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毛笔,把天空染上轻盈的钴蓝。被水打湿的纸面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在海风的吹拂下与面前海面上的斑驳光斑一并跃动。
好像又回到了在海军的日子。我低头看看踩在甲板上的军靴,胶制鞋底与木板面的触感很实,提醒着我现在的生活并不是梦境一场。以前的军舰上可要比现在安静多了。那个时候,不用巡逻,没有海贼的自由的时光少的可怜。每当休息的时候,我会跑到船尾的露台上,抱着图画本,提着小水桶,手里捏着一小盒盖子上沾满颜料的固体水彩和两只笔,静静蜷缩在那里,背靠着船舱,随手胡乱画着。可能是印象中的家乡,可能是在要塞的宿舍,或是经常照顾我的水果店的奶奶,再或者是眼前的汪洋大海与天穹。在那里不会被人打扰,偶尔会和从厨房窗户探出脑袋发呆的掌勺大叔聊聊天,也经常两个人什么都不说,各自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活在当下。
“大画家又在作画了?”
突然一声低沉又懒散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回过头,一大早就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飞段凑在画面前,眯着眼,细细打量着。蓝色的颜料已经干涸,边缘留下一圈深蓝色的水迹。“本大爷咋觉得这幅画比你之前的粗糙多了?”
“因为还没有加细节呢。”我把笔涮干净,在调色盒的翻盖上晕染出靛青,沾着橘黄色的颜料微微一抹,然后在画纸上轻轻勾勒出云层的阴影,然后拿起另一只沾着清水的笔过渡开来。
“总觉得画这个好麻烦啊,你都是一层一层地画是吗?你究竟是怎么静得下心来画这些的?”
“我觉得还好吧,想着完成后是什么样子便不觉得麻烦了。”
闻言,飞段耸了耸肩。“本大爷真的想不通你们这些艺术家整天究竟到底都在想什么。”他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飞段一大早就好累的样子。”
“那可不,本大爷起得最早,今天又是在仪式之后没能来得及补觉。”
“对了,下次抵达陆地的时候,我买点秸秆。你之前要的草帽现在还想要吗?”
“当然!”
“哈哈,非要我编吗?”
“那肯定!从店里买到的不算数!你之前答应过的!”他撇着嘴,一脸闹别扭的样子,颇有一种不给我就跟你绝交的架势。我看着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手里的笔在画纸上轻点了几下,然后歪着头,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落笔。“好啦,编就是了,反正用不了多长时间。”
“哈哈!就知道你会答应!对了!萨奇让本大爷问你中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嗯……我还是吃什么都行啊。”
“嘁,你也太无聊了吧。”
“反正我吃什么都香。”我笑了笑,抬手擦去额角微微渗出的汗珠。“对了,飞段能帮我拿一杯咖啡吗?多加一点奶,谢谢。”
他哼了一声,嘟囔着我毛病多。随即他转过身,丢下一句“本大爷才不会跟守财奴一样跟你要报酬”,潇洒地高高跃起,黑底红云外套的衣摆在空中飘舞。
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要我去编草帽呢。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看着他哐地撩开寝室的门,还顺便一脚踹醒又睡到地上的艾斯,我有些想笑。到底是为什么呢。就算疑惑,飞段也绝对不会告诉我的吧,他的自尊心绝对不允许他把小心思告诉自己以外的人。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我把毛笔架在颜料盒上,放眼望去茫茫天空,视线随着远去的海鸟飘向大海的彼岸。
“嘿!本大爷给你拿来咖啡了!按你说的多加奶,本大爷只往牛奶里加了一点点点咖啡。”他捏着指头,在面前晃来晃去,冲我比划着。
我接过咖啡,望着杯子里透着浅浅棕褐色,飘着热气的牛奶,有些无奈。已经不是咖啡加奶了,倒是成了奶加咖啡。“谢谢。”
“嗨呀,你可得记着你飞段大爷帮你倒过咖啡啊。”
“好好好,记得记得。”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奶香四溢。
就是没什么咖啡味。
午饭后,云开始压低。我站在甲板上,感受着夹杂着潮气的风渐渐涌上微微刺骨的凉意,气温骤然降低,不似午前的温暖,遮蔽了天空的厚云堆砌起来,像是密不透风的堡垒。我静静抬头注视着变化莫测的云层,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草苦涩的清香混杂在海风中,消散于空无一人的甲板。
我是十五岁学会了抽烟的。当时过于沉重压抑的心情在烟草吸入的那一瞬间悄悄地化解了开来,让独自缩在小屋里,怀抱着图画本的我心情缓和了不少。有人在心情恶劣的时候喜欢大吼大叫,有人喜欢独自默默承受,而我可能算是第二种人。压抑太久的情绪得到释放,心灵上感觉轻快起来,让我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没有人教,不受任何人的影响,我学会了抽烟。虽然我知道这个习惯很糟糕,就像是熬夜一样,但是这几乎变成了我的生存之道的一部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画画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烟草可以抵消掉我的失落与悲伤,何乐而不为。
即使从军后,即使与艾斯他们出海后,我也依然保持着这两个不太好的习惯。
船舱的门缓缓打开,一个半边脸是伤疤的青年走到甲板。他抬起头望望压低的云层,黑灰色中透露出浅浅的幽蓝,通透的空气与混杂着咸腥味的海风涌入肺部,有些清爽。“要变天了。”他低声说,随即用手背虚掩着嘴咳嗽了两声。
“抱歉,是不是烟味有些呛?”
“没事没事,可能是昨天晚上着凉了。”
“昨天晚上居然甲板上结冰了,突然好冷。”
“艾斯说是有什么气旋之类的。”他耸了耸鼻子。
然后两个人陷入沉默。对于这个新来的船员,我不像角都先生一样有意见,反而觉得他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不像是飞段那样张扬,平日里与其他人交流不算多,但是不会乱发小脾气,他是一个很谨慎,很冷静的人,心暗恋着自己的初恋对象,会对着信纸脸颊通红的人。虽然我听说他曾经干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说毁灭世界,纵使我对他的最初印象还是不错。纵使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瞭望台眺望风起云涌的大海,纵使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坐在餐桌一角细嚼慢咽。
这个沉默的青年又打了一个喷嚏。
“我老家有一个传言说,打喷嚏可以把霉运赶走呢。”
“要是那样就好了,我应该多感冒几次的。”他闷声闷气地说道。
“哈哈,我也是。”
每次感冒时这么期望着,打出来的只有鼻涕,反倒是没有霉运。握着一杯温水,手中攥着几粒感冒药胶囊的我反而显得更加倒霉。
飞段和艾斯今天很是老实。可能是已经离开波之国将近两周都没有陆地和小岛的缘故,平时精力充沛的两个人也蔫了下来。艾斯一整天都躺在饭厅的小沙发上闭目养神,偶尔也打起了小呼噜。我端着小陶瓷杯去煮咖啡的时候,他懒洋洋地伸了伸腿,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飞段在船长室里看邪神教教会的经文,他坐在角都先生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敲着桌子。
我和萨奇捏着海绵,把两斤半和吐司抱进浴室里。两只小猫昨天钻进了锅炉后的空隙中打闹,在积灰与黑煤渣之间翻滚,等萨奇摇起吃饭的铃铛时才撒丫子跑了出来,乖巧地等在餐厅角落里的食盒前,喵喵叫着,打起了呼噜,像是发电机的轰鸣声。我们望着煤球般的一大一小,一时间忘记了两只猫原来应该长什么样子。
给猫洗澡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比突破重重围攻,然后炸毁海贼的船只还要难。吐司上蹿下跳着,然后钻进高台上的浴巾,两只前爪勾住布料死活不肯松手,任凭萨奇连哄带骗,就是不肯探出小脑袋。萨奇搓搓手,学起了猫叫,声音沙哑还破了音,有些滑稽。两斤半的毛炸开,像是一个长着眼睛的小毛球,四条纤细的小腿微微颤抖着,猫眼直勾勾盯着我手里的花洒与毛巾。我轻轻伸出手,抚摸着两斤半,想着是否能让两三个月大的小猫仔没那么紧张。突然,两斤半咆哮着扑了过来,尖锐的爪子狠狠划过我手背上的皮肤。
“嗷!好痛——!”
看着手背上的伤口缓缓渗出血的那一刹那,我开始怀疑被带土赶走的霉运是不是粘在我的身上。
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稳,总是在做梦。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闪过,连同曾经的旧时,我看见战友们勾肩搭背着唱起了军歌,一群人扛着枪挂着刀,晃晃悠悠地在我面前走过,我想去追却怎样也赶不上。再然后我梦见了故乡,糖艺摊子的老爷爷吹着口哨,将糖果捏成小动物的形状,后来老爷爷离开了这个小村,重新踏上了旅途,一并带走了他哼在嘴边的歌谣。我梦见了我的弟弟菲尔,多年未见他变成了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几缕金色的头发滑出头巾,提着捕鲸的鱼叉对我爽朗地笑着,他说,好久不见。突然,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我慌张地四处寻找,扭过头望见的却是我的老爸,瞪着眼睛的中年人一脸怒气,在我惊恐的目光中他用力挥舞着棍棒冲我砸下。
梦境破碎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混杂着泪水顺着鼻梁滴落到枕头上。我大口喘着气,尚未从噩梦的余韵中回过神,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墙壁上木板的轮廓清晰可见。我悄悄翻了个身,发现小屋依然是这个小屋后,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艾斯又睡到了地上,飞段打着呼噜,角都先生面对着墙而睡,时不时翻动的样子可能又是在失眠,萨奇今天没有说梦话。月光透过门上的圆形小窗洒进来,银白色,亮晶晶。
就像是曾经和菲尔在小阁楼看见月光一样。黑暗中,我想起来了多年前,在港口边冲我挥手的身影,想起来临别时他的拥抱。要经常写信。他对我说。我本来以为我每一周都能写一封信给他,可是有时候伤得连笔都拿不起来,望着滚到桌下的笔一时恍惚。那一刻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是渺小。在升值为准尉之前,我给他写了一封信,隐去了几乎让我送命的伤势,只告诉他自己快要升职的消息。可是这封信最终并未来得及寄出去。死亡来得让人出乎意料。只是让人来不及反应的一瞬间,便已成永别。
信的最后一句话至今记忆犹新。我快要休假了,想回去看看。我这么写道。终究也是没能再回去啊。想到这里,我的鼻子一酸,眼泪突然决了堤。我往被子里缩了缩,想要把眼泪在上面擦干,泪珠却来势汹汹,根本止不住。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哭得越来越凶。我把头整个埋在被子里,害怕啜泣声被人听见。
好想和他好好道个别啊。
我是一个消极的人,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我总是习惯性地做好最坏的打算,倒是这样会让我变得有点畏手畏脚。我害怕未知的事物,虽然我知道这些恐惧完全是源于自己的想象。我尝试着想要去克服,却发现双手双脚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忍不住地脱框而出。我同样也恐惧未来的到来,因为谁都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什么,是好是坏。就像是我在第二天再也没能有机会把信件寄出去。
说到底我还真是个胆小鬼。崇拜一个人就会想要变成那个人的样子,就像是梅丽憧憬路飞,艾斯憧憬白胡子。我所向往的人是虚构的,不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他是一个漫画里的人物,叫做索拉,是个在大海上驰骋,与邪恶抗争的海军英雄。小时候的我幻想着可以成为他那样的人,可是随着年龄增长,我发现我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远,自己显得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渺小不堪。爱哭,悲观,实力差劲还有些自卑的我怎么可能像是一个英雄呢。自己不过是大海上的一条小杂鱼,乌合之众罢了。
对我来说,生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被理解,不被在乎,就一直这样下去反倒也不错,每当吃饭的时候我都会这么想,因为至少还是有好吃的饭菜。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渐渐干涸,我把脸从被子里探出,大口呼吸着夹杂着潮气与丝丝凉意的空气。黑暗中我呆呆地盯着正上方的床板,听着上铺传来的浅浅呼吸声,然后挪了挪枕头,调整到一个让脖子可以陷进软软枕头里的舒适位置。
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有资格拥有梦想吗?
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有资格去被人爱着吗?
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有资格憧憬着漫画中的英雄而努力吗?
我不知道。
第二天下午,我们在茶之国的一个海滨小村落脚修整。这是一个被矮山与灌木包围的小村落,站在海岸线上可以看到高低错落,种满茶树的梯田与坐落在山脊上的小小房屋。艾斯张开手臂,深吸一口气,梅丽学着他的样子,把带着茶叶清香的海风深深灌入肺部。飘渺的云朵缓缓翻越过一座又一座小山丘,向天空的尽头进发,蓝蓝的,像是晕染开,水迹尚未干的蓝色水彩颜料一般清澈通透。
角都先生向从这里收进一批茶饼,倒卖入风之国。听飞段说这是一个盛产茶叶的国度,产出的绿茶和茉莉花茶香飘数里,都是上等的好物。我带着梅丽在大街小巷中徘徊,漫无目的地走着,与浅浅的茶香同行。也许可以去找找秸秆来给飞段编草帽,也许可以构思一下下一章节的内容该怎么画。我抬头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穹,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耳朵上架着的香烟。
我是一个悲伤的人,但是却不会表达自己的悲伤。写大纲的时候,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细节,修修补补好几遍也无法完整地表现出来,只能大脑空白地面对着画纸发呆,香烟一支接着一支,咖啡一杯连着一杯。剧情中的主人公回忆起母亲去世的那一天,本该是这着一章节的亮点,表达出的感情却寡淡地很。我太熟悉那种感觉了,那种被卷入深海之中,被水压碾碎,无法呼吸的感觉。但总是过于悲伤,不知从何处开口。
买来一打秸秆的我牵着梅丽的小手走在山丘脚下,哼唱起糖艺老爷爷总是哼唱的小调,没有歌词,没有歌名,可能是他自己编的,但是却温柔悠长,埋藏在记忆深处,永远不会忘掉。梅丽脖子上套着我拿草叶给她编成的小项链,一脚将小石子踢向前方。她望着木板房上空卷起的袅袅炊烟,拽了拽我的手,说:“贝尔梅尔小姐以前也住在这种地方呢。”
“梅丽去过的吗?”
“没有,我听娜美说的。娜美还说贝尔梅尔小姐有个橘子园,里面的橘子很甜很甜。”
“嗯,贝尔梅尔小姐的橘子真的很好吃呢,上次给的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飞段觉得好酸。”
“梅丽也觉得很甜呢。”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飞段总是与普通人不一样呢,哈哈。”
梅丽嗯了一声,然后抬起脚,把那块小石子踢地更远。
“呐,罗德。”
“嗯?”
“你知道思念是什么感觉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突然想起来,贝尔梅尔小姐说过死亡是思念的开始。”她低下头,握着我的手的小手紧了紧,“我想路飞他们了。”她悄声说。
我蹲下身,轻轻抱住了她,手在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抚摸着,任由一颗颗泪珠打湿了肩膀处的衣襟,温温热热的。“我知道。”我低声说。有的时候悲伤就是这样,说出口后的词句简单无比,显得苍白无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跟着我们。每当我一回头,那股气息便消失不见。心里警铃大作,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被人盯上了。来者一个还好说,要是一群的话那可真是不能太糟糕。这么想着,我便加快步伐,三步并作两步,拉着梅丽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
他们什么目的?打劫?人口贩卖?该如何逃脱?
大脑飞速运转着,却止不住冷汗涔涔。在他们没有行动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咽了咽口水,望着渐暗的天色皱紧了眉头。“赶快回去吧,艾斯他们要等急了。”我对梅丽笑了笑,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
突然,我的面前出现了两个人,金属的护额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冷冰冰的光,上面一刀刀痕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叛忍。
“跑掉的两个人也找到了,看起来是两个软脚虾而已。”带面罩的人说道,“按照命令,杀。”
另一个人抽出长刀,比在我们面前,刀刃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我的心怦怦直跳,丢下那一捆秸秆,把梅丽揽到身后,从肩上甩下枪杆,端起。“不知道两位找我们有什么事,不过既然如此不善,小心枪口不长眼。”
霎那间,枪声与手里剑划破空的声音同时响起,子/弹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刺耳难听,尖叫声与哭喊声四起,周围的人群惊呼着迅速向四周散开,一条街上一瞬间只剩我们四人。“火遁·凤仙火之术!”数十个火球冲我们袭来,我拽起梅丽,向一边卧倒,在火焰的间隙间我瞄准那人,然后扣动扳机。
枪/支的后坐力震地我手臂发麻,余光瞥见另一个带着面罩的迅速结印,我暗叫一声不妙,抓起梅丽的领子,连滚带爬地冲出火焰的包围圈。“风遁·大突破!”一瞬间,火焰携卷着飓风之冲云霄,燎在手臂上的火星滚烫。火焰的幕布从中撕裂,太刀的刀锋直指喉镜,我拔出军刀迎上,铿锵一声巨响,震得紧握刀柄的虎口发麻。
我有一种预感,我打不赢。我咬紧牙关,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快跑——!去叫把他们叫来——!”我冲梅丽喊道。
“那罗德呢?!”
“别管我——!快跑——!”
“一个也休想跑!”那个面具男冲来,苦无的刀尖直逼眉心。我侧过身,将太刀男一脚踹开,脸颊被划破,火辣辣的刺痛感冲击着脑神经。梅丽看了我一眼,扭头拔腿跑起,“罗德你撑住!”她的喊声在刀剑碰撞中若隐若现。
“休想动她一根汗毛!”我挥起刀,拼尽了全力。
火/药味与地面烧灼的焦味刺激着鼻腔,在爆破声中摸爬滚打,挥舞着军刀挡下太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苦无和手里剑将皮肤划破,火焰将皮肤炙烤出水泡。这两个人的攻击一次比一次猛烈,可恶。我咬紧牙关,挥刀之际腹部突然传来剧痛,我一低头,那个蒙着面的男子不知何时钻入了土中,一把苦无染上了血色。
什、什么时候?是顺着刚刚起爆符爆炸的烟雾吗?!
忍着快要昏厥地痛楚小腿发力往后跃去,半截没入腹部的苦无借着后力硬生生拔出,我捂住伤口,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一滴滴地滴入焦黑的土地。“该死!”我暗骂一声,端起军刀冲那个面罩男冲去,闪身躲过那人飞来的一脚,小腿发力高高跃起,砍向那人的喉咙。忽的,眼角余光闪过一个人影。尚未来得及反应,肉/体被划破的声音传入耳畔。后知后觉,腹部的疼痛感才传来。双腿控制不住,身子重重歪倒,目光呆楞地注视着穿透了整个身体的刀尖,大脑一片空白。
腹部的抽痛,四肢逐渐麻木,拼命挣扎着支起身子,却引来对方的冷笑。想要咒骂,但上涌的粘稠血液堵住了喉咙,开不了口。脑海内闪现出艾斯爽朗的笑容,飞段猖狂的笑声以及梅丽蹦跳着的身影。萨奇捋着山羊胡,还有打着算盘的角都先生与沉默着的带土。望着他们的身形渐行渐远,内心的不安泛滥成河,惶恐到不能自已。双手颤抖着,紧紧抠住地面,泥土和碎石嵌进指甲。好不甘啊,好不甘就这样输掉啊。喉咙深处仿佛被堵住,混杂着血的味道苦涩得不行。
我还真是太弱了啊。
“你是角都的同伴吧,我们接到命令要把你们抹杀。现在那群人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吧。”
离他们远一点,混账。
“那个小丫头也活不了,你也快完蛋了。”
我就算还有一口气,也要拖你们下水。
我恶狠狠地瞪着眼,血水顺着下巴滴下,咬着牙,颤抖着支起身子。那个拿着太刀的人冷哼一声走上前,狠狠一脚踩上我的脊梁,骨头发出咯吱一声闷响。
“垂死挣扎。”面罩男踢开我的军刀,苦无刺入我伸向刀柄的手,血花在眼前溅开。“啊-!”皮肉被刺透地痛苦使我发出一声惨叫。艾斯他们绝对不会出事,绝对。那么厉害、那么厉害的他们怎么会栽在这里!这一瞬间我才察觉到自己好像又哭了出来,眼泪隐没于鲜血中,纵使眼角早已通红,我却匍匐于地,无能为力。“是时候结束了。”拿着太刀的男人举起刀,刀锋反射出他背后的熊熊烈火,刺下。
要完了。被刺穿的右手与腹部传来的剧痛令我几乎昏厥,两个叛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轻蔑,视生命如草芥的眼神令人愤怒不已。我颤抖着支起脑袋,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两人,不屈不挠。即使败局已定,也绝对不能输在气势。我咧开嘴角,拼尽全力扯起一个恶劣的,嚣张的,像是飞段一样的笑容。“有种就来杀了本大爷啊!”我扯起嗓子嘶吼着,“角都先生他们绝对不会败在你们这种小杂鱼手下——”。
“火拳——!”
“雷遁·伪暗!”
话音尚未落下,近在咫尺的刀尖飞了出去,卷着疾风。在我的惊喜的目光中,带着牛仔帽的青年对我比了个大拇指。身穿黑底红云大衣的角都先生站在他身旁,目光凌厉,四只黑漆漆,像是血管一样扭曲的巨大怪物幽灵一般张牙舞爪,脸上怪异的面具被火光映得惨白。我尽力了。想要开口这么说,但在目光触及牛仔帽青年温暖笑容的那一刹那,忘记了被刺穿的腹部与手掌,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起来:“……艾、艾斯……”
好像只要有他的笑容,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所有的伤痛都会忘却。
“罗德——!!”小女孩哭着跑了过来,“梅丽回来了!”她小心翼翼避开我的伤口,然后紧紧抱住我的肩膀,哭得昏天黑地。
战局最后全部留给了艾斯来处理。暴怒中的他站在烈火之中,握着拳头,高喊着“谁都不许对白胡子海贼团的同伴出手”,冲向前,拳头掀起的气流撕裂火焰,将刀剑击碎成千万片。吞噬了房屋与梯田的火舌燎上他的手臂,缠绕着,跃动着,又随着每一拳挥出,冲向龟裂的大地与来不及躲闪的两个叛忍,仿佛这场大火专门为他而存在。他就是火焰的神明。
这就是[火拳]啊。真是太帅了。松了一口气的我这么想着,眼皮越来越沉重,伤口的疼痛已经渐渐变成麻木,意识开始渐渐远去。角都先生简单处理了一下我的伤口,然后把我背起,看着他紧锁的眉头,我想告诉他我没事。胡思乱想中,我想起来了我的老爸。很小的时候他喜欢背着我在海边散步,在海风的吹拂下与海鸥的啼叫声中我总是耐不住困意,倚靠着他宽厚的脊背沉沉睡去。就像现在一样。我又想起来了漫画出版后的第一个周二,关于作品评论的文章占据了报纸三个头条里的两个。那天,阔别许久的快乐与兴奋充斥着整个脑海,无法隐藏的笑意挂在了嘴角,按耐不住地想要把这份喜悦分享给其他人。
可是后来我始终是没有说。我面对着空空如也的信纸一阵失神,不知道如何向家人开口,一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就紧张地手指发白。老爸会不会强迫我退出海军?老爸会不会把我的画稿都撕掉?老爸会不会在信里臭骂我一顿?我很害怕,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现在想来,我是应该说的,我也是很想说的。
“撑着点,还活着吗。”
我没事。喉咙里咕哝了几个音节,尚未把这句话说出口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恍惚间,我隐约听见他对我说,干得不错。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想要得到认可的啊。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才想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好疼。我抬起手,摸上腹部的绷带,粗糙的质感磨得指尖发痒。我撑起身子,缓缓坐起来,四处张望着。这里是医务室,根据地上换下的绷带来看,我可能已经昏了好几天。窗外的金色阳光洒进小屋,连同海波闪烁跳跃的光斑一起,温暖地让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啊!罗德!”
“哎呦,你可终于醒了。”
小木门被轻轻推开,小女孩冲过来想要抱住我,但在目光落在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上时,身子微微一顿,她往后推了两步,抬起脚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这个动作让我有些发笑,一不小心牵动了面颊的伤口时,疼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小子睡了一周啊!我们还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飞段也学着梅丽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脑壳,还不忘用手指使劲弹一下,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嚣张到有些欠揍。
“抱歉,买来的秸秆在大火中烧成灰了。”
“嗯?你是说编草帽的吗?哎呀反正不急,你伤成这样咋还在操心这个。对了!”他一拍手心,随即抬起手抓了抓大背头,“雀斑那家伙还往报社给你寄了请假条,一板一眼的样子贼搞笑,所以漫画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谢了。”
“嗨呀,你可得记好你雀斑大爷帮你递请假条……哎呀——!痛痛痛——!好痛——!”他的话被后续的惨叫声淹没,角都先生掐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出医务室。“‘安静’这个词你就不懂吗?”他皱起了眉。
“嘁,老不死的。”飞段嘟囔一声,冲角都先生吐了吐舌头。他从门口探进来半个身子,对我一招手:“本大爷先去告诉其他人啊!小画家醒了可真不得了!”说罢,便跑了起来。梅丽跟在他的身后,带上门之前郑重其事地对我一鞠躬,便轻轻地掩上门。
“你命真大。”角都先生说。
“还行吧。”我下意识想笑,却又牵动了伤口。
“晚饭前我再给你上一遍药,这几天你住在医务室,别跟那帮傻子瞎掺合。”
“……好的。”
他坐在我面前的转椅上,目光紧盯我缠着厚厚纱布的右手。“真是抱歉。”半晌后,他说。
“……怎么了?”
“那帮人是冲我来的。”
“为什么?”
“都是以前杀掉的人。那群人的头儿是我以前的搭档,但是我把他们都杀死了,一直怀恨在心,没想到还纠集了一帮手下。”
“……他们?”
“飞段是我唯一没有杀死的搭档,因为死不了。”
“……”我额角一跳,一时间有些语塞。所以说要不是飞段死得了,也会被你像以前一样处理?我很想问这句话,但是觉得还是不要说出口比较好。不知道怎么得,我突然开始有些同情飞段起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
“嗯?”
“公之于众吧,‘太阳鸟’的身份。”他对我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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