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放着中也前辈常做的三明治。
松软的面包里夹着看起来就很新鲜的蔬菜,蔬菜下面整齐地铺着一层侵好酱料的金枪鱼。
他的手艺算不上太好,但这种谁都能做的食物中也前辈反而能做的比我好吃。
这大概就是金钱的味道吧。
我拿起包裹好的三明治咬了下去,熟悉的味道在嘴里回荡,我吃的最多的早餐便是这个。
只要我在中也前辈家醉倒,第二天迎接我的都会是各式各样的三明治。
奇怪的是我每次都比中也前辈清醒的晚。
就算我迎着晨曦呼吸着微凉的空气,在阳光都显得冷淡的时间醒来最多也只能收获一杯温热的牛奶。
他说我睡不安稳,不允许我喝咖啡。
是了。
中也前辈总会告诉我,我之前是个多么脆弱的人,在他眼里我不管怎么变都是需要被怜爱保护的一方,我永远是那个半夜惊醒蹲在他门口睡着的小鬼。
中原中也是发着光的存在。
这样的光芒,之前是流萤,对现在的我来说宛若逆光,刺眼到遥不可及伸出手也会被灼烧的存在,我对他赤/裸的关怀不知所措。
无限的轮回中我忘记了如何被人爱,甚至开始对这种未知的感情感到轻微的恐惧。
我想,我处于旁观者清的姿态才发现我曾有过机会被小侦探拽住,最后因自己当局者迷错过那根稻草被旋涡碾碎的原因就是如此吧。
源于我自己感受不到也不敢承认的胆怯,有太宰治我还可以用爱遮掩自己,装作自己是微光。
现在我放弃所有,倒是不能重新开始,我迈不出脚步。
枯花如何拥抱光束呢?
当时的我就算再多活几个月,面对乱步那颗真挚的鲜活跳动的心脏也会仓皇失措不肯伸出手,我固执到察觉不到我需要什么。
我真的是头铁倔驴,我数不清次数地暗骂自己。
此周目之前的我,每一世都是盲目、一叶障目般的一意孤行。
还拥有希望的我看不到别人伸出的手,自觉没被乌云笼罩心里只有那点微薄的爱意,爬着前行,挽留和救助我统统看不到。
真正绝望爆发求助又无果,于是到现在渴望被赋予活着的希望的我都不敢开口求助,那时还没完全沦陷的我又怎么肯沾染小侦探。
还可以透支自己,燃烧自己,不必拖累别人;一无所有,无可救药,不能让阳关蒙上雾岚。
我不敢确认,若是现在的小侦探,我是否会踌躇着伸出手把他当成支撑,但之前的我错过是注定的。
就像是触礁的鲸鱼,反映过来时早已离开赖以生存的家园。
渐渐搁浅,尾鳍的尖端仍能感受到海水的存在,只要翻身就可以远离这干涩的沙土,逃出这片陌生的陆地。
这般清晰明确的目标和选择,活下去仅仅一步之遥。
拼命挣扎后却愈发望尘莫及,什么都不剩,连那幽微的希翼的呼唤都听不到,鲸鱼彻底迷路在生死的方寸之间。
即使它身躯庞大却依旧无人发觉它的存在,呼唤不到同伴,它明明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景色,未呼出口的惊奇就被哀鸣声覆盖。
搁浅的鲸鱼电波连接不上世间的任何生物。
它宛若神迹没有彻底离去,得以苟延残喘。
上帝遗忘了鲸鱼。
眼前的一切,仿佛已跟它远离,消逝的一切,却又化为现实。①
时过境迁,荒谬的讽刺的,它的背上长出了深海的绚烂瑰丽的珊瑚丛,用来呼吸的腮被沉睡在梦里的砾岩覆盖,在生死间的博弈让它从浮萍似的海底大型垃圾变为了艺术品,它却痛苦。
终于有人发现了这奇观,但已然绝望的鲸鱼没有求助。
它死了般寂静。
善良的旅人用清水洗刷它的身子,鲸鱼干裂的皮肤只觉得痛,海水泼在身上就仿佛是被掐紧了脖子,那些梦寐以求是利刃割在身上痕迹明显。
鲸鱼发现它不用再期待被人施以援手,它回不去了,再也没有家园等待它回归。
不能沉没海底,不被陆地接受,无法畅游天际。
无处接纳,无人了解,它错过了最佳获救时间。
于是搁浅的鲸鱼便是奇迹的第四类生物,独一无二,永恒的孤独。
我翻出了中也前辈柜子里的灌装咖啡,前辈看起来应该喝最贵的手磨咖啡的人其实最多喝的是速溶咖啡,这就是当干部的代价吗?
我喝下手中的咖/啡/因,苦涩在喉咙溶解,跳动的太阳穴得到平复。
中也前辈,可惜我早已不再受失眠的摧残。
因为只要我不睡,就没有什么梦魇能打败我,同理,只要我够烂,就没有什么再能伤害到我。
好好地睡上一觉反而让我变得奇怪只能用咖啡缓解异常。
我吃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将手中的垃圾分类放好。
当然不是说我和中也前辈的关系好到喝了数不清的酒,留宿了多少次,我想我在他眼里只是起了连带责任关系稍好的酒肉朋友。
只是我不是一个会主动吃早餐的人,平时吃饭也是草草了事,中也前辈亲手制作的早餐就成了我对早餐味道的唯一记忆。
因为不会享受食物,所以只有极少数时我才会跑到外面吃饭。
若非时为了补偿输光钱的中也前辈,我大抵是不会主动动用厨具。
和我最长相伴的是无尽的垃圾食品和速食。
家里的速食产品更新换代很快,旧的就会被我推到里面,久而久之我就忘记了它的存在。
我没有中也前辈‘每日都能召唤出新鲜果蔬’的钞能力,我家的东西都有期限,每一样东西都会过期。
一个人的日子太过随心,我有时饿到胃痛才会意识到我自己许久未进食这件事,现在有了猫以上的情况就不太出现过了。
明明生在算得上名门贵族的家庭里,即使被关在十几年如一日的房间,我也没吃过苦。
但我逃出来的那一刻,在轮船货仓里装成不可回收垃圾时,我发觉我是如此的与之契合,就像我本性如此。
相比锦衣玉食,在脏污里摸爬滚打让我自在许多。
然而这周目我囤积速食产品的习惯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我只买一周自己可以吃完的量。
我不想被反复提醒这世界所有的东西都会过期,连保质期长达两年半的泡面都会被我放过赏味期限。
我不放在心上的事物那么多,区区过期两个字却能刺痛我到底神经。
这对我来说太讽刺。
我之前在太宰治面前立下的誓言有多么刻骨,我现在背弃他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滑稽。
彼时我家里最多的东西反而是猫咪用品。
我吃完手中的三明治发现时钟的指针刚刚划过九点的位置。
看来昨晚对我来说真的是难得的安眠夜晚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信任中也前辈到如此地步。
“滴——”
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并不诧异于中也前辈不在家这件事。
中原中也一年三百多天,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做任务的路上。
倒不是说森首领真的压榨员工到二十四小时值班,但港黑实在是太缺少人手了,于是中也前辈一个人被当成三个人用。
所以我惊讶在他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中原中也手里拿着几个纸袋子,首领大清早叫他出去就是为了让中也前辈给爱丽丝买衣服吗?
自从我见到首领求着幼女换装play后我对他的印象一落千丈,他有这奇怪的命令我觉得也不足为奇。
“兰花。”中也前辈放下手中的东西,“吃过药了吗?”
我点头:“啊,吃完了。”
“吃完了?”
中也前辈不是不想信我,而是我在最初真的拼命逃离被迫吃药的命运,甚至把药丸藏在舌底不肯咽下也曾做过。
我为何讨厌吃药的原因,我也忘却了,但显然这个世界的中也前辈没有忘记,但他见我神色如常眼神真诚就没有再开口。
我变了很多,中也前辈没有问过我,连试探都不曾。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纯粹的善与恶,也不相信太过直白的关心。
乱步或许是因为我送他的零食和不加掩盖的憧憬,芥川大概是因为首领或是我对银的那点微薄照顾,但我不明白中也前辈是为了什么,为心底的正义感吗?
我什么都不能带给中也前辈。
我踌躇地撵着指尖,手往外套里探去想要找出一根烟来,抽根烟冷静一下。
结果我什么都没能摸到,我随意和中也前辈说了两句想了想也并没有太重要的事情所以决定先回家去喂猫,中也前辈叫住了说着就往门口走去的我:“你的项链,戴上吧。”
什么?
我昨天的事情基本都忘光了,那条丑丑的项链怎么会被中也前辈知道?
中也前辈凝望着我,眼神清亮,瞳孔里折射出我的蠢样:“你昨天不是一直要找到它戴上吗,为什么今天不戴上?”
是啊,我本想着项链,但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止,对这件事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反而要中也前辈提醒我。
中原中也迟疑了一下,见我呆愣痴傻的模样,妥协地朝我伸出手:“我帮你戴上。”
我:“???”
“中也前辈……”我真的不是傻子。
中也前辈的眉毛一跳,我看他开口的弧度就知道他要教训我,我立刻认怂:“那就麻烦你了。”
中原中也走到我面前从我的外兜里找出了齐木送给我的品·味·极·差的项链,他想要站到我身后我拒绝了,我不喜欢把后背露给别人,又是我不知道如何解释的行为。
我忘记了太多,金鱼记得事情都比我多。
他站在我的面前,我和中也前辈的身高差几乎不存在,他靠近我时,我和他的脸贴的极近。
中也前辈卷翘的发丝蹭过我的脸颊,轻柔的如同羽毛拂过,带着痒意,他双臂环住我,像是勒索人的不良少年。
他的呼吸声在我耳边清晰到我能人体帮他测量肺活量,中也前辈专注地帮我扣着项链的锁扣,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到了这颗顶级的蓝宝石。
原来中也前辈收起所有肆意,毫无情绪波动时的眸子也是湖中明月,海中星辰,他很快地直起身还很顺手地帮我整理了一下挡住视线的刘海。
“既然摘下来会忘,就先别摘了。”他顿了一下补充,“你念了很多次,你应该很珍、需要它。”
中也前辈用了‘需要’来形容我对项链的重视。
……齐木到底是什么人呢?
就连中也前辈都察觉到我对那条项链的依赖,齐木他粉红火烈鸟般的头发就注定他不是普通人。
我想说更多关于齐木的话题却发觉明明见面是几天前的事情,我现在已然忘记了对方的容颜,我遗忘他的速度快到我都诧异。
我和他真的是不常见的朋友吗?
我握住项链,那些迷惑和疑团又涌出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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