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蕊姬拉着缰绳, 一句话不说的策马而去,悬英的双手紧紧的抓着身上的斗篷。
既然蕊姬不告诉自己真相, 那她便一处处去找。
西曌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是翻过沙丘头,她也一定要找到檀阙。
没有什么能给再阻止她!
可是七天之后, 悬英心里开始隐隐的相信, 蕊姬说的是真的。
在西曌,她几乎将能去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也还是没有找到檀阙。
就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锦瑟阁里,悬英低头玩着手指头,努力装成五六岁痴傻儿的模样。
“啧,抬头看看,看看呐。”
坐在她对面的戚律扯着嗓子嚷嚷着, 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悬英实在是不愿意搭理他,可又挨不住他一天天的骚扰, 只能不情愿的抬起了头。
看着堆满桌子的瓶瓶罐罐, 金银珠宝,悬英心底嘲笑着,面上却露出迷惘。
戚律见她终于理会自己了,便托着下巴,朝她抛了个媚眼。
“挑一挑,有喜欢的吗?”
他可是跑遍了整个西曌城,把所有的好东西都买回来了。
这么多好东西,总有小美人儿能看上的。
可很明显, 是戚律想多了。
面前的江悬英就一直玩着手指头,歪头呆傻的看着他。
桌子上的东西,一眼都没看!
江悬英,她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
戚律也不恼。
她装她的傻,自己有的是时间陪她玩。
戚律托腮,桃花眼一挑,伸手拉住了悬英的手腕。
“看来这些俗物都入不了小美人儿的眼……”戚律吹了下口哨,玩味道,“小美人这样喜欢盯着我看,看来想要的是我啊。”
他倒要看看,江悬英能装到什么时候。
如他所料,江悬英想都没想,就甩开了他的手。
双手拄着下巴,将目光转移到桌子上的那些珠宝上。
悬英嘟着嘴,吸了下鼻子。
她斟酌了一会儿,便在那堆东西里挑了个最大件的,打开。
看着悬英手里的东西,戚律抻着脖子,不自觉点头。
果然是嫡公主出身,眼光果然不俗。
那樽莺血玉珊瑚可真真是稀罕的宝贝,就连他第一眼看见时,都可以用叹为观止来形容。
但戚律一点都不知道,悬英本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摸着装着宝贝的木匣子。
够大,够硬,够结实。
戚律再敢对自己动手动脚,就砸死他。
戚律洋洋得意的抿嘴笑着,仰头拍了两下手。
外面侯着的小厮端着一盅清汤,放在桌上。
打开盖子,戚律将汤盅推到悬英的面前。
“以为倒进花盆里我就不知道了?喝了。”
西曌可是他戚律的地盘,就连这里一天死了几头猪,烤了几只羊,他都一清二楚。
江悬英还敢和自己耍心思。
天真。
悬英一看到面前热气腾腾的汤水,就恶心的胃里翻江倒海。
自从自己被送到西曌,戚律每天四顿的给自己灌这个东西。
每次都要自己喝的干干净净,一滴不剩才罢休。
悬英知道,他是怕自己留着汤底,去查里面加了什么。
悬英盯着那盅汤,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的攥着。
戚律此人为人孟浪,手段阴险下流。
这汤里,绝对是放了东西!
可如今还没有找到檀阙,自己在西曌又是孤立无援,除了隐忍蛰伏,她也别无他法。
悬英伸手将汤盅推得远了些,怯生道:“不好喝,苦的。”
不料,戚律早已有所准备。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从里面挑了一颗绯色琉璃状的麦芽糖,放在了汤盅的旁边。
“还有什么借口?小傻子。”
悬英瞄了一眼那颗糖,气的心里直发颤。
却只能强忍着怒火,佯装成不在意的模样。
僵持许久,悬英还是没抗住戚律挑衅强势的目光。
她端起汤盅,蒙头喝了下去。
至于那颗更让人发渗的糖果,悬英抬起胳膊肘一推,弹飞在地。
被白槿关在瑶华台的那段时日,还有什么苦头是自己没受过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注视着江悬英妥协的喝完汤汁,放下汤盅。
戚律满意的勾起唇角。
他不自觉的伸手想要帮江悬英擦擦嘴,门外却传来了小厮的声音。
掩好房门,戚律透过轻薄的窗纸往锦瑟阁里看了一眼。
确定江悬英自己玩得正欢实,才转身看向一旁的小厮。
“何事?”
小厮也谨慎的左顾右盼了一圈儿后,捂着嘴巴在戚律的耳侧嘀咕了几句。
只见戚律原本轻挑的面容,一点点僵硬。
难看得很。
他扭头望了一眼锦瑟阁里的江悬英,焦灼的原地踱步了一会,便转身大步的朝外面走去。
*
南燕。
“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不是,给你几个胆子居然敢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嗯?”
祁老侯爷轮着棒子,正满院子追打着祁元朔。
而此刻的小满就像个盾牌似的,被祁元朔拉着挡在身前。
那棒子一下下的险些打到她。
自打进了南燕的地界,小满才知道祁元朔的这张脸是多么的管用。
简直就是入关的通牒,畅通无阻。
就连吃饭打尖儿,都是连银子都不用花的。
本来将小太子交给南燕王后,她和祁元朔便打算快速的折回朔北,去救主子。
却不料这还没出南燕的王宫,就被祁元朔的爹爹逮了个正着。
这不,就让府里的下人们将祁元朔罩进麻袋,给硬扛了回来。
顺带着连小满也被一同带回了侯府。
“你你你你,你还敢躲人家小姑娘的身后,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是不是个男人!”祁老侯爷一把揪住了祁元朔的衣领子,将他拖了出来。
一棒子下去,祁元朔嚎啕了一嗓子,便捂着屁股坐在地上。
“爹,爹,我错了,我错了,您就饶了我吧。”祁元朔双手抱拳的举过头顶,“孩儿都这么大了,爹你怎么还能打我屁股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你还要面子,你都把你老爹我的面子丢尽了,还你的面子?”
祁元朔委屈的撇撇嘴巴,憋屈道:“爹,孩儿我可是混了个朔北镇远大将军的名号,那可是如假包换,风光无限。”
一旁的小满看着他直揉屁股,猛地点头表示肯定。
“是的,是的,羁将军在朔北,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厉害着呢。”
小满咧嘴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祁元朔仰头瞄了一眼笑嘻嘻的小满。
这死丫头还算是有良心,关键时刻还记得帮自己说好话。
祁元朔这边正满意的点头时,那边祁老侯爷的一棒子又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嗷呜……”祁元朔身子一绷紧,捂着自己的后背,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在朔北打过那么多次仗,受了那么多次伤。
那些砍在自己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全都比不上自家老爷子的大棒子啊。
“爹,疼疼疼啊。”
“疼就对了,好好的仕途不要,非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找罪受,你可怜可怜你爹吧,我们祁家就你这么一个独苗苗,你要是在那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和你娘怎么活,啊,怎么活?”
祁老侯爷越说越来气,甩手一棒子又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见祁老侯爷怒气难消,小满看着那一棒棒的打在祁元朔的身上,心疼得很。
她快速的冲到祁元朔的面前,想要帮他挨了几棒子。
却不料,祁元朔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像扔鸡崽子一样,将她扔到了自己的身后。
祁元朔一手将她护在身后,一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膝盖。
“让个小丫头替我挨打,传出去小爷我的英明神武全没了。”
小满坐在他的身后,听着他为了忍住疼痛,喉咙里发出的闷哼。
从前只觉得羁小将军恣意洒脱,骁勇善战。
此刻的小满却发现他不仅如此。
她从不知道,羁小将军的后背是这样的宽厚,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
小满自小无父无母,一直在刀光剑影下苟活着。
为了保护皇上,保护主子,她永远是冲在最前面,挡在最前面。
而她的身前,永远是敌人,是险境。
像此刻这样被人护在身后,还是第一次。
小满双手悄悄的抓着祁元朔的衣衫,脸上慢慢罩上一层绯色的光晕。
小脑袋埋得低低的。
直到祁元朔的娘亲看不下去,出来拉住了祁老侯爷,那带着怨气的棒子才彻底扔在了地上。
夜里,祁元朔和小满被关进了柴房。
祁夫人说,元朔好不容易回来,关在他自己的房里就是了。
可是祁老侯爷就是不同意,说是非要这小子吃点苦头,才能老老实实的在侯爷府里待着。
小满心里嘀咕,羁小将军那可是在北境待过好几年的人。
那边环境的恶劣,哪里是这侯府柴房能比得了的?
柴房里,小满守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瞧着祁元朔怒气冲冲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要不,我们就吃两口,不要浪费了呀。”小满拿起汤匙,小声道。
“吃吃吃,你这个没心的死丫头怎么就知道吃。”祁元朔气的双手掐着腰,大喘气道,“你主子现在可是在水深火热之中啊,你,你……”
祁元朔望着她圆溜溜,又水汪汪的眼睛,后面的半句狠话硬生生的吞进了肚子。
该死。
祁元朔烦躁的挠了挠头,一屁股坐在了小满的身侧。
瞥了一眼正双手举着汤匙,眼巴巴儿望着自己的小满,祁元朔生气的跺了一下脚。
“江悬英和檀阙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蠢奴才……说吧,要吃哪个?”
小满咬着汤匙,指着一盘盐水鸭。
“要,要鸭腿。”
祁元朔冷嗤了一下,死丫头还挺会吃的。
他扯下鸭腿,嫌弃的扔到了小满的手里。
“吃吧吃吧,肥死你。”
小满兴高采烈的捧着鸭腿,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说道:“吃饱了,有力气了,才能回去救主子呀。”
小满抹了一下油滋滋的嘴巴,抬头看着祁元朔,支支吾吾道:“而且,而且人家正在长身体,可不能饿着。”
祁元朔不屑的砸吧着嘴,上下打量着她。
“豆丁儿一样的死丫头,吃多少你也就这样了。”
祁元朔捏起杯子,正要喝口水润润喉,就见小满放下了鸭腿,不服气的看着自己。
小满双手掐着腰,使劲的挺直了腰板,一脸傲娇的指了指她的胸脯。
“眼见为实,人家才不是豆丁儿呢。”
祁元朔的目光落在她手指的方向。
眨巴了两下眼睛。
瞧着那两处滚圆的团包儿,祁元朔一口喷出了还没咽下去的水。
弯着腰一边咳嗽,一边脸红着。
这死丫头,还真是……
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在断断续续的咳嗽中,只听“啪嗒”一声,让祁元朔和小满立马竖起了耳朵。
这是……
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祁元朔和小满对视了一下,快速起身朝门口跑去。
轻轻一推。
果然,他们被放出去了。
看着掉在地上的门栓,祁元朔眉头一点点紧蹙起来。
“是谁放我们出来的呀?”
小满仰头望着他,一头雾水。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走。”
见祁元朔拔腿往外冲,小满先往前跑了两步,又退回到柴房里。
她将桌子上的那些糕饼和小食,通通倒进了方布块里,而后牢牢的系好,挎在肩上。
一迈出柴房门,小满便瞧见了站在角落里的祁老侯爷和夫人。
只见他们二人静静的望着祁元朔逃跑的方向,手里,握着一把钥匙。
“哼,要是这小子回头问起,就说是你的意思。”祁老侯爷面色难看的和夫人说道。
祁夫人挽住他的手腕,慰藉一笑。
“老爷你啊,刀子嘴,豆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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