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我睡到了自然醒。
我睡的极为安稳,睡的沉到大概是我年末路过唐人街那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场面也叫不醒我。
这甚至对我来说称得上是昏迷了,不,可能我永眠在棺材里才有过这种安逸。
据我前一百世里时常同病房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芥川病友提供的信息,我没有老老实实躺尸的时候。
别的人在接受麻醉后都会安稳地睡上一觉清醒后再说出可以录搞笑集锦的胡话。
只有我因为麻醉抗性极强即使加大了剂量到临界点还是会迷糊地说出:“左肋骨上面有点痒,帮我挠挠。”
毕竟我当药罐子是专业的,什么药剂在我面前都是木大木大。
他说我好像永远都保持着清醒,一旦有动静立刻睁开双眼,摸出做手术都没被找出来的藏在身上的匕首警惕四周。
那是完全无意识地举动,芥川评价我麻醉劲还没过时的样子才像是黑手党,平时就是我玩的《大鹅模拟器》里的傻村民。
当时听到这个评价的我告诉他,富坚老贼画的完全正确,揍敌客家常年吃掺毒药的饭菜就是会增强免疫力,下次我尾随太宰的时候帮你摘两个同款毒蘑菇煮给你吃。
芥川龙之介察觉到了重点要素,提取了关键词,看我的眼神立刻变了。
因为我不肯传授他正确的尾随太宰治方式,他嫉妒由心生,腿也不瘸了腰也不疼了,站起身来就冲着我走来。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罗生门撑在地上支撑他骨折的左腿。
芥川盯着我,我都准备好拔针头开始打架了,结果他双腿着地了,聪明的智商又回归高地了,他竟然耍起了阴招。
他按响了我病床前的按钮,还没走远的中也前辈和大姐带着护士飞着就来到了我的床前,芥川告了我的黑状,他看着都要咳吐血了还有闲情雅致坑我。
芥川此刻完全抛弃了人设:“她把药倒在水池里了。”
我给自己鸣冤:“没有的事情,你们看看芥川的模样就知道他是老阴阳人了。”
我终究还是错付了,二五仔芥川我下次要偷偷把你家空调调到23度心疼死你。
大姐发现她放在那里的蜜饯我一口都没动,判了我死刑,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港黑重力使的异能力灌药那么好用。
中也前辈用出灌敌人水泥沉海的气势把一把药‘吨吨吨’地塞进我的嘴里,我生无可恋却也毫无办法。
那些药,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就算是按时吃我的身体也不可能好上一丝一毫。
那时的我与中也前辈刚刚相识,我不认为那是纯粹的关心,但我看着他们好像真的没了我会哭泣的着急模样还是安静地咽下了药剂。
我的身体是被锈迹腐蚀的破铜烂铁,就算吃上多少补品,看遍名医我也不会多出几年来为港黑工作,不必压榨我的剩余价值,我自会把我的余下的所有都燃尽,连尘埃都不放过。
不过从那之后我就没有刻意拒绝过吃药,逐渐地我连苦涩都不在乎。
我在斯提克斯河感受苦难却被冥府拒之门外,那些曾经难以下咽的苦涩便成为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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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柔软的床上,中也前辈是很注重生活质量的人,或者说是有情调吧。
把有关我的东西去除,他布置的房间舒适又和谐,被风吹起响起摩擦声的白色窗帘像是探进房间鸣叫的纯洁知更鸟。
我的外套被细心地叠好放在了房间的桌面上,它旁边放着一个画着简笔的花束图案的保温杯,那曾经是属于我的。
我搬走的时候什么物品都没有拿走,没想到中也前辈还留着。
我忍不住腹诽,我记住的总是这些毫无意义的小事,真正应该记住的反而全部都会忘掉。
被子从我身上滑落,我走向盥洗室。
洗漱完毕后我拿起了外套,上面连褶皱都没有,看样子被仔细熨烫过。
我get到了前辈异能力全新的用法,重力真好用啊,连被我不珍惜的随意折叠出的顽固痕迹都能轻易抹平,就像从未出现过,一切都能从新开始一般。
保温杯低下压着东西,我打开被匆匆折叠成方块的纸张,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中也前辈叮嘱我吃药,吃完药再下楼吃早餐。
几粒熟悉的药被装在透明袋中,中也前辈坚持要看我的身体报告也很相信医生的劝告,或许在他眼里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治不好的。
中原中也有时天真的不像是人类,比如他对我报着错误的认知,觉得我还可以拯救一下,再比如他觉得世界上每一样东西都是脆弱的值得怜惜的。
我吃下药,想到中也前辈看过我身体报告的周目里都不会把我打进ICU。
现在这个做二道贩子都要健康证的时代,港黑入职时也是要做健康检查的,中也前辈那周目看或不看就要看他当时是否有空。
每次我加入港黑初次检查过后医生给我竖起了大拇指拉着我的手大呼我是‘人类的奇迹’、‘人类的极限’、‘努力可以超越人类的究极生物’。
连首领看了我的报告后都难得沉默了片刻,如果是拿到我健康评测的中也前辈,就会拍板决定让我每个月、他迟疑了一下改口为每周,都要检测身体然后把结果给他。
但我的报告从未与正常人的水平持平过。
森首领在我无数次被宣告活不下来却坚/挺地挣扎醒来后,打趣说我是‘不死鸟’,总比‘港黑疯狗’的称呼好,我默认了这个称号,虽然还是‘疯狗’这种带着贬义的名号传的远,但在介绍时会将我比作‘不死鸟’。
现在想想,‘不死鸟’多么契合我的称呼。
总之久而久之只剩中也前辈会在让我吃药上那么坚持。
这个人一直都是如此在乎我,可就是这样关心我的人,我从未在探病名单上看到过他的名字。
我能记住的看望我的人也寥寥无几,我在港黑多年,人缘差到极点。
最多来探望我的还是本不应交好的小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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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病房空无一人时江户川乱步就会跑来。
以小侦探的智商,他想去的地方哪里都拦不住他,除非拦住他的人是中也前辈那样战斗力天花板的存在。
不过社长竟然任由乱步看望我,我实在是不能读懂这些聪明人你的想法。
森首领放任我和武侦接触已经是我不能理解的事了,但我也不会为此多言,乱步愿意来看我,我便会把为数不多的零食拿给他。
乱步未曾邀请我加入过武装侦探社,他知道我不会退出港黑。
就算我离死近的只差一口呼吸,他也没有开过口,我因此十分感谢他。
我印象最深的那世,他每次来时都会带两三个苹果,坐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讲安安静静地削起苹果。
江户川的手不应该拿起利器。
他浑身都是破绽,身体柔软的不可思议,我猜测他身上连一处肌肉都不曾有过,白皙的皮肤用我长满茧子的双手划过也会留下红印。
和我天生的伤疤体质不同,他会留下印记,是因为小侦探是被宠溺着长大,被人保护的很好的孩子。
乱步的动作生疏却执着地让苹果皮弯弯曲曲地整条褪下,但这般的手法是不行的,果然最后断掉了。
我用指甲扣了扣床单,看到输液袋空掉就轻车熟路地拔掉针头,我看到拿起新的苹果努力的乱步问到:“小侦探,你在做什么?”
“如果能削完整个苹果,苹果皮都不断,一年都会有好运气。”乱步说完扁起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我还是不懂他的执着,但还是迎合:“嗯,这样啊。”
我想了想,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既然他想让苹果皮不断那我就演示给他看看。
“别用你那把匕首来削苹果啊。”
“为什么?我好好擦过了,很锋利,可以削苹果。”
不明所以的我还是接过了乱步小侦探递来的水果刀,我熟练地削起苹果,苹果皮很快就变成细细的长条,我放慢动作:“这里手腕要这么用力,苹果皮就不会断了。”
乱步并不为此开心,他的声音不算大,然而在这空荡的病房显得很清脆:“我不想让兰花再受伤了。”
原来是这样啊,他不是相信这个迷信般的说法,只是试图用这种方法带给幸福,我愣住了。
被这样的感情包裹着,假花也能结出果实,我好像真的变得柔软了。
于是我开口:“我也希望小侦探永远幸福,吃下这个苹果吧。”
我的小王子,永远都不要远离快乐。
果然吃下苹果的小王子在我死前都未受过伤,但我爽约的次数不算少,后来看望我的乱步已经不用我教如何拿刀了。
乱步拿着削好的苹果向我炫耀:“看,苹果皮没有断。”
“好强好强,牛逼。”
如果不是我手上埋着输液的针头我就要鼓掌大力吹捧了。
小侦探反常地没有回答我,那张稚嫩的脸蛋抿起嘴,他听完我的话后完全低下偷只留头顶给我。
他没有穿平时那身衣服,可爱的发旋对着我,小侦探轻声说:“都是因为笨蛋兰花总是受伤所以本侦探才会这么熟练地削好苹果皮。”
“是这样啊。”我又做错了事情,往好处想想那我应该活了蛮久了,算好事吧,没有什么可不高兴的,“笑一个吧,乱步,我做错了。”
但乱步明显不想听到我的道歉。
我接过低头不肯看我的乱步递来的苹果,我想了想开口让小侦探凑过来一些:“乱步,你过来。”
乱步虽然赌气但还是听话地往我床前走了两步。
“你看我的兜里有什么?”
“……都说了不要用《育儿一百招》的内容应对我。”
幸好我将东西放在了内兜没有沾上外面的硝烟味,小侦探不应被我染上那样的气味,他应该如同他手中五彩斑斓的糖果。
乱步把糖塞进了嘴里,我在内心长舒一口气:“被你发现了,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兰花,我还会给你看很多不断的苹果皮……”小侦探含着糖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你要快点好起来。”
那是我那周目最后一次见到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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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我读懂了他未尽的话语,像我这种人,不能治愈的伤口称之为死亡,还能再吃到含着祝福的苹果就说明我还活着,但我没能再吃到。
原来是有人挽留过我的,可惜我错过了,而且不能回头,我无法在这世找到那个挽留过我的小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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