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爹起身耷拉着脑袋去搬竹笼,被吴谨彦伸手一挡,喝了句“等着!”
说完人就回屋拿了纸笔砚台,当场磨墨写下一纸断亲书。
花爹犹疑不定,他不认字又被人给坑怕了,便想着说啥都得蒙混过去。
吴谨彦横眉立眼,一脸凶相的叱道“拿了东西就得画押,以免日后又反口不认账!”
低眉垂眼的花爹刚琢磨出点味,未等再动啥歪心,就见吴有礼已然在指挥后生欲将竹笼往回拖,明摆着不按手印就甭想带走这些鸡鸭。
直到吴有达这个族长当着族人的面给大声念过一遍后,花爹才肯生拉硬扯的将老婆子拽起来一起画押。
上面不光罗列了一干聘礼和买命用的鸡鸭,最重要的是写明了断亲缘由,往后花家人若敢再借由生事,只要拿着这纸断亲书告去衙门,一准得挨板子坐牢。
一群后生乌泱泱押着老俩口离村,反身路过家门时,骤听里面传来悲到断肠的痛哭声。
丝丝呜咽混着嚎啕抽泣,与以往那假哭干嚎截然不同,断断续续又好似是能勾起人心底的同情。
谁能料到,惯会胡搅蛮缠的凶悍婆姨也能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唉~可怜见的,也是个苦命人呢”
“真不知那些年是咋熬过来的,摊上对狠心爹娘,也怪不容易的~”
紧闭的院门里,吴谨彦揽着小胖子轻轻拍打,任由他伏在胸前狠狠哭个痛快。
之前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做些出格举动,这会儿避着人可不得好生宽慰几句!
更何况眼下猜疑落实,难免他心里头会难过、委屈又心凉。
咋就能这么狠呢!
寡妇娘悄么声的拉着小二回房,将这一方小小天地独留给二人。
吴谨彦打心底里泛起阵阵酸疼,忍不住揉着他的脑袋,出言安慰道“都过去了,打今儿起,再没人来烦你了,乖啊~不哭了……哥保证他们再不敢来了!”
好半晌花枝才抬起皱巴巴的包子脸,红鼻子红眼睛的哽咽道谢“嗝~呃~没事~了~呜~嗝~”
哭到打嗝的小胖子彻底将吴谨彦给惹心怜了,捧着布满泪痕的一张花猫脸,低头在人头顶上亲了一下,逗趣似的哄他“乖啊~等卖了粮,哥给你买糖吃”
泪汪汪的小包子,慢半拍的捂住额头,一脸惊慌失措的跑开了。
——天呐~吴老大亲我了!他干啥亲我啊!!!
吴谨彦立在原地,莫名其妙的挠挠脸颊,难得哄人一次,他不是把人给吓着了吧?
真不是故意的,就——没忍住亲了一下下!
再说也没亲别地儿啊,就头发挨着脑门那块,不能算作是非礼吧?
这头花枝被亲懵了,吴谨彦也被自个臊了个大红脸,他都干啥了啊!疯了不成!
不就看人哭的委屈巴巴又爱逞强的小模样挺可怜嘛!咋就能忍不住下嘴亲一口了?
要命了这事!
吴谨彦追着人拼命解释,小胖子故作不理不睬。
表面上绷着一张小圆脸,私下里却不时捂着心口窝哀嚎——完了,完了,心咋蹦的这老快?他该不会胡乱喜欢上吴老大吧?
不行!吴老大可看不上他呢!
人都解释不是故意的了,你还慌啥!不能慌、不能慌、就当是亲小二那样安慰一下……
啊~~~就亲一下,咋就能没出息的动心了呢!
臭不要脸!吴老大干嘛亲他呀!
要说花枝这个颜控能挨这么久才对吴老大上心,还得多亏打一开始就瞧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
事后即便他再丰神俊朗、知书达礼,心底里也免不得要烙印上无赖、废物等绰号。
再加上吴老大对上他,惯是会端出一副混不吝的态度,耍赖、使横的干啥啥不行,吃嘛嘛不剩,就也致使花枝想不忽略人的相貌品性都难。
这不就猛一温柔,闹出触动心弦,怦然心动的尴尬场面了?
吴谨彦好说歹说,暗地里也愁的不行,他都闹不懂自己为啥会忍不住亲那一口了。
小胖子一连别扭了两天才缓过劲儿,看似不躲着了吧,却又不肯拿正眼瞅人。
好在眼下秋收在即,俩人谁都没时间光寻思这事,干脆借由忙碌的全都假装没发生过一样。
又断一次亲的事,没两天就在集市上传开了,实在是那对爹娘太招人恨,不说上两句公道话仿佛自个都不会做人。
吴谨彦接连磨利了镰刀、锄头,还动手学着编出一个不咋像样的背筐。
花枝拎起歪七扭八的竹篓就训“作死了!这玩意儿能装东西?你咋还这老笨!”
吴谨彦因着偷亲的事,自觉矮人一头,只敢小小声辩解一句“咋就不能装了?”
花枝气哼哼的转身就往筐里扔了几根粗木,单手一提,竹筐就散架了。
木柴掉出来那刻,吴谨彦的脸皮也跟着一起摔在了地上,当下就恼羞成怒的站起身吼“就笨了咋的吧?”
花枝小脸一绷,吴老大气焰顿消,一屁股坐回去嘟囔“大不了重新编一个呗~这回你可得好好教啊!”
小胖子白眼一翻,拿镰刀破开竹子,气鼓鼓的说“教八百遍你个不受教的玩意儿也学不会!”
吴谨彦气急败坏的回嘴“搁哪就八百遍了?不才两遍吗?”
“两遍都学不会,你还有理了?”
“你换背书,我一遍就能记住!”
“呸~背书谁不会,你说一遍我也能记住”
“吹牛吧你!”
吴谨彦随口背了一小段文章,这家伙还当真就给复述出一遍。
嚯~记性可够好的了!
花枝扬吧着一张小圆脸,骄傲的说“那可不,但凡谁跟我说点啥,保证一字不差的全能给学出来”
“哼~净不用在正途上”吴谨彦撇嘴,学舌还挺自豪哈~
俩人于家准备了几天,就到了金秋抢收的时节。
天光乍亮,凉风徐徐,各家汉子抄刀推车的朝田里进发。
临到晌午时,田埂里的稻谷被阳光晃得金黄,秋蝉残鸣,鸟雀叽喳,老少爷们三五一伙的钻田里弯腰挥舞镰刀,成片成片的收割庄稼。
花枝推着打谷用的独轮车,下田里抱回一捆用力摔打,稻秆磕在边缘甩脱谷粒,直到变成秃杆才甩手扔去一旁。
如此反复也不算个轻省活,但架不住丰收的喜悦盈满心头,使之好似能涌出使不完的力气,周而复始的奋力摔打。
岚哥儿满头大汗的于隔壁田埂上招呼一声“花哥儿?来喝口水?”
花枝甩甩臂膀,小跑过去接过碗咕咚一口,抹嘴笑道“哎呦~这还撒了糖呢!”
岚哥儿趁歇气功夫假意抱怨“一到收秋就能累死个人,不喝点糖水哪抗的住”
家里田多,他又是个干惯农活的人,这会儿张嘴抱怨,摆明了是想跟人炫耀,花枝才不惯菜呢,当即拧了人一把,嗤道“可美死你了!”
岚哥儿嘿嘿笑了两声,复又起身拽下搭在脖子上的布巾,手脚麻利的钻田里割稻去了。
吴谨彦猫腰撅腚的割完一片,起身捶捶腰杆,暗道这得割到啥时候是个头!
得亏去年开春大手笔置办了两套农具,不然全指望他一人,十块田少说也要干上个十天半拉月。
见那小胖子还立在田埂上歇息,心里极度不平衡的喝道“死胖子还躲懒!赶紧过来帮忙!”
“完蛋样吧!干点活就吵吵累”花枝白眼一翻,卷了袖子就下田打样。
小胖子抄着镰刀唰唰唰,一手搂稻一手挥刀,仗着个矮腿短,一步一搂的麻利极了,速度快的两个“老爷们”都赶不上。
半拉爷们嘬着牙花子,气恼的直恨不能捶死他!
都一样干活,凭啥他就能看似毫不费力气的割完一片?还有天理没天理了!
花枝用刀勾着稻秆借力往起一堆,挑眉打了个舌响,臊他一句“看见没?得这么干!都像你那样笨不卡的啥时候能整完?”
“瞅瞅别家老爷们,哪个像你手脚这老慢了?”
“完犊子样吧~还好意思跟我使横呢!我就是让你个小半天都能比你干的快!”
……
小胖子甩着短粗胖的胳膊腿,小肥腰一扭就能搂倒一小片,干活也不嫌费唾沫的边割边说嘴,大有越说越起劲,越干还越快的架势,渐渐就将那个废物吴老大甩在了后面。
吴谨彦追撵着干活,偏就越快越出错,不是镰刀卡稻秆上顿住势头,就是跑偏割土里拔不出来。
赌气囊腮的想,啧~气死他了!
晚上回到家,吴谨彦累的连饭都顾不上吃,趴桌上就睡着了。
吴寡妇将晚饭端上桌,扒拉着长子笑“咋还睡这了?”
能把饭桶累到不吃饭都能睡着的地步,看来是真累极了。
花枝在桌底下踹了一脚,直将吴老大给迷迷糊糊蹬醒,才训上一句“麻溜起来吃饭!明儿还想不想下地了!”
吴谨彦埋头哀嚎一声“不想!”
这家伙脸皮厚的,还真敢觍脸说!
寡妇娘笑的不行,臊他一句“花儿都没喊累,瞅你这出息样吧”
吴谨彦抬起头,耍赖似的轻嚷“我这手都给磨起泡了”
花枝探头瞧着摊开的手掌心,别说,还真在硬茧上又磨起了一排水泡。
吴寡妇回屋翻出绣针,张嘴就说“可得赶紧挑喽,别耽误干活!”
吴谨彦缩手就躲,哭丧着脸嚎“你可是我亲娘呢,有你这么狠心对儿子的吗?”
小胖子笑的直打颤,劈手就想抢下施虐的活,吓的吴谨彦当即蹦起来,又腰酸腿软的跌地上骂“滚滚滚!我都没吃饭呢!”
“挑个水泡又不碍着吃饭,谁堵你嘴了?”
“不得拿筷子~啊~~啊~~你轻着点!~嘶~~疼疼疼!!!”
没出息的吴老大眼冒泪花,报复性的独揽了半桌菜,吃完一抹嘴,气哼哼的回屋睡觉。
这是连脚都不打算洗了!
“臭死你得了!”花枝于饭桌上恨恨一捶,嘟囔着跟婆母抱怨,说吴老大晚上不洗脚,那味儿死臭死臭的!今儿晚上他又得堵鼻子睡觉了。
吴寡妇笑的直眯缝眼,暗道能吃下饭就好,才不担心小两口为点小事闹计搁呢。
多说就是半夜里被熏的受不了,爬起来打水给人擦擦,在于第二日狠臊长子一顿。
谁能料到那个事多又爱干净的家伙一朝沦为泥腿子,净能连脚丫子都不洗的钻被窝睡觉!
知道他是累大发劲儿了,不知道的一准得说,打出生这就是个埋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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