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周冠林瞅了他一眼,露出有趣的神色。却也配合地往后退了两步,“那行,你上。”

    “……”

    祁燃就靠在实验台边乖巧地等。

    从下班回家时被尾随差点遇害起,为了防止被蹲点埋伏,应执带着贴身衣物搬到学校的实验室里来暂住。

    刚刚在浴缸里冷水里泡了小半天,他冲完澡后就直接换了自己的睡衣。难得不用穿衬衫白大褂,工作时间穿着柔软舒适的私服,一时间放松得有点跑神。

    他对吻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跳舞时偶尔也有摸腰顶胯之类色气的动作,印象里可以归为同一类,都是表达情感的肢体语言。

    再说团里的兄弟们每次聚餐喝多了也会互相啵啵,玩笑地一触即止。彼此间只要不触碰到底线就能玩得很开。

    他看也看习惯了,就觉得没什么难度。反正不用他主动,只要等着挨亲就行。回过神来听见纪寒景问准备好了没,自然地点点头。

    早准备好了。等得都有点犯困了。

    **

    应解意到达实验室时,应执窝在沙发里裹着毯子睡得正沉。

    被细微的动静吵醒,他警惕地起身,高度紧张去查看监控,看清来人时颇有些诧异,按下控制键解锁开门。

    应解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也是一身睡衣,脸色煞白,见到他的瞬间眼眶便红了。

    应执本就是被吵醒,睡眼惺忪。警惕解除后刚往沙发上坐,一见他这样又给吓得清醒了许多,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应解意依旧站在门口。他那么着急地跑过来,这会儿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似的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着,望着沙发边的人一眼都不舍得眨。

    他脑子里混乱得厉害,几乎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明明已经亲眼看到了想见的人,却又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那里,甚至不太敢接近。怕一碰到,眼前的一切就会泡沫般碎掉。

    梦境中凄艳死寂的画面还在不断地闪现在眼前,与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亲眼看着应执死在自己怀里的前世记忆交互播放。让他的心像被撕扯着,痛得不知所措,只能站在原地怔怔地望。

    直到听见一声迟疑的,“……应解意?”

    被他这样望着,应执鼻尖一酸。像是难以承受扑面而来的绝望气息,下意识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应解意如梦方醒,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脚步逐渐加快,冲过去狠狠撞进了应执的怀里。

    应执被他突然撞过来的力度带得往后趔趄,失去平衡,两人紧抱在一起跌进沙发里。

    他们用这个姿势待了好一会儿。应教授平时很介意别人碰触,这时却不忍心推开他,甚至抚了抚他的背,等他情绪缓和了再自己起来。

    应解意不想起来,攥着他的衣角不放手,“我能不能坐你腿上?”

    “……”

    应教授面无表情地把他拎到一边,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高岭之花的冷酷,“站那儿说话。出什么事了?”

    应解意叹了口气,靠在实验台边的姿势跟小学生罚站差不多。像是觉得有点难为情,顾左右而言他,“有没有吃的?用酒精灯煮点宵夜呗。”

    “没有吃的。”应执严肃地盯着他,不给转移话题的机会,“好好说。这么晚了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害怕。”

    他垂着头,沮丧地和盘托出:“我做了个梦,太害怕了,就过来看看你。心里好受点。”

    “噩梦?”

    “嗯。”

    大半夜的穿着睡衣和拖鞋跑来,就为了一个噩梦。

    应执觉得有点好笑,语气揶揄,“梦见期末考试不及格?”

    “不是。”应解意神情却格外认真,“我们两个最近总是看到对方前世的样子,对吧?”

    应执颔首。

    虽然诡异,但确实发生过几次,他作为一个相信科学的无神论者,也不得不承认现实。最近除了收集案件的线索,也正在调查这闪回的前世记忆出现的原因,“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你上辈子死的时候了。”

    “……”

    应执愣了一下,很快便摇头道,“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可我还看到另一个场景里相同的画面。”应解意说,“你穿着平时的衣服,躺在那儿……身上有好多血。就跟那些被挖了心脏的人一样。”

    他的语气里有深深的不安。

    “教授。如果我梦得到前世,会不会也梦得到未来?”

    被他的话触动,应执也心生疑虑。正在思索时,又听到他说,“要不你住我那儿吧?这里也不太//安全,我得看着你才放心。”

    应执好笑道,“跟你住宿舍?”

    “我在校外有套小公寓,一直空置着。”

    “……败家子。”

    “我攒压岁钱自己买的。”应解意迫切地问,“那你跟不跟我去?”

    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在实验室将就的确不是长久之计。应执原本也在考虑住处的问题,可当下沉默了两秒,却是拒绝了:“我不需要。”

    应解意想过会听到这个回答。可真的亲耳听到,心里难免再痛一次。

    他看着应执,一字一顿道,“可是我需要。”

    “我不想看着你经受那些人一样的遭遇。我想都不能想。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一定会疯。就算你不把出事的风险放在心上,能不能疼一疼我?”

    应解意露出一个苦笑。“我……需要你。”

    剧本的台词到这里为止。接下来只要应解意上前亲吻教授,这段戏就结束了。

    祁燃安静等着,纪寒景却一直没动。

    镜头还在继续运转,他有点意外,但稳住心神保持表情,没有破坏情景的延续。又过了两秒,听见纪寒景缓慢低沉地重复,“我需要你。”

    他凝视祁燃,说着剧本上没有的台词。

    “我有多喜欢你,你……看不到吗?”

    两人一站一坐,他明明在高处,视线落下来,却显得那样卑微又无奈。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甚至是整个人的气场,都散发出无尽的落寞与悲伤。

    祁燃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陡然击中,蔓延成一片钝痛。

    在此之间,应执已经拒绝过他好多次表白,明确地表示自己拒绝任何人的标记,要独自过完这一生,可他还是毫无怨言地陪着护着。应执虽然嘴硬,却并不是不放在心上。

    他们之间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在这之前拍的两场戏中,应执分别经历了被应解意家里以科研前途作为威胁警告他保持距离,被自己的洞察端倪的母亲严词呵斥他跟仇敌的后人来往,坏了祖宗规矩。背着巨大的压力,却没有向应解意吐露过一个字。

    就为了在每周两次下课后,让这个小傻子能心无负担,高高兴兴地跟他一起走回家那段路。

    应执心里不是没有他的。

    早就不是了。

    可这注定是一场不会受到祝福的感情。明明是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却要遇到那么多困难。

    祁燃无法再无动于衷。他望着满身落寞的人,缓缓张开手臂,定格成一个接纳的姿势。

    纪寒景眼底有微弱的光芒闪烁。看着祁燃向自己敞开怀抱,轻声说,“我看到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难以言喻。

    纪寒景眨了下眼,下一刻,却含着这份难言的情绪露出一个笑。走到沙发前,半跪在他脚边,亲吻他的膝盖。再起身时,毫不犹豫地将他纳入怀中。

    满怀的玫瑰香气。

    抱紧的瞬间,空气中甚至能捕捉到两人同时发出的叹息声。叹息这个拥抱的圆满,怀里的身体仿佛为彼此量身定做,契合得天衣无缝。

    祁燃整颗心都在震颤。镜头靠得很近,他却全然都注意不到。沉浸在无望的爱里,这样圆满的拥抱更令人感到悲伤。

    越是想抱紧,越是留不住。紧紧相拥的力度仿佛没有明天,让人喘不过气。温柔又绝望。

    纪寒景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颤抖。轻拉他紧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分开他的手指扣住按在沙发上,与他额头相抵。

    他眼里蒙着一层水光,眼角淡红的小痣如同泪水凝结的痕迹。漆黑湿润的睫毛颤得令人心生怜惜。

    纪寒景用极珍惜的目光看着他,哑声问,“你心里有我。是不是?”

    祁燃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纪寒景便又笑起来。温热的指腹滑过他的脸颊,触碰他眼角的小痣,轻轻捻揉他发热泛红的耳垂。

    再按照同样的顺序亲吻他,细致缠绵地移到唇上。

    祁燃这时才知道,自己把这场吻戏想得太简单了。

    并不是他先前以为的啵啵。并没有一触即止。可就像刚才的怀抱一样,这个绵长的吻与当下的情绪契合得刚刚好。从啄吻到深吻,从小心地试探到放肆地侵入。炽热的气息在彼此唇上暧//昧地交缠,悠长绵延,好像一辈子都不会结束——如同无视所有阻碍时心底里真正的期望一般。

    纪寒景能感觉到他在配合。

    其实这跟从前讨论剧本的时候商量的不一样。祁燃心里应该会觉得今天的吻戏是借位都能拍的那种,蜻蜓点水地结束——就连他自己在真正开拍前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即使情况变化,他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擅自发挥,祁燃还是接住了他的戏,温柔地配合他。

    这样的温柔,他根本就逃不过。

    他闭上眼睛,心想即使这一切对祁燃而言只不过是场戏,真正倾注感情的人只有他一个。也认了。

    不再想是真是假,今后如何。就放任自己沉溺其中,心甘情愿。

    当这个吻结束时,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他看着祁燃,眼底的笑意与心中一样清晰。

    “跟我回家吧?”

    远光灯渐亮,模糊了他们的轮廓。

    导演喊完卡好几秒,场内依旧安静得有些过分。

    纪寒景直起身,隐约还听见几声啜泣。回头便对上一双泪汪汪的眼。

    阿颜替他拿着剧本,双手都快在上面攥出印子来了,“太艹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人拍吻戏看哭的。”

    “……”

    周舟小跑过来,“哥?燃哥你还在吗?感觉怎么样?”

    祁燃还在沙发上坐着,像是还没回过神。

    纪寒景突然想到前几天一起吃早餐,周舟说起他哥要吻戏的语气。脑海中念头一闪,再看祁燃时莫名心虚起来。

    “……初吻?”

    祁燃噙着眼泪,无意识地眨眼。睫羽震颤,挂在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滚落。

    他点了下头。

    **

    纪寒景四岁就没有初吻了。

    这天收工回酒店,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就感觉很罪过,自己像个禽兽占了他哥的便宜。又感觉幸好是他,没有便宜了别的禽兽。

    最后实在忍不住想找人倾诉,大半夜地给江廖音打电话。一开口就是暴击,“我今天跟我哥拍吻戏了。”

    “……”

    江廖音:“我不想听。”

    他恍若未闻,继续说,“我把我哥给亲哭了。”

    通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江廖音:“牛逼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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