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咣咣的凿门声混着赌咒起誓的喝骂声,一时间将吴家老宅那坚守了十几年的老旧门框都震的几欲开裂。
吴谨彦继续混不吝的嚷道“来杀我啊!看是你们背条人命官司值当,还是革除谢永坤的功名更值当,反正老子贱命一条,死了还能多拉几个垫背的!”
花枝紧张的小声嘀咕“这也行?”
吴谨彦抽空回句“怎么不行?谢家人不就仗着谢永坤才敢如此行事吗?我好歹也曾是个童生,真告到提学那,妥妥得撸了他的秀才功名”
这倒也是!花枝想想就放心了。
谢家人横行霸道,欺压乡邻的坏事可没少干,真追究起来,都得算在那谢秀才头上。
门外叫骂声依旧,却都统一改了口径,大多是骂花枝咒人断腿,缺德丧良心的。
花枝恶从胆边生,眼珠子一转就开始胡搅蛮缠“呸~我咒个屁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眼,要惩治嘴损心黑的王八蛋,要怪也只能怪他个老不死的自己不积阴德……”
两方人马就这么隔着道院门你来我往的互骂,最终还是花枝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拉开门栓大摇大摆的站到人前叫嚣“呸~我说话要真这么好使,那我就咒你不得好死,你家破人亡,你横尸街头,你掉河淹死,你放屁蹦跟头,蹦死全家,熏死全村……”
花枝伸出一根短胖指头,挨个点着脑袋数过去,每人都指派一个不重样的死法,唬的一干爷们纷纷缩头躲闪,躲不过的就狠狠冲地呸上两声。
吴谨彦看得直憋不住想乐,暗道一帮泥腿子真够愚昧无知的,这也信?
可架不住农家人就信这个啊,谁知道这二刈子是不是背地里请来了哪路仙家,又施展了什么要命的妖法?
更何况谢文生他爹才被咒断一条腿,命都差点丢了,他们不怕也不行啊!
万一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呢!
闹到最后这事只能是不了了之,毕竟老爷子是自己摔断的腿,假使真是使了什么妖法,那也得能抓到证据才行。
谢文生扬言这事没完,吴谨彦则回敬走着瞧。到底是顾忌着秀才功名,不敢真逼得人狗急跳墙,谢家人棋差一招,落了下风后只得灰溜溜败退。
吴家村的族人白看一场大戏,纷纷挤眉弄眼的在背地里说小话,不乏有骂花枝嘴损的,这何止是咒人倒霉啊,分明就是恨不能让人全村都死绝了才好!
谢家村的人撤走后,紧跟着吴家村的族长又找上了门。
花枝和吴老大正提水冲洗门槛呢,就见姗姗来迟的族长神色阴郁在跟旁人打探原委。
得知始末经过,吴德恙气的几欲喘不上来气儿,心道好样的啊~吴花氏!又是你个贼婆姨挑的事儿!
眼见族长气势汹汹走来,花枝连忙跟吴老大对视一眼,想让他提前好有个防备。
直到好戏都散场了,吴德恙这老王八才肯露面,还一进院门就指着吴老大语含斥责的说教“娶了亲都不消停,让我说你点啥好!”
说完还狠狠瞪了花枝一眼,明着怪罪他又惹是生非。
你说老大本就与谢家村的结了仇,梁子都还没想辙解开呢,就又被你个哥儿婆姨加深了。
而且招惹哪村的人不好,非得去挑衅那些谢家村的,这不是明着给族里上眼药吗?更何况将来小二参加童试,保帖还得指望着谢秀才给写呢。
吴德恙刚起了个头,就被花枝给打断了。
疯哥儿发起火来十头牛都拦不住,不等吴老大那个赖子闹脾气,他媳妇先一步发飙了。
“说点啥好?就说说你们吴家村这一窝子怂包吧!”花枝抬眼四扫,指着一帮子围在院门口的族人对吴德恙说“外村的都敢打上家门了,左邻右舍的就知道围着看热闹!咋的?不出手帮衬的反倒还有理儿了!凭啥子光指责我们老大!”
吴德恙深吸一口气,喝道“你住口!还不都是你闯出来的祸事!”
花枝讥笑一声“哈,我可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当族长的!咋的,是吴老大不姓吴,还是说从前差过你家礼钱儿?难不成村口那路是族里自个出钱儿修的?还是宗祠添砖加瓦的时候,他爹也没给掏过钱儿?咋就能昧着良心,不论对错的把屎盆子全扣咱们脑袋上呢!”
花枝小嘴一巴巴,就把全族都给捎带上了。
一个刚嫁进来的小哥儿就敢给族里没脸,还有没有规矩了!
吴德恙气的微微发抖,怒吼一声“你个刚嫁进村的懂个屁!”
围着看热闹的族人也都跟着喝骂起来,大有不处置了此等泼妇,往后就真得为族里招来更大的祸患!
花枝一看事态不好,立马就瘪嘴干嚎,奈何族里这次是下了狠心,管他是真委屈还是假委屈,今天都必须抬出族规惩治了他!
全村的老少爷们外加九名耆老齐到场,众说纷纷下,不由吴老大辩驳,就要强压着花枝执行族规。
三五个爷们冲进院里格开吴谨彦,连扯带薅的拖拽花枝,任由他如何撒泼挣扎都逃不开钳制。
花枝这会儿才真害怕了,一叠声的尖着嗓门喊“吴老大!吴老大!啊~放开我!”
吴谨彦急的眼珠子都充血了,眼见小胖子都快被拖出家门了,当场就不管不顾的跟族兄弟动起了手。
仗着这两年私斗学来的三两下拳脚,连踢带踹的将花枝捞回来护在怀里,嘶声力竭的吼“我看哪个敢动我媳妇一手指头!滚~”
吴小二也强行挣脱他娘,冲出堂屋就去踢打那些恶人,嘴里也在维护着“放开我嫂子,不许碰他!滚开呀……”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小儿尖叫声混着喝骂与哭嚎,真真是比开了锅的滚油还热闹。
院里正闹的欢呢,就打堂屋里猛然摔出来一个水碗,啪的一声脆响后,传来寡妇娘的娇斥声“全都给我滚出去!族里想越过我处置儿媳,也得先问问我这个做婆母的答不答应!”
说完,吴寡妇又厉喝一声“谨旭!过来传话!”
吴小二恨恨瞪着一帮子族亲耆老,气鼓鼓的立在堂屋前,一句一句的将吴寡妇的话复述给在场人听“我娘说……族无亲兄弟,仇家欺上门,吴花氏护夫心切,实无过错可言!……谢家人害我夫君、辱我长子,两代人的仇怨,也断无可能轻易化解!……族里若想明哲保身,大可对外宣扬与我儿再无瓜葛,往后我们家的私事,也不必再劳烦族里插手……既然一开始就没想管,往后就也用不着谁来管!”
一干耆老族亲纷纷倒吸口气,这……这是想要断亲啊!
胡闹!混账!哪有被个寡妇反要挟族里断亲的!
外村谁不知道吴有德当年给族里又是出钱儿又是翻盖祠堂的?真把孤儿寡母移除族谱,传出去,宗族的脸面是彻底不用要了!
“大哥!这事不能允啊!”
“小二往后咋办?吴李氏你咋也是个不晓事的!族里这般筹谋为的还不是你家小二!”
“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吴小二板着一张与大哥同出一辙的冷脸,耳尖微动,清脆传话“小二亦无需宗亲扶持”
耆老还欲斥责几句,就见吴小二已然在代寡妇娘强行送客“族长、众位耆老——请!”
小孩崽子摊开手掌,平举着朝院门口一让,就叫所有人都下不来台了。
九名耆老臊的那张老脸是红红白白,一会儿一变色儿。纷纷一甩袖子,背手气哼哼的跨出门槛,嘴里喝骂着“糊涂!”
“真断了亲,那才要叫外人戳脊梁骨呢!”
“一派胡言!哼~”
吴德恙这个背了几十年黑锅的老大哥,只得留至最后拿腚糊脸“咳~自家的事族里可以不管,但断亲绝无可能!往后也休得再提!”
说罢,就也状似心下不忿,懒得再管的模样,紧随其后的一脚迈出门槛。
吴谨彦于人走后,猛力摔上门板,气呼呼的骂了声“狗艹的老王八蛋!”
吴小二见花枝还赖在地上不起来,连忙跑过去关心,花枝勉强对小二摇摇头,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暗道好险。
族规处置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是婆母今天大发神威,他最轻也得落个皮开肉绽的下场。
细细回想,刚才真是有点吓懵圈了,以至于猛的一下子没转过弯来,还是事后听了婆母那一席话才幡然醒悟。
这帮子老王八蛋,是打定主意想借由惩治自己,逼迫吴老大放下仇怨,转而再对谢家人低头示好。
许是从他刚嫁进门,跟谢志勇打的那一架开始,这帮子玩意儿就记恨上了。
毕竟他可是一架就打没了族里好容易求来的一张保帖!
假若他今天真落到宗亲手里,是死是活可就端看吴老大一句话了。
花枝一想到这,心底里就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寒,再抬头去看吴老大时,就难免带了几分揣测迟疑……真到了那会儿,吴老大究竟会怎么选?
是会选择放弃,还是坚持仇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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