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里,接连受了牙人几次关照,花枝便想着怎么也得回馈一二,毕竟往后还得常打交道,交情好了才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上手抓了一只圈里的小公鸡和一只小母鸡,绑上翅膀后又钻菜园子里摘了点时下蔬果,随后就赶着天不热的时候去集市了。
集市上一如既往的热闹喧腾,来往行人摩肩擦踵,或是左瞧右看或是砍价挑选,面上大多都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欣喜。
开年老天爷赏脸,时至当下还都风调雨顺,庄稼长势好,农人的期盼就高,多打粮,多换钱儿,年底就能裁衣割肉的度过一个丰收年。
小地缸一钻入集市就被人群淹没了,将牙人打点好后,又乐滋滋的往家返。
待他走后,鼎沸人声中穿插几句不合时宜的闲谈。
“啧~瞧他内样!跟个没事人似的”
“搁我,我也乐呵”
“呸~嘴上可有点把门的吧”
“怕啥?他不嚼舌根子,人能咒他断腿?”
“要俺说,反正都不啥好人”
闲话没两句,一名外地人就插嘴道“说的谁啊?才刚过去的胖哥儿?”
“咋,你认识?”
“在俺们岭南,谁要敢说不认识霸王花,那一准儿不是当地人!”
“呦~那老兄快与咱们说道说道”
只见那爷们像是见了亲人一样跟哥几个口沫横飞的说起岭南霸王花的事,什么上挑村霸下打男娃的都是些小意思,重点还是既能挣钱儿又泼辣不肯吃亏的强硬性子。
“这么说,那老花家就是靠着个小哥儿才发财的?”
“可不!没霸王花,就凭花家那仨窝囊废,还不一早儿被人熊死了!”
更劲爆的是,霸王花出嫁没多久,老花家就闹出事来了。
先是族里想让花爹把养猪秘法教给族人共同致富,被花长贵以没啥秘法挡回去后,又想出赊仔子助养的损主意,即不给猪仔钱,也不让花家靠卖成猪赚大钱。
总之就是俺们帮你养,养大了你再帮着卖出去,等钱拿回来咱再结算猪仔钱。
这期间,猪病了死了都不能怪旁人,谁让你不教大伙咋养呢?
“这也忒损了!”
“可不,这后头还有事呢……”
花家白搭了一窝猪仔后也寻思过味了,之后那窝就甭管说啥好话都不“卖”。
可之前赊出去的总不能不管,于是就允了人隔三岔五来家讨教,反正最多也就是瞅瞅猪圈,再问问咋喂食的。
花长贵自觉没啥可看的,就没像以往那样死守着不让人进。
三兄弟还是在花枝出嫁后,才渐渐发觉养猪也不似看起来那般简单。
断尾、磨牙还好说,多试几次总能上手,但去势接生啥的却属实难倒了仨未经人事的大老爷们。
真说起来,家里会侍弄这摊活计的只有花枝一人,哥仨最多就是帮着清理清理猪粪,其余煮食去势啥的也帮不上手,更不屑于帮手。
爹娘不管事,甚少来猪圈转悠,他们也只在黑珠产仔时才偶尔帮衬一把,是以还不知道原来猪病了也是要吃药整治的。
这不,随着来人次数一多,也不知道咋回事,快出栏的十头成猪就相继开始闹毛病了。
一头成猪卖价一两二钱,一下子病死两头,可是把花长贵给心疼坏了。眼瞅着亲事就快说定,家里千万不能赶这当口出事。
一家人连夜商讨办法,却只得出一个结论,怪罪花枝连出嫁都藏着掖着不肯透露这么重要个事。
现在能咋办?是眼瞅着八头猪病死,还是去求那个坏哥儿回来给治?
最后还是花长富主意多,便宜点贱卖了不就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花家爹娘多少有点顾忌,但最终还是点头允了这事。
与其拉下脸去求那个断了亲的哥儿,还不如趁猪活着的时候贱卖喽。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病猪疫猪经牙人的手卖出去后,一旦被人追责告上公堂,不光要被打板子,还要处以病一罚十,疫一罚百的天价赔偿,倘若真吃死了人,那就是摊上人命官司的大案。
一命赔一命,到哪都是天经地义合理合法的判罚。
说嘴的岭南人并不知道这期间发生的详细情形,但病猪被卖出去后,反遭买主去家讨要说法的事却是传的人尽皆知。
八头病猪一拉到县城肉铺就被人看出不对劲了,那肉铺掌柜竟然没声张,痛快的付了钱后,于隔日才找牙人一同来家索要赔偿。
病一罚十,不想闹到衙门里去,花家就得按规矩掏出八十两现银。
可花家底子再厚,一时半会也凑不出八十两来。
房子这才盖起没多久,又大操大办的采买娶亲物件,算上刚入手的这八两,也不足四十两整银。
现银被要走后,来人又冲进屋里一顿搜刮,将家里值钱的物件全拿走不说,连着余粮和家畜都没放过,装了整整三车才停手,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一干鸡鸭、两头母猪、连带着一窝小猪崽,外加存在仓房里的米粮全清空了。
花娘坐地拍大腿哭“这日子还怎么过啊!俺这把老骨头是不用活了!不用活了!”
“该!”
“俺咋觉得像是被人给坑了呢?”
“管他坑不坑呢,病猪都敢卖与人吃,这不丧良心吗!”
“那话咋说来着?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乍穷乍富谁又说的准呢~”
“嘿~咱不眼红就对了,钱儿要真那么好挣,还不家家都发财了?”
听了岭南爷们这一嘴后,集市上的汉子纷纷表示赞同。
不会那摊活就别揽那份钱儿,老老实实种地不好吗?非扑哧那么大一摊子家畜,这回可好,一下子赔个精光!
道人是非、与人闲话的事,不比说书唱戏的差点意思,是以眼下聚在一起的汉子还挺多,也不乏有人替花枝抱屈,但更多的还是在骂那花家三兄弟不厚道,放着棵摇钱树说砍就砍,一点不顾兄弟情,临了倒霉又怨得了谁?该!
暗地里赚了一波同情的事,花枝丁点不知道,是以当花长贵第二日寻上门时,他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菜园子这时节挂了果,满满登登的瞅着就让人心喜,清早摘了甜瓜、胡瓜放河水里冰着,待到半晌午的时候再捞出来吃,那才解暑又解渴。
进入小暑后,天儿热的人发燥,赶上中午那会儿,是个人都不乐站日头底下晒着,就想躲堂屋里打扇、啃瓜。
吴谨彦顺手捞起一根胡瓜,想坐他身边蹭点凉风,却被猛地推了个趔趄,不由得歪嘴啧了一声。
“热死了,少挨着我!”蒲扇一指,花枝就给指了个靠门边的阴凉地儿。
老老实实挪过去后,吴谨彦又拿起一个甜瓜啃。
院子里蝉鸣鸟叫的不得消停,间或有一两只蚂蚱蝈蝈蹦进来耍。
吴谨彦吭哧吭哧的含糊问他“你觉不觉得蚂蚱子变多了?”
花枝适时点头,连话都懒得答。
这季节正是蚂蚱祸害庄稼的时候,但花枝一点不担心,他可是养了六十多只鸭子呢,赶下午天凉快点时撵地里,连虫蛹都能给翻出来吃了。
别人家这功夫不是撒草药就是猫田里逮蚂蚱,偶有几只鸡鸭也不顶事,尤其是鸡还爱叨庄稼,也就鸭子才能派得上用场。
一只鸭子一天能吃200多蚂蚱,即不费粮又能除虫,花枝巴不得再多点呢,这样就不用为了喂鸭子而顺道帮别人家田里清害虫。
花长贵是赶着午饭前那节骨眼来家的,吴谨彦听见叫门声后,老大不情愿的站起来走出堂屋。
嚯~这日头足的,晒的人面皮都隐隐发烫。
吴谨彦快走两步钻墙边那点阴凉地里站着,没见着人影,便从敞开的院门里伸出个脑袋左右找。
来人一脸大汗的立在院墙边,瞧着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脚边还放着一篮子有些发蔫的瓜果蔬菜,想来是一大早摘了又被晌午这大太阳给晒蔫吧的。
花长贵局促的搓着手打招呼“那个……弟夫啊~”
吴谨彦当下一拧眉,叱道“谁你弟夫!乱认哪门子亲!”
花长贵忙摆手解释“俺、俺是花枝他大哥……就、咱们俩是姻亲,俺是你大舅哥啊~”
“呵~我咋记得吴花枝是被娘家给断亲了呢?哪来的舅哥,滚~”吴谨彦浑起来,酸皮拉臭的死德行,一瞅就不像是个好说话的。
尤其这当口还被晒的心烦,横眉立眼、骂人哄撵那是一点不含糊,嗓门大的把花枝都给招来了。
花长贵一见他就跟见了救星一样,忙扬起一张憨厚笑脸,抢话似的喊道“花儿,大哥来看你了”
花枝正打灶房里做饭呢,听吴老大不似个好动静,便想着得出来瞅瞅。谁寻思一钻出来就看见个王八蛋,气的当场撂下脸,嘴不饶人的骂道“呸~谁他娘的想见你,也不怕烂心烂肺的闹眼睛!赶紧滚!”
吴谨彦闻言长臂一展,斜支在门框上,直将那想跨进门槛的花长贵格挡在院门外。
花长贵进不去门,当场就急的跪下了,一叠声的喊着道歉“花儿,大哥错了,真错了,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求你先听俺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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