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施以薄惩

    不再理会门外纷乱,吴谨彦探手拽回仍杵在院外的小胖子,合拢院门后,揉着他的脑袋轻叹一句“别气了,跟这种人不值当”

    花枝气鼓鼓的踱回去,一屁股坐在木桩子上絮叨开来。

    实在是气狠了,忍不住就想跟谁诉诉苦,当说起他二叔时,眼泪疙瘩一不小心滚落下来。

    二叔是家里唯一真心待他好的人,村里不少人都背地里递过话,说当年要不是二叔把他从山里捡回来,他老早就得被那对狠心爹娘丢山里头喂狼。

    他那时候正一心跟族里作对,从未信过这些言语,可现下闹到这步田地,却由不得他不多想,当年是否真有此事?

    要不是二叔又给捡回来,尚在襁褓中的他是不是就真得被狼吃了?

    他二岁那会儿家里穷,十亩薄田根本养不起九口人,每到秋末,刨除赋税口粮后,家里最多能剩下半贯钱。

    500个铜板堆起来,看着不少,却极不经花,不出去打短工,日子根本撑不下去。

    二叔三十岁都娶不上媳妇,就也不再奢望这事,在两位老人相继故去后,爹娘便跪求二叔留下来别分家。

    一个理由是不想被分去田产,另一个则是三个小子渐渐大了,有二叔帮衬着,家里日子能好过点。

    二叔是个极心软的人,又老惦记他这个没人疼的小可怜,便点头应了这事。

    他八岁以前,无论吃的穿的,都是二叔挣了钱后买给他,也亏得二叔拉着他在师父门口跪了一整天,才能令他学来一手养家糊口的本事。

    可也正是因此让家里看到了希望,以至于在他十岁那年,征兵令下来时,二叔又被爹娘跪求去服兵役。

    若是分家单顶一户,如此尚且可以说是避不过去,但合家过日子,哪有攥着家里三个成丁,反倒让个叔辈去充军的?

    二叔那年都三十八岁了,拗不过爹娘的苦苦哀求,又舍不得子侄丧命,只临走前嘱咐他万不可在学徒期间自立门户,便从容服役去了,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都说投师如投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按理说他得在师父手下干满十年方能出师,往后年节也得多加孝敬才行。

    可他那会儿人小主意正,再加上耳根子又软,就没能抗住爹娘兄长的软磨硬泡,硬是不顾师父劝阻,强行叛出师门后抱了两头猪崽子自立门户。

    这一坏规矩,至今都未能再迈进门槛一步。

    哪怕他年年拎着东西跪求相见,也没能令师父原谅自己。

    也是打那时起,他的名声就败坏了。

    吴谨彦一脸纠结的盯着他看,想骂两句吧又不好赶这当口,只得嘬着牙花子宽慰一句“你那会还小,不懂事罢了”

    花枝狠狠一袖子抹掉眼泪,自嘲道“我知道自个活该,不用你劝。我就是气不过他们这么对我二叔,我要是早点知道这事,一准儿不能干那傻事!”

    明明就该那仨窝囊废里死一个,却平白送了二叔一条命。

    前两年,那俩老东西有天喝高了,自己猫屋里头说的,被他偶然听见后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可闹到最后又能怎么着呢?人死不能复生,亏欠二叔的也注定还不回来。

    自那天起,他就对俩老东西彻底寒了心,要不是没处去,真想过离开,撒手再不管了。

    后来随着名声越败越坏,就又生出彻底掌管那个家的心思,左右俩老东西顾忌他,哥仨个也怕他,自己努力把家撑起来,总不至于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谁寻思就能被连蒙带骗的嫁给了吴老大?

    他那会就想,嫁人也好,反正有黑珠在,去哪不能把日子过起来?总比守着个没半点温情的冰窖强。

    可临上轿时到底还是心软了一下,没舍得将私攒起来的十两银子全带走,连着药方一起偷偷藏在了原来的屋子里,想着若是来求救,就拿出来应应急,权当是还了一场生恩,往后再不用惦记。

    “你这是一早就打定主意拿我当垫脚石啊!”吴谨彦气急的扯着肉包子,狠狠转着圈儿的拧脸蛋。

    花枝敷敷笑,一点不怕当面道破心中的小伎俩,反正吴老大本也不乐娶,更不在意他。

    俩人谁都没看好这段姻缘,就也半斤对八两,谁都不欠谁的。

    见小胖子又露出笑模样,吴谨彦才倒出功夫好好数落他判师的罪行。

    花枝难得骂不还口,掐不还手的任由吴老大批判,直到训够了,吴谨彦才义正辞严的说“律法虽不能判罚,但你要晓得生你者父母,教你者师父,他教你谋生立世,无论谅解与否,你都断不可忘却师恩”

    “我晓得呢,其实师父也不是真那么绝情,东西还是会收的,就是不肯见我,我知道他心里头还生着气呢”

    “许是师父早料到会有今天,当初就劝过我,说要是真放我出师那才是害了我,可我那会不听话,仗着师父宠我,就……唉,你说我傻不傻?闹到最后身败名裂,还给害了我二叔的坏人盖房子置地”

    花枝抿着小嘴狠狠攥紧手掌,越想越气,越想越懊恼,直恨不得回到十岁那一年,狠狠扇自己两嘴巴。

    “他不见你也是为了你好,坏了规矩若还不施以薄惩,岂不是连他都要一并遭人唾骂?到那时,你又岂能安心度日?”吴谨彦三言两语道明缘由,惹的花枝当即又掉泪了,哭着说“我现在就去师父家门口跪着……呜呜……”

    吴谨彦见他哭的直抽抽,不由喷笑道“行啦,不年不节的你去跪什么跪!等回头中秋我陪你走一趟,表表心意他会明白的”

    花枝呜呜的点头应着,又抽抽着夸他“吴老大、呃、你咋、这么好呢~”

    “才知道啊?哼~”吴谨彦当即扬吧起来,伸手朝肩膀处点点,不言而喻。

    花枝立即伸着两只肉胳膊,一抽一抽的给他捏肩膀,完了还攥起小拳头噼里啪啦一顿轮,捶的这个舒服呦~

    等眯缝着眼享受够了,才大手一挥“去~做饭!”,小胖子就颠颠钻进灶房了。

    吴谨彦忍不住呲牙一乐,心情大好的起身弹弹衣摆,双手背后,大爷一样回堂屋等饭吃。

    晚上睡了一个好觉,花枝就把糟心事扔脑后了,不过此事倒也给他提了个醒,是该买只小狗崽回来看猪圈了。

    一大清早的农家院,在咯咯嘎嘎中开启了全新的一天。

    花枝一踏进后院,就紧张兮兮的巡视一圈,发现家畜仍是一如既往的健康欢腾,才大松口气的拍拍胸脯,后又被自个吓自个的傻样给逗笑了,咯咯乐了两声后,转身就去了前院,拿上镰刀和背筐出门去割猪草、挖野菜。

    夏日里天亮的早,露水打湿裤脚鞋面也没碍着花枝的好心情。

    田里一片欣欣向荣,拔杆抽穗的看着就喜人,不少赶着清晨除草的汉子,正在田里头忙活呢。

    吴谨彦挑完水后也拎着一把锄头加入其中,两人碰上时,又被叮嘱一句“好好干!”

    被小胖子磋磨久了,吴谨彦自觉脾气都变好不少,周身气质也越发沉稳成熟许多。

    当然,这只是他的自我感觉,若按寡妇娘的说法,老大其实私底下仍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只不过是在花枝面前,才显得耐性要更足那么一点。

    割了一筐红薯藤混着野菜背回家,花枝也没非等吴老大回来,自己切吧切吧剁吧剁吧就端去喂食了。

    煮了猪食又往鸡食槽里撒了一点谷子拌野菜,一早上就算齐活了。

    吴寡妇自接手灶房后,早饭就一直是她在做,偶尔身子不爽利时再换花枝来干。

    一家三口默契的干完分内活,齐齐坐上饭桌时再闲谈几句。

    吃完早饭后,夫夫分道扬镳,一个赶着鸭子下田除草,一个去河沿溜鸡放猪。

    吴谨彦现在啥活都会干一点,虽不精通、也不麻利,却同以往那一窍不通的傻样相去甚远。

    打老远一瞅,若不看面相,这就是一个身量挺拔、粗布葛衣的庄稼汉。

    将鸭子赶进水田后,吴谨彦挽起衣袖裤腿,光着脚丫子就下田了,踩在稀软泥泞的水田里,以一个头拱地、屁股朝天的姿势一步一挪的仔细除草。

    隔壁不远的一块水田里,吴谨思看的直啧啧称奇,又不好意思的喊了一嗓子“谨彦,一会儿借你家鸭子用用”

    吴谨彦直起腰板应了一声。

    近来借鸭子除虫的不止一户两户,附近田块受过关照后,大多都会喊这么一两声。

    其实不喊也无所谓,反正到最后,他家的60多只鸭子也会分散开来,自行跑到别人家田里逮蚂蚱吃。

    但大抵上没谁真能受了好处,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吱都不吱一声。

    是以,每天上午,他都得如此答对几句,只除了吴有祥那一家子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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