?”
“他们哪里是不敢拦,分明是不愿意和你这疯妇一般计较,你这又咬人又骂街的,真是给你家主子丢尽了脸面。”
徐四娘一听,立马不乐意的将手里的瓜子摔在了地上。
她无赖的一脚踩在水盆子上,掐着腰道:“你说谁是疯妇,你再说一个试试,老娘我可是曾经冯府的人,你们这些低贱的人,连给老娘提鞋都不配。”
瞧着徐四娘张狂的模样,几个宫妇摔了手中的水盆子,起身推着她的肩膀。
“我呸,就你这幅嘴脸,都能气得冯家祖坟上冒青烟!”一个膀大腰圆的宫妇撸起袖子,将徐四娘围进墙角,“你还真当自己和从前一样,可以目中无人吆五喝六,谁不知道如今风头正旺的是皇上新封的安平县主,在瞧瞧你家县主,啧啧啧。”
“可不就是,人家安平县主可是贵妃娘娘认得妹子,爹爹又是当今太尉大人,人家安平县主的丫鬟对我们都是客客气气的,你个落魄的老母鸡,还有脸子和我们甩脸子?”
徐四娘一巴掌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宫妇,叉着音道:“我放你祖宗的屁!她一个太尉家的丫头怎么能和我家主子比?我家主子背后那可是有摄政王撑腰的,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远处的苏尚宫站在石墙外,她一听到摄政王三个字,眼神一变,扭头朝她们这边望了过来。
只听徐四娘继续说道:“告诉你们,别在这和老娘张狂,我家县主这是还没出嫁,等她嫁了个有权有势的相公,以后我们的荣华富贵是你们想都不敢想的。”
“呵,我看不光是你家主子想嫁人,你徐四娘也想男人想得睡不着觉吧,不然也不会在岁夕宴上舔着脸去勾引摄政王了。”
一旁较为消瘦的宫妇掐着腰,添油加醋道:“你也不撒泼尿好好照照自己,就你这副模样,还有脸巴巴的往人摄政王身边送,怕是摄政王宁愿抱坨狗屎,都不愿意碰你吧。”
听着几个宫妇的大声嘲笑,徐四娘终是碍不住面子,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推开了她们。
“你们且看着吧,等老娘飞黄腾达那一天,弄不死你们!”
说罢徐四娘便甩着衣袖,气冲冲的往朗月轩跑去。
角落里,苏尚宫冷面凝视着徐四娘离开的身影,转身沉默的往她的宫所走去。
脚踩着硌脚的石子,苏尚宫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长命锁,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
她指腹颤抖的抚摸着长命锁上的名字,眉眼中尽是思念。
朗月轩里,冯念念正看着碗中的黄连作呕,便见徐四娘砰的一声推开了门,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
“嬷嬷这是怎么了?”
徐四娘看了眼她碗中的黄连,气愤的连碗一起摔在了地上。
“天天黄连天天黄连,连口肉都没有,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瞧着满地的碎片,和一屁股坐在床榻上的徐四娘,冯念念便知,她又在外面和那些宫人们吵架了。
自打她被软禁在朗月轩,皇上又加封孙氏为安平县主,朗月轩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就连原来自己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奴才,如今都敢在她的面前蹬鼻子上脸了。
“嬷嬷,你就不能不理那些人吗?还嫌我们受的白眼不够多吗?”
冯念念皱着眉头,低头捡起被徐四娘摔碎的碗片。
一听到冯念念这话,徐四娘又被燃起了火苗,气势汹汹的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你个没出息的,就因为你不争气,我们才落了个如今的下场。”
嘴上说着还不解气,徐四娘伸手戳了戳冯念念的肩膀,怒气冲冲着。
“嬷嬷你别说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冯念念捂着肩膀,哀怨道,“要是我之前不和贵妃作对,安分的过日子,也就不会这样了。”
“嘿,你是不是这段时日被那个苏茵给教傻了?从前你那骄傲劲儿都去哪了?啊?”
徐四娘气不过的拧了她两下,恨铁不成钢的坐在了她的身旁。
“这关苏尚宫什么事?我看就是嬷嬷你在外吵不过人家,回来拿我出气。”冯念念低头拧着袖口,道,“经过那日的事儿,嬷嬷还没清醒吗,我们不是她们的对手,能保住我自己和嬷嬷的性命,就已是万幸。”
“谁说我们斗不过她们?我们不是还有条后路吗。”
徐四娘瞧着冯念念一头雾水的模样,转身迫不及待的凑到了她的跟前儿,小声道:“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不成?”
冯念念看着她,摇头道:“嬷嬷说的太多,我怎么记得是哪件事?”
“啧!”徐四娘拍了下桌子,道,“就是让你赶紧物色男人,就挑那有权有势的,这可是我们唯一的翻身之路啊。”
听着徐四娘这番话,冯念念羞愧的拧着眉毛道:“嬷嬷你胡说什么,这婚姻嫁娶都是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县主,那样,还有和礼数可言。”
“你如今这样,还有什么父母之命?你还指望着皇上给你赐婚不成?你现在就只能靠自己了。”
冯念念低头不说话,心里却觉得嬷嬷的话十分有道理。
如今自己身陷囹圄,除了自己和嬷嬷,谁都帮不上她。
见冯念念若有所思的模样,徐四娘拉住了她的手,贼眉鼠眼道:“快和我说说,可瞧上了谁?”
“还,还没有。”
“你若是还没有中意的,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不错的。”
冯念念抬头迎上她的目光。
只见徐四娘往她这边挪了挪,趴在她的耳侧,小声道:“摄政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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