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小说:想娉婷(重生) 作者:笕素
    旭日遥遥而起,细碎的金光普照大地,东宫便于这万丈金光中寂静而立,橙黄的琉璃瓦,红色的宫墙,相互映衬,更显金碧辉煌。

    宫闱深深,樟子松下正立着两人,一人持枪,一人持剑,耳畔唯有细微风声。

    只一瞬之间,便见长*枪突然红缨攒动,出势如龙,锋芒凌厉,韩偓持着长剑,抵住其攻势,缠斗来往几个回合,正欲松懈缓息一会儿,谁料对方一个直捣黄龙,力道之大,竟将他手中兵器击落在地。

    韩偓见手中兵器被击落,哭丧着脸道:“殿下,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能比得过您啊?”

    周怀禛一身暗色长袍,腰身劲瘦,汗滴自他下颚滑落,平添一分野性,他收了长*枪,冷声道:“若在战场上,再华丽的剑也不如长*枪一柄,进攻退守,流利自若。”

    韩偓颓丧道:“殿下,您自十三岁上便随着武安王上了战场,所学皆是沙场临敌之术,哪如我学剑只为强身健体呢?”

    虽与殿下比试败了,但他忆起今日的击鞠赛,又止不住地欣喜。

    他已打听过,徐家小娘子定然也要下场,他要同她好好解释,那日夜探青楼,皆是因公办事,逢场作戏。

    韩偓默默仰头望了眼日头,满怀希冀地对着周怀禛道:“殿下,咱们该启程了。”

    周怀禛将长*枪扔到他手中,淡淡道:“孤去寝殿更衣,你且候着。”话罢朝内殿去了。

    韩偓慌慌接过长*枪,好心提点了一句:“殿下,您好好挑挑衣裳,莫要在场上吓着姑娘。”

    周怀禛听他言语,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脑海里翻过韩偓的穿着,大多玉白色,浅蓝等明亮的色彩,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莫非呦呦喜欢浅淡色彩的衣衫?

    他习惯赤色,暗黑之色,不过因着这些色彩瞧着稳重,符合身份,却不想,原来这些却都是些不讨她喜欢的色彩。

    这个念头只出现一瞬,便被他按捺下去。

    呦呦已经言明要与他退婚,即便他穿得再俊朗,恐怕她也视若无睹。

    周怀禛眉眼一肃,心里定了定,又恢复了往日的睿智。

    寝殿里,内侍按着太子往日的穿着喜好摆了三套新制的服饰,却见太子剑眉紧皱,瞧着不甚满意。

    内侍冷汗暗流,慌忙俯身道:“殿下,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周怀禛抬眼望着内侍,犹疑问道:“可还有……浅淡些的色彩?”

    内侍面上一喜,道:“有有有!”

    从前太子殿下偏爱朱色、绛紫、深黑这样的深色,尚衣监按照规制纺出许多明色衣衫,尽数压在箱底,说一声用,自然是即刻便能用的。

    周怀禛抉择再三,还是选了件茶白的骑马服换上了。

    内侍看直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怀禛见他神色有异,心里着实没底,皱眉问道:“如何?”

    内侍缓过神来,笑出了眼纹,道:“老奴许久没见殿下穿这样的颜色了,真是谦谦君子,文气十足呢。”

    他在宫里伺候这么多年,瞧着太子从一丁点长成七尺男儿,瞧着他从活泼调皮变得庄谨持重,旁人都只道太子权势在身,惹人艳羡,却不知,殿下背后要舍弃多少珍贵之物,从穿着到言行,无一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又几时能像现在这般模样,任着自己的性子行事呢?

    *

    京郊以钟山作界,往北是峰峦起伏,往南是平野广袤,镇国公奉上谕修葺的击鞠场,便在这广袤平野上,从高处望去,真真是平望如坻,下看如镜。

    此刻场上红旗咧咧,鼓声阵阵,威风八面的守门将立在两处球门前,七宝球被场上的公子打得流星飞蹿,人喊马嘶的声音自场上传来,到了精彩处,人的眼眸仿佛尽被那彩球吸了去,不知谁带头叫得一声“好”,底下便冒出雷鸣般的掌声来。

    马场前的官道上俱是各家停着的翠帷马车,穿着春衫的小姐夫人们自成一景,香衣软鬓,一派繁华。

    出门时,两个姑娘闹着要坐一辆车,恰巧虞氏与戚氏也欲闲聊琐事,便答允了。

    到了击鞠之地,戚氏怕女儿乱窜,坏了规矩,掀了车帘喊道:“妙锦,别到处乱蹿,到宾席上寻个位置坐,听见了没?!”

    徐妙锦斯斯文文掀了车帘,细声道:“知道了,母亲。”

    瞧着戚氏满意地点了头,下一瞬徐妙锦便将脸转回马车内,扮了个鬼脸,大笑着说道:“呦呦,今日旗开得胜!”

    谢娉婷杏眼笑成了月牙,说道:“我在底下给你喝彩!”

    徐妙锦脸上笑容一顿,凑近呦呦,可怜巴巴地说道:“呦呦,我昨晚寻思了一夜,幼时太子殿下说你打马球的模样丑,约摸是醋了!他不愿旁人瞧见你好看的样子,并不是真嫌你的模样丑,所以,呦呦放心大胆地上场吧!”

    谢娉婷被她这话说得一愣,猛然忆起昨日自己饮酒醉了,浑然不记得醉酒后同妙锦说了什么,她神色紧张起来,问道:“我……我昨日还说了什么?”

    徐妙锦坏坏一笑,托腮道:“呦呦昨天说……行止哥哥!”

    谢娉婷捂住了面前人的嘴,说道:“好了好了,你可别胡言乱语了!”

    转瞬又蹙了蹙黛眉,心中疑惑自己是否真的叫出声了,她咬住唇,小心问道:“真的吗?”

    徐妙锦拍着胸脯,笑得灿烂,“你什么时候见我骗过你?”

    谢娉婷芙蓉面上顿生懊恼之色。

    果然饮酒误事,这都是多遥远的事了?她清醒时候都未必记得住的往事,饮了酒反倒翻个儿似的往外滚。

    玉团在外头将杌凳搁置在地上,笑道:“郡主快下车吧,外头正热闹着呢。”

    谢娉婷踩着杌凳下了马车,正要往宾席上去,却见底下马场里横空出来一名白袍男子,马上纵驰,鞠杖在他手里仿佛活了一般,他于马上侧身而立,一下便将七彩球击到对方的球囊里,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来。

    徐妙锦也跟着欢呼了一声,喜笑颜开道:“那便是李惠的兄长李延光了,他才来学堂没几日,谭学究就夸过他无数次了,说他惠施多方,其书五车,有机辩之才。”

    谢娉婷垂眸,露出一抹几乎瞧不出的淡笑来,轻声问道:“是么?”

    话至此间,那人仿佛察觉到什么,他自马场向上望,只见两位年轻姑娘正朝客席走去。

    他微微皱眉,并未理会,策马回了赛场。

    宾席左右拉了五彩帷幄,只余前方空出,作女眷观赛之用。

    此时,学堂里的几个姑娘正聚在一处,有人笑着说道:“汝阳郡主退了婚,有两日没来学堂了,这样丢脸的事,若是我,定也是不敢出门,羞于见人,太子殿下何等龙章凤姿,怎会娶这样一个娇矜任性的女子?就算娶了,日后也是被休弃的命理!”

    这话实在直白,几家小姐不由会心一笑。

    领头的那位小姐穿着一身淡粉色骑装,眉目间带着些许娇纵,样貌在如百花齐放的贵女堆里头倒不是十分出彩。

    她扬眉说道:“今日就瞧瞧,咱们这位汝阳郡主可敢到场!”

    谢娉婷扶梯而上,至阶上便听到这番言论,她面色微凝,并未反驳。

    身旁徐妙锦听了这话,气得肝疼,正要上去与人理论,谢娉婷却揽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徐妙锦柳眉横竖,说道:“呦呦,她们这张嘴巴实在惹人嫌,让我去教训她们!”

    谢娉婷微微一笑,挽着徐妙锦上前道:“争口舌长短,是下下策,太*祖时,军士之间若有嫌隙,便击鞠一场,输者心服口服,不可寻衅,以求正军中风气,一心御敌,如今尔等可敢效仿?”

    那粉衣女子正是李惠,她错愕地瞧着来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她本以为,谢娉婷退了婚定然黯淡消瘦,狼狈不堪,也定然不敢现于人前,可面前女子一身茶白骑装,面若芙蓉,颦笑皆宜,杏眼似是含着春日的水波,教人移不开眼,姿容较之前更胜。

    不敢应战,那该有多丢份,李惠正了正衣衫,笑道:“有何不敢?早就听闻郡主球技了得,今日特来领教,若我输了,日后定不多言语,若是你输了,以后我等之言,你就得受着!”

    话罢她便下了座,底气十足道:“既如此,我们两队自下去选马,胜负分晓,郡主可别赖账!”

    谢娉婷起身,让她先行一步。

    待人都下了宾席,徐妙锦才疑惑道:“呦呦,我怎么觉着,她像是成竹在胸,早有谋算呢?”

    谢娉婷释然,她自然明白前世的小姑子手段如何,可是今日这一劫,迟早要历,不如此时解决,赛场之上见真章。

    不过多时,两队人手便齐了,因临时人手不够,索性让玉锦玉团也充数上场了。

    玉锦倒还镇定,玉团拿着鞠杖,手直打颤,拉着哭腔道:“小姐,奴婢只粗通马术,真的不会打马球!”

    徐妙锦笑得灿烂,抚了抚玉团圆圆的脸蛋,说道:“玉团放心,有我和呦呦在,定不叫你丢份!”

    玉团颤颤巍巍拿住了鞠杖,只见她家郡主早已上马,紧身的骑装将玲珑有致的曲线勾勒而出,随着锣鼓一敲,骏马便飞驰而出,她咬咬牙,圆脸上显出坚毅来,踩着马蹬上了马,心道决不能给自家郡主丢脸。

    周怀禛方将周扶宁安置到宾席上,便听见席上尖叫欢呼声突起,他往赛场上一望,只见茶白骑装的女子立于马上,腰身纤细,胸前玲珑轮廓尽显,他脸色一黑,几个劲步下了宾席,直朝赛场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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