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别睡了,如今我们已经到了朔北,可不能像在南燕时一样随性了。”
房门“吱吖——”一声被推开,吵醒了喜榻子上正睡得香甜的悬英。
她微睁着眼睛看向端着喜盆走进来的芳姑姑,慵懒的翻了个身子。
“这大婚第二日敢睡到晌午的,也就只有公主了,快起来吧。”
耐不住芳姑姑这一遍遍的催促,悬英抻了下胳膊,缓缓开口道:“扶哀家起身吧。”
听到‘哀家’二字,吓得芳姑姑手中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她紧张的左右环视了一圈儿,便急匆匆的跑到了喜榻子前,一把捂住了悬英的嘴巴。
“公主又胡闹了,公主是新妇,是这朔北的贵妃娘娘,该自称本宫,怎能用那词儿称呼自己,这若是传了出去定会说我们南燕人不懂规矩的。”
悬英恍惚了一下,便拉开芳姑姑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冲她安心一笑道:“姑姑放心,我是睡糊涂了,悬英定不会给南燕,给父皇和母后丢人的。”
见芳姑姑满意的点头起身,悬英躺在喜榻子上无奈一笑。
这称呼自己用了二十余年,若是改口这一时半刻的还真是不习惯。
悬英望着这一屋子喜庆的大红色,囍字窗纸,合衾酒杯,燃得只剩末端的红蜡烛,所见之物皆是成双成对的祥和模样。
起身看着自己还未换下的喜服,这是她重生的第二日,悬英依稀感觉自己在黑暗中游荡了好久好久,却没想到她竟回到了来朔北和亲的那一天!
悬英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这张脸。
她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在冷宫里暗无天日的那二十余年,让她老得不像样子,都几乎忘记了年轻时的自己是一副怎样的面容。
歪头看着自己白皙如瓷般的脸颊,那日被白氏毁了容貌,满脸鲜血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赏心悦目吧!”芳姑姑将盛满水的喜盆放在她的身旁,一边帮她梳着头发,一边看着铜镜中的她,“公主是南燕生得最貌美的姑娘,每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定会笑出声儿吧。”
听着芳姑姑的打趣,悬英噗嗤一笑。
她感慨的看着铜镜里帮自己梳着头发的芳姑姑,强忍着想哭的心思,眼角却还是湿润了起来。
芳姑姑是母后身边的得力老人儿,母后怕自己在朔北无人帮衬受人欺负,特意让她陪自己一同到这朔北来。
二十余年的相扶相持,最后还是抵不过白氏的阴狠毒辣!
望着芳姑姑帮自己涂上葵花油,闻着扑鼻而来的清甜香味,这般场景自己已是念了数余年。
“呦,公主怎么还哭了?”瞧着悬英落泪的模样,芳姑姑扶着她的肩膀,寻思了一下埋怨道,“也是,我们公主生得这般貌美,那是南燕多少世家公子都求之不来的,而这朔北王却是个瞎了眼的,大婚之日竟冷落了公主。”
芳姑姑的抱怨让悬英停下了惆怅,她食指荡过眼底的湿润,从容道:“皇上昨夜是去了白氏那里吧。”
见悬英如此直言不讳,芳姑姑怔诧了一下回应道:“朔北人都是骗子,当年小皇帝来我们南燕求和亲时,信誓旦旦说公主嫁过来定是以后位相迎,这几年见我们南燕势气大弱,便翻脸不认人了,不仅拿个贵妃之位敷衍公主,还胆敢又封了那个摄政王的丫头为淑妃,还和公主你同日大婚,这分明就是没把我们南燕放在眼里!”
悬英闭着眼睛慵懒的转了下脖子,便波澜不惊的起身道:“贵妃便贵妃,不打紧,那后位不还空着吗。”
她记得当年从南燕离开时母后告诫自己,后宫之争不比朝廷容易。
母后说自己心思单纯性子洒脱,唯有不争不抢不参与,才能熬得过这漫长的后宫岁月。
可自己真真切切的这么活了一辈子才知,母后错了。
她虽不争不抢,可那些心思狠毒之人却从未放过自己!
悬英走到喜盆旁,弯下身子捧起一汪清水拍在自己的脸颊上。
既然如此,她便换个活法,与那些上辈子害过她的人好好斗一斗。
赢了,后位荣光,万人之上,自己怀胎十月的皇儿不会被他人夺去,也能护得住自己的母国。
输了,大不了就白绫一条,连泽儿也不生养了,让他们朔北皇室断子绝孙,断得干干净净的!
“皇上此刻在何处?在白氏那里吗?”悬英拾起干净的帕子,擦干净自己的脸颊。
芳姑姑疑惑的看着她,回应道:“方才奴婢打水回来,好像听说皇上去了温泉处。”
悬英对着妆镜抿了口大红色的口脂,便转身左手勾着白银酒壶,右手捏着一对儿合衾酒杯,朝门外走去。
“公主这是要去哪啊?这喜服还没换呢!”看着一身凤凰霞帔,披头散发大摇大摆往外走的悬英,芳姑姑紧张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小祖宗在南燕时便是个不守规矩磨人的,原以为嫁了人会收敛些,瞧如今这番模样,看来是要变本加厉了。
悬英慵懒的倚在门框上,手指挑着酒壶,回眸冲着芳姑姑笑道:“大婚之日冷落了本公主,当然是去会会这位朔北的小皇上了!”
左脚刚迈出门框,悬英的余光便落在了桌上那几盘糕点上。
她眼神冰冷的看着中间那盘梅子方糕,冷漠道:“姑姑把那盘梅子方糕拿出去倒掉吧,今后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东西了。”说罢她便甩头踏出了房间。
朔北不比南燕的四季如春,这里所处北境不仅四季分明,冬天还漫长得很,而自己嫁到朔北时,便是在最寒冷的时节。
仰头看着纷纷而落的雪花,还有这满目的苍白,悬英一身大红色站在积雪堆里打了个寒颤。
想她当年刚到朔北时,还受不了这里的阴冷,可如今自己却觉得不那么冷了。
毕竟与那二十余年的冷宫日子比,这都算不得什么!
此地为玉璋台,建在朔北琊山下,虽不比朔北王宫的富丽堂皇,却胜在处处温泉,是朔北难得的温暖之地。
当年因着自己长途跋涉从南燕来,又是水土不服又是难扛寒冷,怕耽误了两国的吉时,所以才在这个行宫草草完成了大婚仪式。
可这玉璋台除了大婚那一日,她便再未来过。
行至皇家温泉处,悬英远远的便在水汽缭绕中看到了池子里檀阙的身影。
望着那背对着自己的赤膊上身,悬英犹豫了片刻,便弯腰褪下了一双靴袜,赤着双脚踩在积雪中,一步步朝着那温泉池子走去。
双脚踏进温泉中,大红色的喜袍浮在泉面上,再一点点沉入池底,艳丽得如画境一般。
悬英手中捏着合衾酒杯,杯口荡过温泉面,眼眸深邃的望着面前正闭目养神的檀阙。
十余年的不理不睬,不曾想自己还能像今日这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檀阙是少年皇帝,在摄政王的辅佐下灭了大邺,收复西曌国,威风朗朗。
当年的悬英原以为他定是个铁血不留情面的马上汉子,可在见到檀阙时却发现他眉眼透亮,生得俊朗,而且性子柔弱,那些传说中的事迹,其实大多是出自摄政王之手。
更重要的是,他喜欢的人是那位摄政王的独女,那位害苦了自己的白氏,白槿!
看着眼前的男子,悬英眼中涌出丝丝凉意,嘴角边却勾起了笑容。
“这么好的地方,皇上怎能独自来快活,而不叫上臣妾呢?”
悬英只见原本闭着眼睛的人,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猛的睁开了双眼。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着惊诧。
看着檀阙背靠着岩石,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着自己,悬英扬着下颚直视他道:“皇上可是喜欢白氏?”
很明显,檀阙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问他这个问题,否则他也不会震惊到连下颚角都颤抖了起来。
见檀阙紧盯着自己,一句话不说,悬英挑着细眉幽怨道:“不然,皇上又怎会在大婚之日舍下臣妾,去了白氏的房里呢”
她手指勾着酒壶,笑着将那壶合衾酒缓缓倒进温泉里,每一个动作都尽显妖娆。
“大婚之夜,孤枕难眠,如今这隔了夜的合衾酒都不好喝了,还不如倒掉。”
手中的酒水哗啦啦的流进温泉里,悬英眼眸微波闪闪的看着一声不吭的檀阙。
就在壶中酒水寥寥无几时,檀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悬英得逞一笑,媚眼如勾的对视着他。
只见檀阙夺去了她手中的酒壶,又拿走了她手里捏着的一对合衾酒杯,倒了满满两杯酒水后,将其中一杯塞进了悬英的手里。
悬英捏着酒杯在鼻尖处摇晃了两下,她余光瞄了眼躲在假山石后的小宫女,便慢悠悠的向前一步。
眼波荡漾,朝着檀阙笑得魅惑。
“喝了这合衾酒,皇上可就是臣妾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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