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做得,花枝盛出来后先端去堂屋里摆着,又回灶房呼了半锅猪食,往里面加了两块蔗糖。
“噜噜噜~”敲着猪食槽,花枝对大功臣唠叨“黑珠啊~咱家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全靠你了!来来来,多吃点,回头争口气多下点小猪崽……”
吴寡妇一大清早听见院里的动静,只当是新妇勤快求表现,故而也没多想,闭眼就接着睡回笼觉。
好容易当上婆母,她也能正大光明的偷回懒了。
吃早饭时,吴寡妇才知花枝是半夜去给请的郎中。
听那万郎中的意思,谨彦这腿再不好好将养,保不齐骨头就得长歪,到时候打断重接,还得遭二遍罪。
吴寡妇听完心里头别提多软乎了,忙拉着花枝的手,催他忙活完了回屋去眯会儿。
可惜,这一觉到底是没睡成。
谢家村的人一大早就抬着谢志勇,大张旗鼓、连骂带撅的找上门。
刚打地头回来的吴姓汉子们,手不洗、饭不吃的围拢过来。
别误会,这帮子糟心玩意儿压根不为帮手,纯是都闲着没事干,跑来凑热闹来了。
谢家村这回一共来了七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庄稼汉。
谢志勇右脚裹的跟个蹄髈一样被人抬来放在地上,指认凶犯一样嘴里喝骂着“老叔,就这二刈子打的!”
他一张嘴,另外六个就一人一句的冲吴老大骂将开来。
到底是沾过墨水的人,官话也骂的贼溜。
损人祖宗撅八辈的词一套接一套的往外冒,总归一句话,赶紧赔钱儿!
鸡钱、汤药钱,一样都不能少,你要敢说没钱,那就拿家畜抵。
说着说着,还有人摸到牛棚那去验货,见到老母猪滚圆的肚皮还嚷嚷一句“揣崽子了,一会儿正好拉去换汤药!”
花枝扛着吴老大的一只胳膊站院里跟他们掰扯,等听明白来由后冷笑一声“就为这事啊?等着~”
说完便指挥吴小二去堂屋里拖出一条板凳,将吴老大扔过去后,自己抄起一把剁猪草用的菜刀,对着七人喝骂道“狗草的!不是要算钱儿吗?那咱今儿个就好好算算!”
谢志勇的老叔虎目一瞪,心道不好,连忙嚷着“妇道人家少往里掺和,咱们就只冲你当家的说话”
另一人也刻意冲吴谨彦叫嚣“吴老大你个怂包,出了事叫个婆姨替你出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吴谨彦也被吓的眼皮子一跳,连忙站起来想去阻拦,真以为花枝要为这点小事拼命呢。
花枝一甩胳膊,擎刀非常唬人的往前一递,嘴里噼里啪啦的清算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砸了他的脚,伤药钱儿是该我出,那你们村的抢上门来这事怎么算?
惊了我的老母猪,还害得鸡鸭都不下蛋了。按市价算,十只鸭子五只鸡,一天的蛋钱就是12文5,咋说也得先赔个十天八天的压压惊吧?猪崽子一只就算你一钱,一窝那就是2两银子,还有你们打折了老大一条腿,昨下黑伤上加伤,又多花了一次正骨钱,全都算下来,你们一共得赔我家2两9钱零25文”
花枝一手持刀,一手要钱,气势汹汹的吼道“快给钱儿!”
谢家村的爷们齐齐往后一仰,避开刀锋怒道“你这婆姨算的哪门子账?有你这么瞎算的吗!再说吴老大不偷鸡,咱们能打折他一条腿?他那是活该,凭什么赔钱?”
“就是,你家的猪都没掉崽,凭啥要我们赔钱?”
“昨儿没吓掉,今儿可就说不准了”花枝反驳一声,又将菜刀往前伸了一寸,辩道“再说老大去你们村偷鸡,那鸡呢?鸡毛都没见着一根却得赔你们鸡钱,打折条腿还得算是白打,那你们村那仨强盗上门抢劫,我扎穿他一只脚又凭啥子要付药钱?”
吴谨彦听的嘴角直抽抽,勉力绷着笑意抢过话头“就是,算下来还是我吃亏呢,凭啥他就只伤了一只脚?我这可是被打折一条腿呢!”
花枝眼珠子一转,立即凶道“对!你们还得赔工钱!他那只脚最多二个多月就能下地干活了,老大这可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们还得多赔我一个月工钱,就算十文一天好了,再加3钱!”
“呸~他那样的也值十文,有人肯雇他算!”谢志勇气的都快炸吧着坐起来喊了。
花枝嗤笑一声“怎么不值?我说值他就值!少他娘的跟我啰嗦,赶紧给钱儿!”
吴家村的人听到这眼都直了,精彩!真他娘的厉害!
往常他们对上谢家村的哪次不是落了下风?今儿个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这热闹瞧的值!
别说谢家村的人不了解这位悍婆姨,就连吴家村的汉子也是第一次领略霸王花的厉害!
爷们对上爷们,自然是怎么清算都行,当面锣对面鼓,实在理亏,打一架也使得,反正到最后,无论谁占理儿,都是拳头大的说了算。
可若对上个婆姨,这些手段就都使不得了,还就只能讲理,理在谁那头,谁就嬴,输的那一方,不光得赔礼道歉,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毕竟是跟个妇道人家吵嘴争辩,无论输赢,面上都不好看。
跟爷们掐架的妇人自然也会遭人唾骂,什么泼辣、缺教养、蛮不讲理,甚至严重点还会连累娘家亲族的声誉、婚嫁等等,可花枝会在乎这个?早八百年前他就没脸没皮了,还怕谁说?
自己痛快了就行!
谢家村的人本就不占理,又遭花枝好一番斥责,脸色当下都变得有些难看,最终还是谢志勇的老叔仗着辈分大,硬说要找吴家村的族长来评理,这才堪堪挽回一点颜面。
本以为拉来族长和稀泥,这事就会不了了之,谁承想,花枝连族长的面子都不给,竟然当着全族的面撒泼哭嚎的怪罪族长偏袒外人。
吴德恙脸黑的堪比锅底灰,暗骂外家哥儿不晓事。
他是现场唯一穿着棉质衣袍的人,都年逾古稀了身板还拔得笔直,发髻梳的一丝不苟,身长七尺八寸。饱经沧桑的面颊边两鬓已然斑白,烁烁精光从褶皱丛生的眼皮底下挤出来,有如两把实质利刃,冷飕飕的朝花枝扫来。
欺负人都欺负到长辈面前了,还是有理无处申,也难怪花枝要撒泼哭闹了。
族人也被他一哭二闹的忆起过往积怨,心里头憋屈的不行,难得站了吴老大这一头,低声咒骂起谢家人。
眼见事态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吴德恙暗恼一声“行了,别嚎了,今儿这事我做主,谢家的,赔钱!不服的话尽管让你们族长来找我说”
吴德恙抹去无中生有的工钱、蛋钱、猪仔钱,只按两人的伤情评判,要求谢家村的立马赔给吴老大四钱银子做汤药费。
谢家村的不乐意,花枝更是不依不饶的非要3两不可,还硬说剩下那2钱零25文算作是赔给谢志勇的伤药钱,他一文便宜都不占。
吴德恙被他气的脑仁疼,奈何外村的已经得罪了,不能再寒了族里的心,只得咬牙切齿的朝吴谨彦发火“差不多得了,少得理不饶人!”
花枝假模假样的抹了一把眼泪,听话的偎在吴老大身后,委屈的不行。
最终,谢家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掏了银子,转头气哄哄的抬人走了,扬言这事没完!
吴家村的汉子在人走后,蓦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心里畅快的纷纷吆喝着要打酒庆祝。
见这帮不晓事的还在那欢呼雀跃,吴德恙有苦说不出,恼的不行。
这事闹得!早知如此,真该躲茅房里,死都不出来掺和吴老大家的破事!
临走前,吴德恙狠狠剜了花枝一眼,暗骂这就是个惹祸精!
花枝见好就收,恭恭敬敬的送人出门,关上院门后抿着小嘴得意一笑。
管他事后如何发难,反正银子我是要到手了。
夫夫对望间,蓦然灿笑,连着吴小二那傻小子,都傻乐傻乐的扑到他哥身边瞎蹦跶。
吴寡妇躲在窗棂后,激动的握着拳头扑簌簌掉泪。
她猜到花枝是个厉害的,却没料到这哥儿还能如此能耐。
这一手玩的实在漂亮,硬是把个人恩怨牵扯成两族纠纷,不光把谨彦从这件事里择了出来,还送了吴德恙那个老王八狠狠一贴头疼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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