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拂袖而去, 只留下正殿内满室狼藉。
方才帝后争吵, 内殿的宫人都心惊胆战地退了出去, 此刻安定下来,朝云只吩咐她们将殿内打扫干净。
沈皇后在内室坐着, 她透过珠帘, 分明什么都看不清, 可她却觉得, 自己什么都能看清了。
朝云拂开珠帘,将手中的青花茶盏放下, 安抚道:“娘娘,您用些茶。”
她顺着皇后的目光瞧过去,只看见斑驳的日光打在白玉瓶的花蕊上,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娘娘,只有低声道:“娘娘,一切都会过去的。”
沈皇后抚着茶盏还带着余温的边缘, 忽然失神地说道:“朝云, 过不去了,他对禛儿没有父子之情,老二在充州屯兵积粮,他心中一清二楚, 却不阻拦, 赵家根基深厚,在朝中人脉又广,他明明忌惮, 却久久不下手。”
“他是在防着沈家,防着太子的母族,倘若有一日,老二也想坐那个位置,他说不定会双手奉上。”
朝云听着这话,眉心直跳,她安慰道:“娘娘,哪里能到那个地步,如今娘娘的父亲依旧位高权重,太子殿下谋略过人,并非毫无准备,倘若真有那一日,咱们也不怕。”
沈皇后饮了一口茶,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低声问道:“听说近日赵家二房的长子总是出入奉天殿?”
朝云点头,“听闻那赵长卿极擅长黄老之术,能让人延年益寿,陛下一向信这些,自然召见赵翰林的次数就多了。”
沈皇后只是冷冷地笑着,却不说话。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所谓的黄老之术,只是坑蒙拐骗的伎俩罢了,丹药伤身,皇帝不是不知道,只是还痴心妄想长生不老。
怨不得他近来这样多疑,只怕是那丹药作祟,让他心中更加不安了。
沈皇后按了按头上的穴位,说道:“派个可靠的人给父亲传信,劳烦他盯充州。”
朝云应了一声是。
她再抬首时,皇后娘娘已经扶着额头昏昏睡去了。
*
崇元帝一路回到奉天殿,只觉得莫名烦躁,近日他愈发难以安眠,即便躺在龙榻上,脑子里也是乱哄哄一片,他莫名地焦虑,只有服了赵长卿给的丹药才能安然入睡。
只是睡梦中,他总是梦见太子与皇后站在他的龙榻前,阴森森地瞧着他。
元喜见帝王面色不善,心里明镜儿似的,便知道陛下又同皇后争吵了,他犹豫道:“陛下,按照您的吩咐,赵翰林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崇元帝正烦躁着,正需要赵长卿给他疏解一番,他忙道:“快让他进来。”
元喜应了一声。
赵长卿入了大殿,他瞧着帝王的模样,心中已然有了数,他照常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崇元帝挥了挥袖子,随口道:“爱卿不必多礼,你上次呈上的丹药用完了,朕觉得近日睡眠是安稳了一些,可一离了这丹药,朕又觉得万般不自在,不知爱卿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赵长卿面色一怔,他抿了抿唇,低声道:“陛下这是过于操劳导致的神思紧绷,要多歇一歇,再……再继续配上微臣的丹药,再过一阵就可以好全了。”
崇元帝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此刻便回去炼制丹药,越快越好,朕要早日拿到丹药。”
赵长卿微微颔首,便行礼告退了。
他出了大殿的门,赵贵妃正与贴身宫女在外头候着。
赵长卿垂首,给赵贵妃行了礼。
赵贵妃见四周没有旁人,便低声问道:“陛下是怎么说的?他可有起疑?”
赵长卿修习黄老之术,不过是为了养生,他第一次用师傅教的东西害人,要害的人还是一国的君主,心中有些难受。
他平复了心情,这才答道:“娘娘,陛下没有起疑。”
起先崇元帝看了他进献的丹药,的确有些疑心,但崇元帝派了内侍试用,那内侍用完丹药后,的确生龙活虎,精力更胜从前,崇元帝这才放下戒心,用了丹药。
他能侥幸成功,还有一个原因。
皇帝的身子的确大不如前,他自己也开始担忧,害怕,甚至焦虑,特别是每日上朝时,看见青春正茂的儿子,这种焦虑就被无限扩大了。
皇帝急需找回自信,服用丹药就是最快的法子。
赵长卿想到这里,心中更加愧疚。
赵贵妃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堂弟的秉性,她知道他心软,因此更要嘱咐一句:“长卿,你给本宫记住,你是赵家的人,身上担着赵家的职责,假如事成,你就是赵家的功臣,到时候你想要什么东西,亦或是什么人,本宫都能满足你。”
赵长卿想要反驳,却觉得无能为力,他只有闷闷应了一声:“长卿明白。”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所求,就算有,那人也必不会情愿跟他的,她有太子护着,恐怕根本就不会记得他。
赵贵妃见他乖巧应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挑眉道:“那你便回去吧,代本宫向二叔问好。”
赵长卿一一应下,便匆匆朝着宫门口去了。
赵贵妃看着他出了宫门,唇边渐渐浮起笑容,她回过神来,接过提侍女手中的食盒,便向内殿走去。
崇元帝刚用过丹药,他只觉得一股力量被注入了身体,浑身都是蓬勃的生气,舒服地让人心颤。
他斜斜倚在榻上,瞧着逐渐走近的贵妃,不由神色迷离起来。
赵贵妃早就学会从皇帝的眼神中读取信息,这种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因此她轻车熟路地解了披帛,柔弱无骨的身子便依偎到帝王身上。
崇元帝闻着爱妃身上似有若无的清香,眼神暗了暗,他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忽然在她耳边问道:“贵妃爱朕吗?”
赵贵妃愣了愣,她的面色僵了僵,最后又让自己露出一抹最妩媚的笑容,柔声说道:“陛下,臣妾自然是爱您的。”
崇元帝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说道:“有爱妃在,朕此生无憾了。”
他转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将将结束时,赵贵妃喘息着问道:“陛下,臣妾想让淑儿嫁给太子,只是个侧妃之位,陛下不会不同意吧?”
崇元帝啄了啄她的唇,低声道:“不过一件小事而已,朕自然支持。”
赵贵妃又笑了笑,眉眼中皆是得意。
即便当年皇帝是沈应如救的又如何,如今受宠的,还不是她赵云清?
有这丹药的效果,皇帝再也没心思追问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只需等着,接下来大病一场,将祀儿调回京侍疾就可,到时候,大燕易主,也未为可知呢。
*
宴席过了大半,谢娉婷也没心思坐下去,她索性起了身,随意走走。
往御花园深处走,花团锦簇,倒是一片大好风光,只是此时,她却无心欣赏。
走到一棵桃树下,她停住了脚步。
前面有人,正是一男一女,因隔着些距离,她看不清两人的脸,心中想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悄悄走开。
这场花宴,原本是为了替寿康公主选夫婿,有心的夫人自然也会趁着机会,替家中适龄的女儿儿子相看。
大燕民风开化,相看前两家儿女见上一面,并无不妥。
只是下一刻,那女子说话的声音却让她顿住了脚步。
“殿下,这是臣女绣的香囊,还请殿下收下。”
这声音熟悉极了,能在宫中被称作殿下的,除了几位皇子,便是公主,但此刻听来,那个殿下分明是个男子。
谢娉婷只觉得心头一跳,她黛眉微蹙,凝神朝着那边走去。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她瞧见林中那两人时,这种预感成真了。
方才说话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二妹。
二妹对面的人,正是殿下。
谢娉婷愣愣地站在原地,她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两人的反应。
她将手中的帕子捏得紧紧的。
谢葳蕤面色微红,她双手捧着一枚鸳鸯戏水的香囊,那是她早就精心准备好的,她原本不过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能够遇到太子。
周怀禛冷冷扫了一眼面前的女子,他望着那枚香囊,只觉得俗气至极,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呦呦送他的那枚香囊,可却摸了个空。
周怀禛的脸色瞬间阴沉了,再也没有耐心看眼前的女子献殷勤,他冷声道:“你若是缺男人,孤立刻便送你去该去的地方,还不快滚?”
谢葳蕤面色一白,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太子不快,只有结结巴巴地说道:“殿……殿下如果不喜欢鸳鸯戏水的,臣女可以换其他的!”
倘若错过今天这个机会,她就再难见到太子的面,更别说送他香囊了。
周怀禛眯了眯眼睛,他冷笑道:“谢二小姐,倘若你再不滚,孤言出必行,宫外的秦楼楚馆,想必很缺你这样的姑娘。”
话罢,他又补了一句:“孤同你说过的,孤不想再见到你,从今往后,凡是宫中的宴会,孤都不想再见到谢二小姐。”
谢葳蕤怎么也没想到,堂堂一国太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的脸色白了又青,想要再替自己解释几句,可她又怕太子真的说到做到,叫人把她送到秦楼楚馆去。
她提了裙摆,捂着脸便跑了出去,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自己的大姐姐,她的脚步顿了顿,却顾不得许多,生怕再待下去更丢脸,只有哭着跑走了。
谢娉婷回味着方才葳蕤看她的眼神,只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怪不得她问到香囊,葳蕤遮遮掩掩,原来她喜欢殿下。
周怀禛已然瞧见了远处的人,他阔步走近,低声问道:“呦呦,外面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谢娉婷仰首望着他的俊脸,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虽然方才他没收葳蕤的香囊,可他确确实实,将她送给他的香囊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权谋很快结束,接下来虐皇帝,呦呦太子甜甜甜婚后,信素素【小声bb】
感谢小仙女“怎挽”灌溉的3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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