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能有个照顾纪老师的机会,祁燃心里其实很高兴。

    工作时见惯了他严谨专注的样子,祁燃常常会忘记,其实他比团里那些爱撒娇耍赖的弟弟年纪还要小,是更需要被关心的人。可进组以来,每次自己情绪低落时却都是他在安慰,来回奔波劳累也不见他抱怨半句,成熟得让人心疼。

    这样的纪老师,在生病时难得松懈露出脆弱的一面,当然要给他加倍的关心照顾才好。

    或许是发烧的缘故,他控制力薄弱,靠得稍近些就能嗅到他身上传来馥郁的玫瑰香。没什么攻击性,氤氲在空气中一阵阵扩散的是淡淡的甜,真有点奶里奶气了。

    原来人在不同的环境里,信息素也是会有细微差别的。祁燃从前还没这么仔细注意过别人信息素的变化,觉着有点神奇。机会难得,就揉揉鼻尖再趁机偷偷地吸他两口。望着他时眼底有光晕闪动,细碎温柔的笑意。

    纪寒景心头发烫,吸了下鼻子,点点头小声说,“嗯,我也有。”

    “燃哥你……对我也太好了。”

    明明是寻常的关心,被他一说语气却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祁燃想到他之前的话,揶揄道,“或许这也是应教授该对解意做的事?”

    “……对。”纪寒景闷声笑起来,“积累生活经验有用吧。挺好。”

    正说着话,门铃突然响起来了。大家都累了一整晚这时候该在休息才对,不太可能会有人来找。祁燃正奇怪,下一秒门外就传来熟悉的大嗓门儿,“燃哥你起了没!我回来了我给你带吃的了你快开门呐!”

    他一听就忍不住笑,对纪寒景说了声“舟舟回来了”,起身去开门。

    周舟风尘仆仆地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外。眼里布着淡血丝,一脸元气地笑出两排牙,手里还提了袋早餐,献宝似的一伸,“清晨的第一屉小笼包!”

    祁燃接过喷香的早餐袋,偏身让他进来:“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周舟拉着行李箱熟络地进了房间,絮絮叨叨,“订不到中午的航班呗,就买了三更半夜的机票。还好我赶上……纪老师也在?”

    他愣在离纪寒景两步远的地方,驻足不敢往前了。又回头看看身后的燃哥,目光惊疑不定:“你们俩……这么早啊。”

    纪老师处变不惊,对他招手示意来坐,倒有些房间主人的架势。简单说明:“熬了个通宵刚收工回来,点了早餐吃完再走。”

    “哦哦。辛苦了纪老师。”

    周舟把行李箱推到墙边靠着,也没敢跟他坐一排沙发,隔着茶几坐地板上了。跟祁燃一起把早餐袋里一盒盒吃的都拿出来,先前点的粥也恰好到了,一起上桌,看起来还挺丰盛。

    趁他们摆早餐,纪寒景从衣服底下拿出体温计看了一眼。祁燃问,“怎么样?”

    “三十八度多点。”

    “三十八度多少?”

    “……三十八度九。”

    “……”

    “光吃药行不行啊。”祁燃担忧道,“不行还是去医院吧。”

    “应该不用,我感冒都是睡一觉出出汗就好了。”纪寒景拿起茶几上的退烧药,“我把这吃了看看效果再说。”

    “那先吃点暖的垫垫胃。”

    “行。”

    “……”

    周舟咬着筷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完全插不上话。

    感觉他半个多月没在旁边,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已经发展成居家小两口了。

    祁燃瞥到他愣神,顺口问了句,“刚刚你进来的时候说,赶上什么了?”

    周舟怪不好意思地望了眼纪寒景,“纪老师在这儿,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纪老师:“讲。”

    “听导演说你们今天要拍吻戏。”

    周舟嘿嘿笑道,“职业生涯的历史性时刻啊。我特意提前一天赶回来的,给你做个见证。”

    说完他又有点担心,“但是纪老师感冒还没好,今天的戏……行不行啊。”

    **

    纪老师恨不得原地自愈,大喊三声我行我可以我没问题。

    但小助理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他更不想祁燃再因为这个也陪他生场病,就还是跟导演商量着调整了场次,等过两天他感冒好了才拍。

    不仅是周舟,组里期待着看吻戏的大有人在。阿颜带头激动了一上午,还在小号里发了条微博记录心情。一排无人能解其意的感叹号。

    但无论是浮于表面还是真的没当回事,两个当事人反而都挺镇定的。纪寒景与往常一样顶着张高冷脸看剧本,祁燃换了衣服正在化特效妆,防水粉底一层层往脸上扑。

    待会儿他先拍,要拍的是应解意梦里,应执遇害的场景。

    导演要求这段画面不能拍成惨不忍睹的那种凶案现场,要拍得惊艳,能让观众暂停截图当壁纸的那种。

    祁燃听着感觉跟他们拍歌曲的时候差不多,确认过细节就脱掉鞋子,调整姿势躺进了浴缸里。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被水一浸湿就变成半透明的贴在身上,胸口处由特效化妆师做成被破开的样子。为了避免播出时被马赛克破坏气氛,就没做得特别鲜血淋漓,躺好后还要再放上一支玫瑰挡住。若隐若现的凄丽。

    月光惨淡地投入窗边。他半身露出浴缸外,半身浸在水底。隐隐浮出水面的胸膛被残暴地破开,将池水都染成血红。唯独心口上的玫瑰盛放着,似乎将他全部的生命力作为养分汲取,才能开得这样浓郁热烈。

    拍完祁燃起身,裹着浴巾到摄像机后看效果,“这支玫瑰好像太艳了,有点抢眼。”

    他因为失血而化了苍白的妆面,连嘴唇都淡得看不出颜色,打眼一看几乎跟月光融为一。画面的视觉重心都在玫瑰上,反而让人忽略了主角。

    “那给你加段特写?”周冠林环胸打量,“构图很不错。让玫瑰抢眼一点其实也能说得通,作为案情的线索之一,后面出现时可以呼应。”

    祁燃轻声却坚定地反驳,“这段画面是属于解意的梦境。在他的梦里,玫瑰不重要。主角一定会是我。”

    纪寒景在旁边候场。听到最后那句也抬起头,望向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赞许。

    从一开始,应解意之所以会对这么桩案子上心,就是因为担心应执遭遇不测。什么挖掉心脏种上花的离奇手法,他根本都不感兴趣。想找出凶手就是为了解决隐患,保护应执不要受到伤害。

    后来应执还是被盯上了,虽然未遂,但始终给他留下了强烈的心理冲击。这段梦境反映的就是他对失去应执的恐惧。

    周舟不明其因,见摄像机后的两个人想法有分歧,他哥还很坚持的样子。生怕两人对峙起来,他回头看看纹丝不动坐在一旁的纪老师,开始想要怎么把他请过去打圆场。

    然而纪老师纹丝不动是有原因的。祁燃话音落地,周冠林果然也被说服了,“你说得对,得再调整。”

    讨论过程中,祁燃一直在打量着取景框里的画面。这时灵光一闪,突然问出个不相关的话题,“导演,我们道具玫瑰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当然是活的。”周冠林很有底气:“今早鲜花市场现买的。组里有钱。”

    祁燃差点没绷住笑出来,正了正语气又问,“那还有没有剩下的?就那种品相不好,没被选到我胸口来的残次品。”

    “这我就不操心了。”周冠林叫来到道具组询问。按照他的说法找到了原本要被丢弃的,枝叶残缺,开得快败的玫瑰。

    虽然对故事情节性的东西把握得不太熟练,但他从前有过许多拍摄的经验,对画面的表现力体察敏锐。纪寒景好奇他的想法,这时才过来围观。

    祁燃接过玫瑰,亲手把花瓣揉皱,制造出萎靡的艳色,“花都很新鲜,如果能带点枯黄的颜色就更好了。”

    说话时他没太注意。未剪干净的茎刺在指尖擦过,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纪寒景看到他手指突然地开始往外冒血珠,一时都分不清是受伤了还是被颜料蹭到。一声不响地拉起他的手放在眼前细看。继而眉头皱得老高,“划破了,我去给你拿个创可贴。”

    “没关系没关系,可以留着拍,待会儿再贴。”

    祁燃一心工作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这点小伤痕也能利用起来,迅速收拾好花瓣,挑了一片叼在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去拍啦!”

    纪寒景叫助理拿创可贴过来,看他把花瓣交给阿颜,叮嘱一番,脱掉浴巾再次躺入了浴缸里。

    阿颜小手颤抖,捧着花瓣按他的要求从胸口向上撒,延伸到他的锁骨和肩膀,又沾了点水贴一片在他颈上,“队长这样行吗?”

    祁燃点点头,半个胳膊搭在浴缸边缘,受伤的手指也暴露在镜头底下,骨节纤细好看,同样苍白到透明。唯指尖泛着一点温润的粉色,却被缓缓渗出的血珠盖住,只留凄艳。

    胸口的玫瑰被他修饰过,那浓郁的红不再表现出热烈的生命力。那更像是生命最后的绽放,因转瞬即逝而显得极致靡丽。

    镜头切到他的面部特写,素白的一张脸毫无生气,原本淡得像具精致的石膏雕塑,嘴唇里含了一片花瓣,为他添了抢眼的一抹艳色。

    他在这处月光黯淡的角落里孤独地死去。双眼无神地盯着上空,眼底一片空洞沉寂。整个画面美得惊魄慑魄,却看得人心里猛地揪住。

    直到导演喊停,那双眼睛眨了一下,神采瞬间便回来了,“这段可以用吗?”

    “可以!”

    周冠林亲自打板,看看拍到的画面,有种捡到宝的感觉,“准备下一场。”

    祁燃从水里站起身,确认这场过了才去卸妆换衣服。

    趁化妆师给他吹干头发的时候,纪寒景过来帮他处理手指的伤口。不言不语的,表情很有些郁郁寡欢。

    祁燃注意到,便问他怎么了。

    他回了句什么。但电吹风声音太大,祁燃没听清楚。等轰响的风声停止后,才听见说,“刚刚那个画面。我看着难受。”

    祁燃弯了下嘴角,“意思是我演得很好吗?”

    纪寒景“嗯”了一声,依旧心头发堵。

    摄像机记录下来的画面其实还要打些折扣,现场的感染力更加深刻直观。祁燃的镜头表演力极佳,刚刚拍的时候场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都被那副画面揪着。拍完后他甚至听见场记哽咽着说了句,“好想抱抱他啊。”

    他问祁燃刚刚演成那样是什么感觉,就看见他哥认真地回想了下,“感觉……一直睁着眼睛好酸啊。”

    “……”

    “不对,我现在不能逗你开心。”祁燃一本正经道,“你得保持情绪,待会儿拍下一场时有利于入戏。”

    他越是这么说,纪寒景反而扑哧笑出来,“知道了祁老师。”

    下一场拍的是应解意醒来后,第一时间给应执打了电话,却依旧被噩梦里的景象震慑到心神不宁难以平复。于是大半夜跑去找他,想要亲手触碰他才能安心。

    他们要拍的第一场吻戏就是在这段。

    《执意》里吻戏有好几场,如果按剧情发展的自然顺序,他们第一次接吻并不是在这里。但导演考虑过后,决定将这段戏提前,作为第一场吻戏来拍。

    剧本上依旧只有简单台词,剩下的都靠演员临场发挥。周冠林对纪寒景大概地交待,“进门之后一开始先不要走太快,站在门口跟教授对望。”

    “好。”

    由于前世今生的设定,剧情里经常需要插入回忆杀。这里也要留出足够的时间来插入回忆画面,所以对视要拉得长一点。纪寒景早将剧情熟记于心,比划了下两人的大概距离,先走一边位置。

    祁燃默契地配合,去到自己的位置做准备。周冠林突然又想起,“对了,祁燃你以前没拍过吻戏吧?”

    “……没有。”他诚实道。

    “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

    “姿势得注意一下。不然拍出来不好看。”

    导演熟练地上场,“来我给你示范——”

    “不用了导演。”

    纪寒景当机立断地中止他的话,“直接来吧,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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