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通黑,偶尔有远光灯淌过去,或窗外错落的灯火和闪电映进来。
徐嘉双唇麻木不仁地定格状,借光细瞧陈彻。不知是动情的原因还是光线使然,他看上去深情不已,眼里明晃晃的星火,简直要烧透她。
一旦她稍显欲走的迹象,他就两手并用,各自箍住她手腕,索性抬高伸直,扪在门板上。
徐嘉始终榆木般反应,陈彻只能描摹性地轻吮或贴按。她严丝合缝的双唇落进去,被他的溽热沾染,不时他还会作恶性质地,用牙齿啮咬几番。
大脑一度宕机,徐嘉迟迟才想起发出不情愿的低吟,乍听上去颇似猫哼般哀怨娇娆。
避之不及地启唇换气,却恰好着了陈彻的道,放他伺机良久的舌入里。
那感觉仿佛心脏是颗充盈的水球,猛可被根针扎破,热水和白气一齐迸溅开来。她顷刻间如堕烟海,晕晕乎乎,不辨东西。
“陈彻你松开!”徐嘉呜呜地逮着一个机会呼喊,也以牙还牙地含住他舌尖咬回去。
陈彻立时退开唇舌,双手施与的禁锢仍在。他没呼痛,仅仅低头凝视她,薄薄血腥味于口腔里漫开,低声说话时捎带缠夹的鼻音,
“老天,我居然被个兔子咬了。”
徐嘉心绪还留滞在,他刚刚被咬时那一记不受控的“嘶”声,像琴弓拨动她耳膜的簧片。
“你疯了是不是,除了耍流氓你还会干嘛!”她声线抖得厉害,气到血色都白了七分。
低头觑一眼指腹上的血渍,陈彻温言道:“那你要我怎么着?每次想好好说话你又呛口得很。动不动就咬人,耍流氓我不敢。”
徐嘉心里陈酿的委屈泼洒,气得几欲跳脚,“你有什么资格开罪我讨伐我?我就该跟你说话嘛,该好言好语哄着你嘛?好好说话,你好好说话个屁。今天早上我说要去葬礼,你的反应是什么?
没见过像你这样,一言不合就变闷嘴葫芦的。付星有资格出席,你干脆去跟她合租,去抱她亲她啊!”
她一顿无名之火,闹得陈彻无奈失笑,但平复下来,又有些许不可名状的心堵。
“你听你的话有逻辑吗?什么就付星有资格出席了,她压根没去而且不稀罕去。再有你说什么有资格出席和跟我合租什么的等价对比,两者哪点能沾边?”
陈彻言语中的漫不经心,叫徐嘉好一阵心梗,像是一罐破口的沙子从心脏一径堵到喉咙。她急促地呼吸,维.稳后将视线凿进他眸底,
“那我为什么不能去?”
其实她一贯是敛声静气、随遇而安的收性子,除开高中追求他豁出去过,总之活至今日都鲜少大剌剌地宣泄表达欲。她深谙自己有主动争取的自由和权利,但是每回都更加趋向沉默,
因为觉得言多必失,多说多错,或者多说多失落。
陈彻直观感受到,徐嘉躯体的簌簌然共振到手腕,于是稍稍松了力道。
明昧闪烁的光点在她眉心跳动,衬得她双眸愈发皎洁,一半怯生生一半勇无畏,眼下都杂糅成一簇,聚拢向他。
他弯腰够起水果,将散脱的几只苹果捡进袋子里,再圈住她手腕往沙发去。
二人落座后,徐嘉不声不响地挪了开去。
“你确定要坐那么远?”陈彻指指窗外无常的雷鸣电闪。
徐嘉面上似犹豫非犹豫,理智逐寸逐格被归还回来,她还是决定不和自己过不去,缓缓往他身侧挨了挨。
陈彻伸手挑一只苹果,在手中咂摸两转,抽出水果刀开始削皮。
他一直心无二用地埋头,不时会半仰首拿余光投向她,看她下颌埋进抱枕,只剩眼珠活动,时不时就偷看他。与他意外相撞后赶忙收回,片刻后又屡教不改地看过来。
他忍不住心下好笑,真是又笨又轴又犟脾气。
徐嘉其实在打量他削苹果的手。
陈彻指骨和骨节都生得利落清削,张开来攥苹果时,更显得线条分明。这是其一。
其二她比较关切他的刀功如何,修多久皮会断开。
无知无识、不动声色间,徐嘉再偷瞄过去,却发现陈彻捏着一只已经削完皮的苹果,于暗处目不转睛盯牢她看,空闲的那只手闲散将水果刀回复原状。
她竟是全没察觉,正如期间分明有几道訇响的雷声,她都完全忽略了。
徐嘉不觉收拢视线扭头。
眸角里,陈彻就手开了瓶矿泉水,浇洗完整个苹果,随后递与她手中,也顺便,把她垂落额前的发丝捞回耳缘。
“我……”陈彻起初的踌躇摇摆,使得声线有些低沉,轻易被他旋盖子、捏瓶身的动静掩过。
半晌后他忽地又将盖子拧开,仰首灌了数口,再将见底的瓶身搁向茶几,看它东歪西倒几番,在回归稳当后他侧首对徐嘉说:
“你不记得之前我带你见我妈,见我表哥,他们作何反应了?其实在我的印象里,带你见我家人,几乎没有意合情投、相谈甚欢的时刻。除了带你见我姥爷。”
徐嘉垂眸看苹果,果肉和水迹的凉意沁入指腹,但是也不尽然,尚有他的体温余存。
“我一直觉着,我妈头一遭吞瓷片威胁恐吓我的画面,就足够给你造成心理阴影了。至少换做我,那样血糊淋剌、骇人的场面我很难经得住。更遑论她那样做,主观客观都是因为……我刺激到了她。”
徐嘉摇头,“不是,是我刺激的。”
“你看,”陈彻似笑非笑,“你身临其境地经历了那件事,多少都会有刻板心理,认为你也是共犯。我其实不希望这样,虽然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可能唯有一件事我可以做到,那就是尽量不再让你旧事重提,再因为见到我表哥,见到葬礼上我母亲的遗像,被牵累进无尽的愧怍自责里。”
徐嘉心里弥散的思绪,似风头的烛火高低也拢不住。
她抬头正待抢白,陈彻投她一记平静的眼神,说等我先讲完。
“还有你说付星。实则你也太过抬举我了,眼下的我一穷二白,真有什么能看上我的女人,估计真真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只中意我的内在,”他忽而臭屁起来,
“退一万步说,以我现在的条件放到三年前,和容骞然一齐站在你父母跟前,除非三更半夜见太阳,否则他们不可能选我。”
徐嘉忍不住打岔,顺道啃一口苹果,“为什么是三年前?”
她堪堪咬下一小撮果肉,手腕带苹果都被陈彻挽过去,连着热息一道欺过来的人低声说:“因为我现在比三年前多一样杀手锏。”
客室里一水的青雾色,满眼的冷色调因频闪的雷电有了层次感。
徐嘉从家捎来的橙花香氛搁在电视柜上,当下正未眠,浓淡相宜地无声吐香。
她嘴里咀嚼的声律莫名与心跳合拍,其余躯干的动作全部克制到静音,唯恐叫心头仓皇露了底。
“什么杀手锏?”
陈彻闻言首先应言,“看着我。”
徐嘉屏息静气地照做,看他一半没在暗色里,一半同双目一样豁亮,他突地双手托住她腋下,捞她坐到他腿上,再就于她一脸惊骇中说:
“因为是无论如何,都想陪在你身边。”
未及徐嘉有所反应,陈彻又揶揄道:“你说说,我刚才讲一片冰心在玉壶,只中意我内在的人,有没有内涵到你?”
话完他低头垂眸,想去找她面上有何形容,没成想她突然眼泪破堤,无声但是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苹果也从她脱力的手上滚落,幸亏陈彻眼疾手快接住,随后拢住她脑袋扪向怀里,嘘声同她,“不要哭了,外头涝得还不够狠吗?回头家里也淹起来。”
此话没能奏效,她眼泪更汹涌了。
乃至到后来,不由自主地从潸然哽咽,进发成崩溃地声泪俱下。徐嘉看眼前这人口吻同面色一齐诚笃,又裹挟些许她再熟悉不过的轻佻,叫她半点不敢确认,他这句只是兴之所至,还是披心相付。
曾经有数不尽的片段,叫她如当下这般笃信会和他永远在一起。不管是高中课堂上每回偷腥似的牵手、眼神交汇,还是她那次想看《爱乐之城》以及后来徐大为出事,他不假思索地赶到她面前。
人是得一望十的动物,她每回借这些须臾遐想的永恒最终都幻灭,类似于被蛇咬了数百回,看到井绳除了胆悸还是本能想靠近。
唯一能信誓旦旦的,是她这份骨子里的拗劲儿压根与卑微无关。
相反她只是想得到一直觊觎的人,且从未因此委屈理想前途等更重要的事。
由来让她委屈的,仅有心头别着一股劲儿又被迫松脱的怅然若失感。
徐嘉一直哭,哭到像把心肺都剖出来,或是正在将这近十年的苦水倾囊而泄。
陈彻眼见她暂且停不下来,单臂拢住她后颈带向自己肩头,末了长长叹气,
“哭罢,我们家排水系统还挺好的,顶得住。”
能泡饭的眼泪潮透了他左肩,徐嘉哭声自胸腔和声带共鸣出来,听到最后她也自觉惭怍。于是先后用他肩膀和自己的衣袖揩掉眼泪,缓缓于他怀中坐正,别过脸去拾掇那些……
被泪水溃散的自尊。
陈彻仰首轻笑,“哭好了?”
她羞恼地“嗯”一声。
“哭好了就把苹果吃掉,剩这么点狗啃的给谁吃?”
“我想睡觉了。”徐嘉恹恹貌,言毕就从沙发,或者说从他腿上溜下来,不容置喙地冲向卧房。
陈彻不觉无奈,扬声问她,“打雷不怕了?原来怕打雷靠哭一下就能治好了。”
被这句插刀刺激得不轻,徐嘉进卧房周旋片刻后,还是对窗外瘆人的雷暴倒戈,捧住单被和枕头折回来,腾到离他远远的沙发另一端。
陈彻悄默声儿抱臂旁观,看她一脸小性置气的样子,铺被时有多骄矜,被闪电唬到时就有多怂。末了他看不下去地起身去,替她铺整停当,掀开一侧被角偏头看着她,
“进去。”
隔空半步距离,闪电于二人间投下跃动的光影。
徐嘉踌躇盯牢他的双眸,里面似有一汪活水被吹皱。陈彻往前寸步,一面俯首一面把声音压低,“躺进去罢。”
她刚要说什么,后脑勺就由他捧住,被迫抬头承接他的吻。
“你多发发脾气。”陈彻在换气的缝隙里如是说,嗓音同呼吸一般低迷濡湿。
徐嘉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朝他,本能疑问“为什么”。
“觉得那样很鲜活,比不发脾气时可爱。”
他缓缓欺她躺上沙发,密密雨脚般的吻砸向她,手指逶迤蛇行向下,撩开某道封禁穿引进去。
徐嘉立时反射性并腿,惶惶然低呼,“不要,我求求你!”
昏暗里,胶着她的双目深处仿佛有炉火,或是藏了冷铁能刮剃得她体无完肤。可他又一副清心寡欲、空无离神的神色,好似眼下在做一件尤为正经的事。
徐嘉心脏砰得一度有濒死感,无奈之际也将手伸进去阻拦他。岂料为时已晚,陈彻已然用食指直抵了要害。
一时二人气息都有些失了章序。
徐嘉额头扪向他颈窝,渐渐被避无可避的快感荼毒后,软糯地央了几句“陈彻”。
闻言人挨近她耳边,戏耍地问她“舒不舒服”。
诚然来讲,即便她讨厌,答案也仍然是肯定的。向欲望袒露这种事,她已经暌违了三年,冷不防他用手指带这份熟稔感钻回她体腔,所有的羞耻和激荡都是直抵骨血和脑髓的。
像是许久未吃某样珍肴,有人直白将其送进你嘴里,潜意识无论如何都不知餍足的。
徐嘉渐次能感到热流在腹内蓄积,又于某个高点向下溃潮坠落。
她被席卷进无尽的耻辱里,干脆抬臂盖住双眼,却无意识地绞紧始作俑者。
阒静里有人低低地呼吸,一手搅|得愈发迅疾,一手捞下她作为最后遮羞布的胳膊。他始终衣冠楚楚状,表面几乎不露痕迹,私下的动作反而更为暴戾。
终究徐嘉泛滥的汀泞,如夜雨扑芭蕉般地潮透他手指和身下沙发。
陈彻喘着气拢她入怀,“你好厉害,这样都能累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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