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永仪长公主府灯火不绝。
云微在房外, 房内从外面延请的医工在给薛琅包扎伤口。
薛昀与孤风陪着他。
陆攸年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黑暗中，他俊美的容颜熠熠生辉。
“这是姨母让我带来的。”
他含笑对云微道。
云微看过去, 只见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太医。
太医向她一礼，然后走进了室内。
关上门, 也就隔绝了门内所有的声音。
陆攸年轻笑道：“也不知道那小子对永仪姨母做了什么，刺激的她犯了病。她缓了些, 就让我把人带过来了。”
云微道：“真是让人意外。”
陆攸年垂眸, 淡淡道：“小鹤儿，我以为你会比较欣喜。”
云微看了他一眼, 道：“你想多了。”
“如果不是这样，那我就无法解释，你明知道他现在是个逃奴，为何要救他？”
他低叹道：“虽然你有喜欢的人是件好事, 但做兄长的, 总是觉得仿佛你被夺走了一样。”
云微冷冷道：“你要是那么闲，不如去向阿娘讨个职。”
陆攸年笑了一声, 突然道：“小鹤儿, 我从来没见过你用那种眼神看着别人。”
就在这时候，门被打开了。
室内温暖的灯光照了过来。
薛昀小小的身影被灯光拉长。
她啜泣道：“郡主姐姐, 阿兄不好了。”
云微秀眉微蹙，抬步走了进去。
陆攸年瞧着她背影，忽然笑了笑，收回了正要触碰她的手。
室内，太医愁眉苦脸对薛昀道：“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能不能活下去，只能靠你兄长自己了。”
薛昀怔怔的，眼泪还凝在眼眶里。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眼泪什么都没有用。
“阿昀，别怕。”
听到这个声音，薛昀喃喃道：“可是……”
云微轻声对她道：“阿昀要争气一点啊，你不是说了，以后要回朔方吗？”
薛昀微微瞪大眼，“郡主姐姐还记得啊。”
云微摇摇头，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真是要输给你了。”
她手腕的温度温暖，仿佛也带给了薛昀力量。
“虽然阿昀是我妹妹，但是……”薛琅勉强起身，在她身后看着她道，“郡主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他刚刚恢复意识，一睁眼就看到云微对待薛昀温柔无比的模样。
他既觉得感同身受，又觉得心中酸涩。
“如果不是我手臂还痛着，我以为是阿昀受了重伤。”
他刚起身，就又痛的趴了回去。
太医连忙道：“你小心一点。”
他摆摆手。
“看你说这话的样子，想必是没有大碍了。”云微平静道。
薛琅嗤笑一声。
“这话可真伤我的心，再怎么说，这伤也是我替你受的。太医，我现在受不得气吧？”
太医点点头道：“现在不要动怒，你身体底子好，本来你的伤没有大碍，但是你喝了的酒里面又热血的药物，就看能不能撑过今晚了。”
云微略惊讶地看了太医一眼，像是完全没有想到后果那么严重。
薛昀咬紧了牙，走到薛琅面前。
“阿兄……”
她呼唤道。
薛琅大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阿兄没事，但是阿兄现在有话和郡主说，阿昀先出去好吗？”
薛昀红了眼圈，又看了一眼云微，才走了出去。
云微想起陆攸年在外面，刚想让人把薛昀抱走，就听身后薛琅淡淡道。
“郡主，假如我有什么事，帮我照顾好阿昀。”
门外。
陆攸年靠在墙上，嘴角叼着一根嫩黄的草叶。
冬季还未过去，新芽已然蠢蠢欲动。
门被推开，露出薛昀小小的身影。
陆攸年抬头，漫不经心看了一眼。
依稀记得她就是那个被他抓住的那个小崽子。
他轻笑一声，也不怕被认出来，长腿迈到她面前。
“小瞎子。”他含笑看着她，对待这种年纪较小的姑娘，他少了几分柔情似水，多了几分温和无害。
“你阿兄怎么样了？”
他低低问道。
他颀长的身影被月光拉的斜长。
薛昀看了他一眼，其实也不是看，她现在根本就看不清人，但是她能听到他的声音，嗅到他的气息。
“啊！”
她心悸地厉害，猛地后退了一步。
陆攸年眉心骤然一跳。
“你怎么了？”他不动声色问道，疑心这小娘子想到了什么。
薛昀身子在发颤。
她慢慢坐在地上，用手臂圈起来双腿。
“阿昀害怕……”
“害怕什么？”他耐心问道。
“害怕阿兄身体好不了……”
她低声道，然后哭了起来。
她哭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小兔子。
陆攸年讽刺一笑。
他怕真是疯了才会觉得这个小家伙能想起什么。
那时候她没吓到尿裤子已经表现不错了。
不是所有的女孩小时候能够是云微那种模样。
“让我照顾阿昀？”昏暗的室内，云微重复了这句话。
她看了眼薛琅一脸虚弱的模样，轻轻一笑，语气冰冷道。
“我可没兴趣照顾一个小女孩，你要是死了，她恐怕立刻就会被人从小当官伎养起来。”
听到“官伎”这个词，薛琅眉峰猛地一颤。
他捂住抽痛的伤口，道：“郡主这是让我别轻易死了吗？”
云微平静道：“对啊，如果你死了，那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半晌才道：“只是因为麻烦吗？”
云微看了他一眼。
“也许我可能真的会死，我见过无数个从战场上活下来，却死于重伤的人。”
他低低道。
“我已经帮你够多了。”云微冷静道，“你死了之后，你身边其他人的事我绝对不会管。”
“真是无情啊。”他叹了一口气，“郡主对我真的一点真心都没有吗？”
“真心是什么？”
“真心就是，假如有一天你和我只能活一个，我也要先救你。”
云微笑了声，不以为然。
月色下她容颜既美丽又冰凉，宛如神女一般，高不可攀。
昔日楚王梦神女，然襄王有情，神女无心。
神女怎么会在意凡人的爱慕。
他呆呆看了她一会儿，直到越来越频繁的疼痛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他猛地捂住腹部，忽然呕出一口血来。
血溅到了云微裙摆。
他面色苍白，浑身都是冷汗，神情脆弱至极，忽而痛苦地蜷缩起来。
云微心中一跳，上前看了他一眼，发觉他情况不好，正准备让太医进来。
薛琅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声音颤抖至极，话都连贯不起来。
“我、我听闻，我喝下的酒里掺着的药，是、是永仪长公主府专门训不听话的面首用的。”
他唇痛的发紫，目光却还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这东西一发作起来就痛不欲生，我身上还有内伤，郡主就要这么看着我死吗？”
云微道：“我不是太医……”
他轻轻一笑，笑容被痛苦影响，显得有点扭曲。
“郡主就是我最好的太医……”
“哪怕真的一点真心都没有，即便是为了不那么麻烦，也可以答应我的请求吧。”
“郡主，郡主也说了，假如我死了，会很麻烦的吧。”
云微怔怔看着他，没想到他还没有忘记这件事。
她凝眉思索，等他又吐出一口血时，终于松了口。
“我答应你。”
她平静道，说不上什么喜悦或者难过，她依旧冷静得可怕。
“是这样吗？”
她答应他那一刻，他是欣喜的，可是看到她如此冷静的样子，他心里仿佛燃了一把火。
他忽然一把抱住她。
“那这么做，我好像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云微被他抱到怀里，他身上的血腥气如此浓烈，她还未适应，就被肩头一股痛意给刺到了。
“你！——”
他的牙齿深深咬入她肩膀里。
她还没想要反抗，他就更紧地抱住她，身子战栗间，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他不会真的死吧。
这个和她纠缠了两辈子的男人。
她到底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着她。
仿佛她是他苦旅中唯一一抹求生的温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渐渐升起亮色。
破晓的光穿过云层射.入大地。
陆攸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门外站了一天一夜。
他看了看窗。
之前的时候，窗子还倒映着两人拥抱的影子，现在已经消失了。
他嗤笑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一阵骚动。
他走过去，迎面走过来的人让他心中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想的时候和写的时候真不一样。
构思的时候我只觉得这么虐男主还不够狠。
写的时候我就想这谁写的男主怎么这么惨？感谢在2020-05-04 11:30:43~2020-05-05 20:5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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