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季维承和七皇子, 侯府的家丁就要敬业多了, 直接就翻出了自己最旧的衣服, 没有草鞋就准备出城之后现编几双。
“小的小时候家里苦,十几岁就被送去参军了,不用管吃的,若是没了还能给家里人挣点命钱, 比饿死值当多了。若不是侯爷心好,我这副样子回去了也是拖累。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我农家的手艺可没放下。这编草鞋可是个技术活儿,技术不好穿着就扎脚, 还容易散,那会儿我是我们村草鞋编得最好的, 可惜家家户户都会编,也卖不出去。”
草鞋这种东西, 若不是家丁提起,季维承也是想不到的,他只给自己和七皇子准备了两双简陋的木屐就以为很形象了, 结果被经验丰富的家丁指出了问题。
“佃户没了地种, 若不是家乡遭了大灾,一般来说也不会选择离乡,不如说这边有亲戚在侯府里当下人,听说混得不错,想看看能不能让他帮忙找个活儿。”
季维承和七皇子自然同意。
然而玉京城都还没出,现实就给他们狠狠地上了一课。
出城时, 家丁掏出了府里的信物,守城的士兵怀疑地看着一行四人。建安侯虽只是个四品官员,底下的人就算回家省亲也不至于穿得这么寒酸吧?
当着士兵的面,七皇子有些不自然地往几人身后挪了几步,还很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虽然季维承保证这衣服是干净的,但他总感觉身上痒痒的不舒服。
谁知守城的士兵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把他抓了出来:“你躲什么躲?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细皮嫩肉的,你们也养得出这样的孩子?”
玉京人流量大,要出城的人都想早点赶路,这会儿才是刚开城门的时间,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像士兵这么细致的检查他们早就习惯了,京中住着有许多大人物,若是谁家的公子小姐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拐了,那就成了罪过。
反正都是等,有热闹看也是好的。
在许多人的注视下,七皇子的脸渐渐红成了猴屁股。
季维承主动站到了七皇子的前面,道:“我是建安侯的三子季维承,去年同我娘来这边施过几天粥的。这位是我的同窗宋岺,今日是我们的夫子要求我们了解民生,让我们写一篇文章出来,所以我们打扮了一番想去周边的村子里看看。这二位都是建安侯府上的家丁,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实。”
李嫣然带他来城外施粥似乎还是不久前的事,但对于守城的士兵来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轮值的队伍也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轮。不过建安侯夫人聪慧敏捷让玉京避免了疫病,最终被封为三品淑人一事,一直在守城的士兵中流传。这会儿季维承说出来,心里就信了七分。
同季维承是同窗,那这位宋公子也就只能是宋家的不知哪个小辈了。这等出身,难怪对方会不好意思。
士兵忍着笑,还帮着出主意:“职责所在,切勿怪罪。你们这模样若是出去同农家人站在一起,就算穿了布衣,还是很容易分辨的。这鞋得换,露在外面的地方最好抹点湿泥,等干了自己掉下去之后,看着会好很多,衣服也得撒点灰才行,平常百姓一年到头都难得穿新衣,你们这太明显了。”
士兵一边出着主意,一边觉得这些世家子弟是真的花样多,明明能简单做完的事,非得自己走一遭。
季维承急忙道谢,一行人出了玉京城。
去年城门外聚集流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今年官道边上连乞丐都难见,朝廷在解决流民问题的时候顺便把乞丐也清理了一道。这官道去年才重新夯实,上边的褶子印还轻得很,十分好走。
湿泥好办,他们身上带得有水壶,浇湿了泥土往身上抹就行。为了打听更真实的情况,他们的目标是一个距离玉京较远的村子,走到那边身上的泥早就风干掉落了。
本以为会反对的七皇子,自己主动要了一块黄泥准备自己来,不过看他那艰难的模样,估计心里头还是十分抗拒的。
“我帮你?”季维承几下子就把泥抹完,看见七皇子还在一点一点地往脸上弄。
七皇子看了季维承一眼,发现对方似乎真的不在意似的。不仅脸上、胳膊上、腿上,就连头上也糊了一把,把那一小撮毛抓了个造型,身上随便抓了一把干土撒了上去,拍掉之后布料也被揉皱,跟刚才完全是两个人。
七皇子一咬牙,把手里的泥递了过去,闭上了眼:“你来!”
季维承可不客气,接过泥就直接拍在了他脸上,再往脑袋一抹,又一个小泥猴出世。
为了让形象更生动,季维承特意让人把衣袖和裤腿裁短了一点,这个年龄的小孩身体长得快,农家可没这么多布料给他们做衣服。
在他们敷泥的时候,两名家丁已经找好了编草鞋的草,准备一边走一边编。也就他们需要伪装一下,这两名家丁可是真真正正的农家出来的人,再加上在军中的训练,只用换套衣服就完事了。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现在正值五月,是收麦子的时候,男丁多的人家家里的地已经收了大半,顺着官道往南走,能见到许多百姓在田里挥洒汗水。
早晨出来时天还凉爽,这会儿季维承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已经升上了天空,温度逐渐高了起来。
季维承和七皇子身上的泥早就被他们拍打了下来,两个人的肤色瞬间深了好几个度,草鞋也早就编好换上了。
“还没到吗?”
七皇子自打生下来就没受过这样的苦,虽然平时因为骑射课有锻炼身体,但还真没有在烈日炎炎下走这么远过。而且草鞋这东西,就算侯府的两名家丁技术再好,刚开始穿也是十分磨脚的。
七皇子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要嘴贱来这么一遭。
“大约还有小半个时辰。”家丁回答。
“你要是累了的话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季维承虽然进宫当了伴读,但他每日早晨练武的习惯保留了下来。尽管院子窄小不能让棍法施展开来,不过打套拳还是绰绰有余,这会儿需要体力的时候,练过武的优势就展现出来了。
七皇子确实很累,因为没有袜子,他感觉自己的脚痛得要命,很可能磨破皮了,但看季维承十分轻松的样子,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我不累,就是感觉好像走了很久都还没到,问问还有多远。”
“那我们再走一会儿再休息,这边的地都没被开垦,估计还得走一会儿才能看见农田,看看田间麦子生长的情况。”
季维承诧异地看了七皇子一眼,没想到这小孩体力这么好,走了这么久他也有些累了,最主要是鞋子不习惯。他根本就不会去考虑对方说的是真话假话,身为皇子,若是累了应该会直说出来的。
七皇子撇了撇嘴:“你懂这些吗?”
“昨夜我大致翻了翻农书,不说懂,还是了解一些情况的。”
季维承前世的专业就跟农业有关,像耕种的知识其实是必修课,若是不学农学如何设计利农机械?
不过那会儿的作物已经被改良了好多代,产量是现在的好些倍,他也就懂种植而已,像育种培优这些勉强还能根据印象摸索一下,而杂交水稻这样的,他知道基本原理,但是让他做是做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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