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揭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那道被碎玻璃划破的伤口,很诚恳地指给黎岸看。
“小黎总。”她说,“真不是我想迟到,实在是事出突然,看在我连医院都没去,坚持上班的份上,您能不能网开一面?”
她的衣领上血迹斑驳,伤口的血已经止住,凝成了红黑颜色,与她的雪白脖颈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丑陋狰狞。
这场景,似曾相识。
那血迹由清晰到模糊,仿佛氤氲开的陈年旧墨,刺得黎岸眼底生疼,一阵眩晕。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额头青筋隐现,他瞳孔骤缩,猛地后退一步。
他转过头,沉声喝道:“魏森,带她出去!”
他这一嗓子音量拔高,戾气满盈,听上去竟有了几分恶狠狠的气息。
南霁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站到魏森身后,一头雾水。
拜托,没同情心也就罢了,这么凶干什么?
她又不是故意受伤的。
“好的小黎总。”
魏森赶紧低头,没敢再看黎岸的表情,只拉过南霁的袖子,不由分说把她一路扯出了大门。
庭院里的夜风很凉,吹得南霁伤口一阵一阵的疼。
魏森的脚步很快,她踉踉跄跄跟不上,有些不爽。
她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怎么着,开工第一天就要解雇我?不带你们这么耍人玩的,有钱人了不起?”
魏森显然也很头疼,他指了指她的脖子,满脸懊恼。
“上车时怎么不告诉我,你受伤了?”
南霁义正辞严:“工作重要,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可我们小黎总见不得血,你这不存心给他添堵吗?”
她恍然大悟:“原来他不仅洁癖,还晕血?”
到底是豪门少爷,娇生惯养,毛病也多。
“小黎总不完全是晕血,他是……”魏森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该过多透露的事情,“总之你要小心一点,别再犯小黎总的忌讳了。”
南霁蹙眉:“那我现在怎么办?”
“要不我送你去趟医院?”
“不用了,你有医药箱吗?我自己处理。”
她吓唬吕蝶那群人的时候,收了力道,虽然看起来血流得挺多,其实顶多算是皮外伤,很浅。
涂点药水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去医院。
去医院来回折腾太久,更耽误她赚钱了。
“……那你先回车里,我给你拿药箱。”
魏森也没见过这么不拿自己当回事儿的女孩子,但他跟着黎岸久了,同样心性冷淡,深谙不多管闲事的道理,所以并不多劝。
五分钟后,他把药箱送到了南霁手里,然后坐在副驾驶,看她蘸酒精棉球撕纱布,往自己脖子上一通折腾。
他忍不住开口:“南小姐,疼吗?”
“不疼,嘶——”
“看来是很疼。”
借着车里灯光,南霁没好气横他一眼:“那你还问什么?”
“……”
OK,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值叛逆期,最好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魏森转过身去。
南霁总算处理好了伤口,她重新将衣领竖起来,系好扣子挡住纱布,这样就看不出原本的血迹了。
她左右小幅度晃动一下脖子,在确信没问题之后,准备下车。
“我应该可以回去道歉了。”
魏森叹了口气:“小黎总可能并不需要你的道歉,他更需要你别在他面前出现。”
“那怎么行?”南霁压根也没打算听取建议,“我来都来了,当然得调完酒再走。”
她径直朝别墅走去。
魏森本来想拦住她,叫司机直接把她送回家的,但转念一想,刚才黎岸貌似并没有下达这条指示。
黎岸一直很想找到会调“雁南飞”的人,这几年闲暇之余,他哪里的酒吧都去过,也喝过无数名为“雁南飞”的酒。
只有这一次,遇对了调酒师。
他知道,黎岸绝不会轻易辞退这个小姑娘。
*
南霁再度推开了别墅的门。
她换了门口的拖鞋,踩上法兰绒的地毯,将脚步放轻,走向客厅中央。
她手扶墙壁,谨慎张望,斟酌半晌才试探着开口询问。
“小黎总,您没事儿吧?那个……我伤口处理完了。”
黎岸正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额头,沉默注视着面前已经凉掉的咖啡。
他闻言抬眸,那双温润好看的眼睛里,莫名泛着寒意。
他冷声道:“谁允许你进来了?”
他的眼神阴沉沉的,令南霁没来由背脊一凉,但她也没法转身就走,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解释。
“您预支了我两千块钱,就算要解雇我,怎么也得等我调完这杯酒——因为我不会退款。”
“……”
“我不知道您见不了血,是我的错,我给您道歉。不过现在血已经看不见了,您能不能开个绿灯?”
拿钱办事,这是准则。
就算对方不在乎那两千块钱,不把谈好的内容完成,她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黎岸目光微微下移,见她果然竖起衣领,把脖子挡得严严实实,连扣子也系得一丝不苟。
她乱糟糟的头发也梳好了,露出光洁额头,表情正经得像要执行什么重要任务似的。
他眉梢一挑,面色稍缓,但仍有揶揄的成分在里面。
“我们见过三次面,每一次你都在和别人打架。”
南霁一时语塞,好像的确如此。
她可真是给金主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
好在她心理素质过硬,也不怕丢脸,当即镇定摆手,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理直气壮。
“嗨,这不就是凑巧么,有时候讲理无用,就只能采取武力。”
黎岸像是勉强认可了她的说法,没再多说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懒得跟她废话。
他向后靠上沙发,半阖着眼,抬手很随意一指尽头方向的房间。
“进去吧。”
南霁心里纳闷,但也不敢多问,只能答应一声,规规矩矩地走过去。
她起初还以为那是书房或者卧室,谁知推开门才发现,竟然是一间专门的调酒室。
室内灯光柔和,金属酒架上摆满了各式名酒,旁边还有座小型冰柜,用于制冰和存放相关材料。
除此之外,诸如调酒壶、果汁机、隔冰器、计量杯、刀具……
这些调酒所需的工具,也一应俱全。
“小黎总。”她按捺不住好奇心,犹豫半天还是问,“您家里这摆设,比酒吧还齐全,您还去酒吧干什么?”
黎岸连眼皮也不抬:“找人。”
毕竟家里再齐全,也没法自动调出一杯他满意的雁南飞。
“噢,那现在找到了吗?”
“……”黎岸顿了顿,“难道我雇你来,是图你会打架吗?”
听他的语气,显然觉得她像个智障,并且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
同一时刻,南霁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她干咳一声,顿时放弃了和他尬聊的念头,快步走进调酒室,并关上了门。
她环视四周,在确信并没有监控之后,这才拿起了调酒壶。
她得确保“雁南飞”的调制过程,不会被黎岸知道,否则她的财路不就断了?
这些有钱人都很精明,必须防着点。
二十分钟后。
她离开调酒室,将两杯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星空酒,放在了黎岸面前。
她对着他笑了一下:“小黎总,您能分清哪杯才是雁南飞吗?”
她很疑惑,黎岸究竟有多喜欢雁南飞,又为什么对这杯酒情有独钟?
黎岸不着痕迹瞥她一眼,他将两杯酒都浅抿一口,最终平静举起右边那杯。
“调得不错,谁教你的?”
他猜对了。
明明这两杯酒的差异很微小,但他依然尝得出来,可见印象之深刻。
南霁的神色略显讶异,她如实回答:“是我母亲教的,她是技师调酒师。”
“那你母亲呢?”
“……三年前就病死了。”
小姑娘刚才还神采奕奕的,此刻提到已故母亲,虽然没表露出太多悲伤的情绪,但眼底的光明显黯了下去。
难怪。
黎岸注视着她,若有所思。
他问她:“这杯酒的调制方法,也是你母亲教的?”
“对,雁南飞是我母亲原创的,对她有特别的意义。”南霁低声道,“她只教给了我,所以我不能告诉其他人。”
黎岸点点头,不再多言。
客厅的气氛,一时静默。
南霁蹲在茶桌前面,微微仰头,看黎岸慢条斯理喝完了那杯雁南飞。
他白皙指节衬着水晶杯,煞是好看。
客厅的光线明亮,比上次在风暴酒吧好得多,从这个角度,她将他隽秀的五官看得更加清晰。
她的目光掠过他温润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精致的下颌,停在他喝酒时轻轻滚动的喉结处,半晌又下移,端详起他被睡衣半遮半掩的锁骨。
有种清冷冷的性感。
说实话,她觉得黎岸这人脾气古怪,对他很难提起多少好感,但不能不承认,他是个当之无愧的美男子。
这种程度的英俊,绝不是庆华中学那些耍酷的毛头小子们能比的。
她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托腮出神。
察觉到她的视线,黎岸垂眸,看她保持这个姿势发呆半晌,跟静止了一样。
他等了几秒钟,见她毫无反应,便将空杯放下,顺势敲了下桌面。
“你到底还要看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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