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嫉妒心

    天王叶危离开叶府, 执行军务, 再回来时,已是三月后。

    一路赶回来,头莫名有些晕, 叶危晃了晃脑袋,就在这时, 侍卫上报:

    “殿下!有一封您的信——”

    “呈上来。”

    叶危打开一看,是他师尊的笔迹,信里只有八个狂草大字:

    “师门有难, 速回速回。”

    叶危吓得一个激灵, 来不及回叶府, 立刻奔向师门。

    道渊阁,正在举行射羿之争, 各个师门弟子卯足了力互相比箭。麒麟台上, 他师尊一手搂酒坛,一手搂铜钱:

    “叶危!我的好徒儿回来了, 观寂君, 你瞧着,今日这赌局,我赢定了!”

    叶危无奈了:“师尊……”

    他师尊了常君, 了却凡尘诸事, 就是了不了俩爱好:一好酒,二好赌,喝了酒更爱赌。凡事都要先打个赌, 只赌一串铜钱,钱是小钱,师门的面子却是大面子,今日,师尊定是跟别的师尊赌哪家第一,眼看自家要输了,搬他回来救场。

    “了常君。”观寂君伸手,扣住那一串铜钱,笑笑道,“小危都出师作天王了,你这个作师尊地还巴巴抓着他不放,不像话呀。小危,你不许去射箭,射了也不算你分。”

    “怎么不算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小危就是我徒儿,你还想替我把他逐出师门不成?小危!过来过来,今天挽救师门的大事就交给你了!”

    “师尊,您少赌点吧,不然这师门上下每天都是生死存亡的时刻。”

    叶危笑着伸出手,扶起醉醺醺的师尊。了常君握住他的手,感慨道:

    “哎,为师太久没看到你,军务还忙吗?”

    “还行,扛得住。”

    忽然,叶危感觉手里塞了个小小的玩意儿。

    ——是一枚储物戒。

    醉醉的了常君倏忽睁开眼,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师尊……”叶危低声提醒,他知道师尊向来偏宠他,什么稀世珍宝修道灵材都拿来给他用,如今他都出师了,怎么好意思再收师尊的东西,叶危正要塞回去,师尊立刻抽回手,又醉了,斜斜地往后一靠,跌回观寂君身边,端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

    “去去去,你赶紧去射箭啊,只给你一刻钟,没赢回来,为师我就不要你了。”

    叶危只得收了师尊的好意,低头道:“是,师尊!”

    观寂君瞧这对师徒一唱一和胜券在握,忍不住泼冷水:“小危,你知道你师门现在落了多少分?一刻钟,你能做什么?”

    叶危转头一笑:“能赢。”

    眼下第一是观寂君的弟子,叶危的师门是第二,差了五百七十二分。

    一刻钟,平均每分钟叶危就要夺三十八分,才有可能追回来。观寂君端起茶,淡淡地抿一口,他倒想看看了常君的得意门生,如何逆转乾坤。

    叶危背起箭篓,骑马而至,道渊阁内有一片青青草原,草上树着许多靶子,众师门弟子在草上射箭,越靠近靶心得分越高,不断累加,角逐出分最高的师门。

    在草原赛场上,可以随意妨碍别门弟子,干扰他们射箭,阻拦他们得分。因此,射羿之争开赛时,还有抢马、抢弓箭,能力强的弟子若能抢到跑最快的马、抢到最好的弓箭,将会事半功倍,为师门争光。

    叶危大略看了一眼,他出师后,师弟赵承最有能力,也是此时为师门挣得最多分数的人。

    但他不知师弟出场不利,只抢到了一把破旧弓箭。

    赵承正在草上御马奔走,余光一瞥,微风拂过的草梢后,竟然有一道叶危的身影!

    他勒马回看,以为自己眼花,就在这一空挡,他被旁门弟子霎时围住,五颜六色的灵罩挡了他的视野:“赵承,这下你可别想再射出神箭了。”

    赵承面上冷淡,心中恨自己那一箭神箭射的太早了,否则师兄就能看见了,今年是他第一回正式射神箭。

    神箭,射羿之争中,除了众弟子在草原上抢靶子,还有一种天靶,浮在整个三重天上空。第一关天靶在最西端的道渊阁上方,而后逐次向东铺开,每一只靶距百里以上,一直铺到最东边的钟神庙,一共九关天靶。每位学子可有两次射神箭的机会,一箭出去,每多破一关天靶,就多加一百分,若能射破九关天靶,便可直接加九百分。

    天靶太高太远,只靠肉眼和臂力,根本不可能射中,靠得是灵息探查、灵力送箭,一股灵力要支撑着着小小竹箭扶摇直上,射中天靶,若想要更多的分,还要支撑它射破天靶,飞行到百里之外,射破下一重天靶,再飞行……难于登天。

    赵承懊恼自己开赛时没抢到一把好弓箭。他为了今日射羿之争,练了一整年,叶危出师,也就是说他成了师门中最耀眼的存在,师兄做得到,他也可以。平常赵承发挥最好时能射中第八关天靶,正好是当年叶危的记录。

    可就是因为抢到的弓箭太差,今日他竟只破了五关天靶!

    “赵师兄厉害!”

    “赵师兄太强了,五百分啊!”

    没见识的弟子们照样崇敬赞扬。赵承却暗暗捏紧了手中弓。五百分根本不够拉开距离。很快,对方师门就有人射破六关天靶,一下加了六百分,他们的优势顿无,等到现在叶危来,已经与对方差了五百多分。

    赵承射出那一只神箭,灵力消耗太多,已经没办法再射一箭力挽狂澜了。

    此时,叶危来得这么迟,弓箭早就没有了,马厩里也已经没有好马,他骑着一匹瘸腿马,两手空空,立在草场外,观寂君的弟子围了一圈,只等叶危一入场,就将他围死,任他有十万神通也施展不了。

    谁知,叶危骑着瘸腿马,就是不进草场。

    对方师门挑衅道:

    “叶师兄,怎么不入场啊?”

    “是啊,我们入学时没赶上叶师兄在的时候,久闻大名,今日正好会会,来来来——”

    他们说起来都是道渊阁的弟子,平常相称,也可以叫师兄弟,只不过这其中的亲疏远近,就自己体会了。

    叶危笑一笑,不理他们,转头熟稔地向赵承招手:“师弟!借我弓箭一用!”

    他说着,一道灵念袭去,卷住赵承的弓箭——

    身旁的小弟子正要喊话,说赵师兄这把弓箭不好,让叶师兄换一个人的弓箭用!

    这一点,赵承自然也想到了,他本是想阻止叶危拿他的弓箭,但不知怎的,心中快快地滑过一个念头,手自觉地松了……

    这把破弓箭便送到了叶危手中。

    赵承咽了一下喉,偷眼看叶危,一把弓箭的好坏,是要射过之后才知道。师兄坐在马上,正意气风发地拈弓搭箭,什么也没发现。

    敌对师门吃了一惊:“叶师兄这是……准备不入场就射神箭?”

    众弟子听闻此言,皆吃了一惊。

    这片草场由各位师尊加持了空间折叠法阵,看似占地只有三十里,其实有三百里,能让成百上千的学子在此酣畅纵马。

    因此,射神箭时,通常是快马奔至草场边缘,然后开箭——

    这样距离第一关天靶就很近,能大大省下灵力。

    如果站在草场之外射神箭,那么首先,就必须要用灵力支撑这只箭飞过草场的三百里,然后才开始破第一关天靶。

    草原上同师门的弟子都叫起来:“叶师兄!万万不可啊,这平白浪费多少灵力啊?你进来,我们掩护你!”

    飒飒风过原野,百万青草顿低头。

    叶危骑着瘸腿马、拿着破弓箭,轻笑一声,也不说话,随心散漫地拉开弓箭,不等众人反应:

    “嗖——”

    一箭已出。

    小破箭在风中抖擞着翎羽,一箭飞驰三百里。

    “铛——”

    第一关天靶,破。

    “铛、铛、铛……”

    那只箭在三重天的空中如白电穿行,连破三关。

    赵承听到第五声“铛”时,咬了下唇,要超过他了。

    其他弟子欢庆起来:“太好啦,破第六关天靶,六百分,追平了!”

    然而还没结束。

    神箭若飞到灵力竭尽时,草场的灵阵会发出滋滋声,将它召回来。

    但他们现在谁也没听到那种声音。

    叶师兄的神箭还在飞……

    此时,天靶已经远的听不见它们破掉的声音,谁也不知那支箭到底穿到第几关了,但每个人都在等、等待。

    草原上,一片寂静,唯有风呼呼而啸。

    赵承捏着缰绳,手心微微出汗。有点太久了,以师兄的出箭速度,这时间可以再飞两百、不,三百里,如果箭上的灵力还没枯竭…难道还没枯竭吗?

    “铛————!”

    就在这时,突然,所有人都听到一声钟声。

    夕阳晚风,古钟悠扬,一声、又一声。

    最东边,最后一个靶,钟神庙。

    九关天靶,一箭连破。

    师尊了常君醉在麒麟台上,撑着头,眯着眼,一口美酒赏钟声:“多久没听到了?”

    观寂君笑一笑:“太久了。几百年才出这样一个人。算我输,心服口服。”

    草原上一众弟子陷入了疯狂:

    “师兄……”

    “……师兄!大师兄!叶师兄——!!!”

    道渊阁多少年才出一个九靶王!而且叶危还不入草场,预先飞了三百里,再加九靶九百里,这就是一箭一千一百里!

    师门弟子一轰而来,连旁门弟子也拥来:“叶师兄!!受小弟一拜!!!”

    叶危骑着瘸腿马,赶紧一拐一拐地溜了。

    射羿之争,自是叶危师门胜出。

    麒麟台上,了常君开心地夺了那一串铜钱塞进荷包里,远远地望着叶危的影子:

    “我就知道那孩子可以,当年射羿之争他天天苦练,最后却总是只能破第八关天靶,把他郁闷了好久。”

    观寂君端起酒杯,敬他一杯:“你徒儿自是前途无量。”

    “唉,我就怕,他从小一直这样顺风顺水,有一天会……哎,罢!不说晦气话,今日你输,陪我喝酒,不醉不归!”

    师门大胜,喜事一桩,赵承忽然道:“师兄难得回来,不如大家借此聚一聚。”

    当晚,赵家摆宴三百桌。

    师门大宴,叶危推拒不了,只好放出传信小凤凰,给家里捎张字条。

    小鸟从掌中起飞,一旋身,拖着五彩的长尾羽,向叶府飞去。

    叶家,少主院。

    晏临正在小厨房忙活。他盼星星、盼月亮,每天掰着手指头数,哥哥终于要回来了!

    热气蒸腾,晏临欢喜地打开锅,里面盛着满满的雪糯团,像一窝小白兔,甜甜糯糯,他兴高采烈地裁下叶子,给小兔子们贴上耳朵。

    “咦?你在做雪糯团?咱少主不是说不喜欢吃这个了吗?”

    晏临转过头笑一笑,不说话。

    雪糯稻食材易腐,且不好保存,叶危心疼小厨房的师傅为他熬夜冒雪上仙山采摘,所以骗他们说他不爱吃这个了,以后不要再弄这道菜。但晏临知道,哥哥就是爱吃的。

    等哥哥回来,他就给哥哥一个惊喜!

    晏临将雪糯团闷在锅里,保温。洗干净手,又不放心地洗了洗脸,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容,生怕生的不够好看,不足以让哥哥喜欢。

    对对,还要换一件好看的衣服。

    晏临打开橱柜,满心雀跃地选衣服,不知穿什么才能让哥哥多看他几眼。挑来拣去,最后挑了一件白衣,左袖边绣着一朵桃花。

    他记得,哥哥夸过这件衣服好看,如雪似的可爱,尤其那朵桃花,点睛之笔。

    晏临穿上漂亮衣服,端出雪糯兔子,坐在桌前,乞盼心爱的人来,一双眼睛四处搜寻,生怕自己遗漏了某处,让这一场久别重逢变得不够完美。

    窗外天幕静冷,一碧洁净的墨蓝色,天边画了一枚小小的白弯月。晏临剪过灯花,这一室晕着暖融融的光,他坐在桌前,翘首祈盼,等啊等、等啊等……

    等到了一张字条:

    师弟请客,不回来吃饭了。

    晏临指尖一紧,哥哥写过的字条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褶子,他忙将手撤回来,将哥哥写过的纸一点点抚平,指尖慢慢摸过哥哥写的字,见字如面。

    他把做好的雪糯团重新放回锅里热着,继续等。等啊等……

    赵府宴席,各路弟子轮番来给叶危敬酒,叶危来者不拒,将他们一个个敬趴。他归心似箭,见宴席差不多了,便抽身要走,却在转廊处,被师弟撞了个正着。

    赵承:“师兄,要走了吗?”

    叶危:“嗯,家里还等……”

    “师兄!你能……能不能…指点我射箭?”

    赵承攥紧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找师兄请教了,他和叶危具是火灵根,难免被拿来比较,当然,他永远是衬托的那一个。他不甘心,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他不想要师兄指点,他想超越师兄。

    但…他这样闭门造车,不向外学习,恐怕是不行的,叶危出师一年,修为又大涨了。

    叶危知道师弟今天才射出五关天靶,估计心里很难受,但他此时也很为难:“师弟,改日行不?我今……”

    赵承久在贵族,听惯了大人打官腔,改日,这个词就几乎等同于永不,别想了,他赶紧道:

    “…我知道了。”

    赵承抿住唇,低头行了一礼,立刻要走。

    叶危啧了一声,知道这孩子心里又闹别扭了,他上前拦住赵承:“就今天,就今天,师兄记错了,今晚没事,明晚才有事,走走走,咱练箭去。”

    叶家少主院中,有一个人还在等,等到窗外送信的小凤凰又来了,啾啾两声,丢下又一张字条:

    教师弟射箭,晚点再回去。

    晏临一遍遍地看着,从衣柜里抬出一个宝盒,将哥哥写过的字条仔仔细细地收进去。

    不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再回来怕是深夜,一点雪糯团恐怕不够哥哥吃,得再多做点东西。

    晏临钻进小厨房,开始捣鼓,不知不觉做出四菜一汤,盛好暖进锅里,只等叶危回来。

    “师兄。”

    赵府,月下竹林。赵承拉了一下叶危:

    “太晚了,你又喝了酒,不然就宿在这吧,我让人给师兄送醒酒汤。”

    叶危望着天上勾月,顿时想到叶家繁冗的规矩,他这个做少主的一回去,按照祖律,所有侍仆必须起身来接,现在大半夜的,他这么回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叶危叹了一口气,应道:“好。”

    叶府

    今夜有一不眠人,在等、再等、再等,等到勾月西沉,送信小凤凰停在窗棂上,噗噗一声,朝晏临吐出一张轻飘飘的纸,砸到他心尖上:

    太晚了,先睡师弟家,不回来了。

    晏临捧起这张纸,一遍一遍地看着:

    不回来了、不回来了。

    他低下头,闻了闻,纸香、墨香,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梅香,是哥哥身上的气息,被他这样一嗅,就消散了。

    晏临起身,走回厨房,打开锅,将他做好的那些菜汤一碗、一碗全都倒了,锅里暖着的雪糯团,因为长久没人吃,已经变黑了,雪糯这种食材三时辰内不吃,就会彻底朽烂。晏临将雪糯兔子铲起来,一只、一只投进火炉里。

    夜深,少主院里的侍仆都睡了,他轻手轻脚将锅抱到水池,冷水冲洗过他的双手,晏临握着小刷子,开始用力地刷着锅上粘着的发黑糯米饭疤,一遍、又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晏·病娇·临

    病情加重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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