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Dasiy的“日常”番外(下)

    1981年

    老校长直直地看着她,又郑重问了一次:“你愿意原谅自己吗?”

    ……

    好像头脑在超负荷运转在打架,血液比平时流得快,这个问题竟然比她见过的所有问题都难。漫长而煎熬的沉默。

    不……

    这是她脑中最后一个字。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没人知道,就连Daisy醒来,也说不出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她没想完就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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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弗雷夫人非常不高兴,抿着嘴,冷着脸,不许她离开病床一步,甚至不许她后背在吃饭喝水以外的时间离开床板。有几次Daisy听到她严厉地拒绝了她室友的探视,还差点对邓布利多大发脾气,话里话外的不高兴。

    金时计就挂在她的床头,长长的链子垂下来,她伸手握住,对它没有被收走感到安心。

    她听到了邓布利多对庞弗雷夫人说,一定要把时间转换器留在她身边,但是不能让她使用。

    原来那一两个瞬间的变透明不是错觉——她从校长与校医的讨论里听到,她的时间出现了混乱。

    用了太多次时间转换器,而且不是每次都等这次的时间流动完才开始转下一次……时间上的混乱比幻影移形事故更棘手。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困倦,Daisy握着金时计,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每天她都会醒一段时间,一般只是下午一小会儿,够让她吃药喝水抬眼看看金时计,然后就再次陷入沉睡。

    刚开始没有噩梦,她似乎也想不起自己曾经有过噩梦。后来有了,不同的梦境却一样的恐惧。她很困,无法保持清醒太久,却喘着粗气一次次醒来,不动,不说话,只是有时候冷汗把床单弄湿,然后不由自主再次滑入梦乡,又惊醒,重复。噩梦好像巨大的紧追不舍的怪物一次次追上、抓住、把她拖走。

    尽职的校医问过她两次原因,每次她都只摇头。

    好在三天之后后她又没有梦了。

    庞弗雷夫人用了药物。

    中级魔药她还没看完,却也知道几个让人一夜无梦的配方。她没有说什么,且睡且珍惜,巫师的安眠药和麻瓜的一样不能连续用太久。

    等到熟悉的噩梦再次回归,她一点也不意外。

    用了一点时间平复呼吸,她和以往一样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竭尽全力让自己的眼睛不再闭上,幸运的是这次也没有再不由自主入睡。

    安静至极的医疗室只有她自己呼吸的声音,她试探着闭上眼睛,回忆书上的知识,在想象中一遍遍挥舞魔杖。

    她不再睡觉,并不是有意的不睡去避免噩梦——她甚至开始觉得在噩梦里也没什么不好。但是身体似乎失去了这个机能,两到三天才能进入一次睡眠,很快又因为噩梦醒来。

    逐渐清醒与睡眠的区别也不再那么清晰,有时候恍惚就看见噩梦在眼前发生,血肉轰炸开来人们哭号,碎片在医务室里在病床旁在天花板上。她只能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再集中注意力,思考魔咒理论,魔药配方,如尼文发音,集中注意力,全部的注意力被占用她就不会看见别的。

    耳中却还是有全世界的昆虫、鸟类和人类的尖叫。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长在了病床上,血管成为了根系与铁床架贴合在一起,肌肉都因为长时间的不使用而萎缩。她感到疲惫,难以呼吸,眼睛干涸,身体干涸,灵魂都快掉下沙子,身体里有种空荡荡的酸,也吃不下东西。

    却不能停下自己的大脑。

    这天邓布利多来突然出现,带了一包比比多味豆。

    她看了校长一会儿,在床上坐起来。邓布利多搭了把手,把枕头塞到她背后,然后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

    比比多味豆放在她的床头。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过来,拆开包装,给了邓布利多一颗灰色带斑点的,自己也摇晃了几次袋子,找了另一颗灰色。

    “会是什么味道?”她两根手指捏着端详。

    邓布利多皱鼻子:“我不会说‘我预感这颗会好吃’的。”

    她笑:“尝尝就知道了,看颜色没有用。我吃过一种特别奇怪的熏菠菜味是灰色,但是另一颗一模一样味道的居然是绿色。”放进嘴里。

    邓布利多也张嘴放了进去:“唔,胡椒,果然。”

    Daisy嚼了三两下就咽了下去:“我也是。”

    不用更多交流,邓布利多已经明白这游戏要怎么玩。从袋子里挑出两粒棕色递给Daisy一颗:“我希望是巧克力。”

    她接过扔嘴里:“或者是咖啡太妃糖。”

    邓布利多皱着眉沉吟:“泥土味……不对好像是烟囱……”

    她也皱着眉:“什么烧糊的味道……油烟味?”

    两人同时有种“就是这个”的感觉,各自哆嗦了一下赶紧咽掉了。

    Daisy拣出两粒红色,递给邓布利多一粒。一般来说红色还是比较保险的,邓布利多愉快地说:“樱桃。”

    Daisy表示已经连中三枪:“培根。”把袋子递给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拿出两粒蓝色,两个人一起放进嘴里,几秒后两人一起吐舌头:“呸,清洁剂!”

    “校长你有没有觉得,你今天拿来的多味豆好像味道奇怪的特别多……”

    邓布利多隔一天来,又带来一包比比多味豆,然后有点意外地发现之前没吃完的那半袋还是原样地放在床头柜上。

    老校长把新的多味豆也放下,问到:“你不喜欢多味豆?”

    “喜欢。”她坐起,微笑,伸手从校长手里接过多味豆打开,挑了一粒,递回给校长,“只是不喜欢一个人吃。”

    第三次来邓布利多已经不再带多味豆了,之前没吃完的两包还原样停在床头。他从庞弗雷夫人那里听说,他不来,Daisy别说吃糖,基本上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话不说一句,甚至眼神都是呆滞的。

    探望的第四天,邓布利多带了点柠檬雪宝来。Daisy每口都被酸得一脸扭曲,却没有什么抱怨。

    第五次邓布利多来的有点早,亲眼看到Daisy噩梦到挣扎到醒来。看着一声不出干着眼仰视黑暗的小女巫,他觉得这可能不是一个合适的交谈时机。两小时后他再次拜访,Daisy明明正睡却突然睁开眼。

    第七天他是被庞弗雷夫人叫去的,女校医刚处理完一次棘手的魔力状况,她认为不能再拖必须通知家长了,这学生正在死亡。

    时空混乱带来的存在不稳定已经够麻烦,她最近又开始了严重的魔力暴动,像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她的魔力在杀死她自己。

    庞弗雷夫人一边心疼一边又生气,邓布利多已经很久没见过哪个学生能把她气成这样,而她甚至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校医曾经提出几个治疗方案,比如抹去一部分记忆,比如情感稀释剂,都被这个患者一一否决。死也不愿意接受治疗这样的病人简直能把人气死。

    “巫师如果不想活是很容易死去的,”校医说,“我们做不了更多,应该让家长来了。”

    邓布利多认为通知家长前应该跟Daisy谈谈,至少通知一下。

    庞弗雷夫人气哼哼地放他进去。

    黎明时分,病房里没有点蜡烛,大片大片的灰色,只有一个小小的患者。

    Daisy脸色苍白,眼神涣散,皮肤紧紧地绷在颧骨上,勉强能靠着床头坐起来。闭着眼睛听他说完,平静但是认真地请求:“请不要,我没办法跟父母解释这些。预言、梦、伏地魔……还有见死不救。”

    那样的语气成熟得不像十一岁:“就算他们觉得我没错,或者只有部分责任,也不会对我有帮助。我自己就是这么想的,没有用。如果他们觉得我是帮凶……那会杀了我,请不要这样做。”

    邓布利多最近总觉得在这个孩子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比外表成熟得多的灵魂,不是世故油滑或者孩子的小聪明那种成熟,是种冷静大胆却有点尖锐的智慧,让他不由得用一种新的态度对待。

    又或许是极致的痛苦可以让人变得完全不一样……其实他明白这点。

    活到这把年纪已经很少遇到没有经验可以参考的状况,可惜现在没法为这种新挑战高兴。

    他沉吟了一下,问:“如果你需要听到,‘你没有错’……”

    “不用。而且你并不是真的这么想的,教授。”对方简直不假思索。

    “……”

    邓布利多有点惊讶,他确实不认为小女巫完全无辜清白(并不是认为她负有责任——不是她的责任),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态度会被直白地一下说穿。他一边回忆检讨言行间是不是有什么表露,一边说:“你没有作出伤害行为。阻止不了他人的伤害并不是犯罪。”

    对方面对着床上的铁栏杆:“我真的觉得只是个梦吗,其实我感觉到这要发生。我还看到了伏地魔怎·样·消失。”

    这是之前她没有说过的。Daisy的眼睛自嘲地看向邓布利多,邓布利多马上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没有立刻全然接纳这个新说法。

    真实事件永远更复杂,所有事后的回忆归纳都在丢失真实甚至是在虚构故事。阻止伏地魔和担起人命并不该是一个孩子的责任,现在需要做的也不是针对这点做审判。但是,重点是她已经这么认为了。

    这比原本复杂太多。这样的心理压力。

    邓布利多手指在魔杖上划过。

    “……作为治疗手段,你愿意忘掉这段记忆吗?”劝解的语言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有点想叹气。

    Daisy摇头:“我做的事,记忆是我的责任。”

    又这么固执。

    “你想活下去,是吗?”邓布利多从床尾踱到床的一侧。

    Daisy沉默了,她慢慢低下头,又慢慢抬起右手。

    “我想活下去。”她说,那只手像是不知道该放在那里,最后犹豫地放在胸口,因为虚弱还是别的原因,有些颤抖,“但是好像如果像没有事一样的活下去,这里就会变了……”

    极度疲惫,心灰意冷,整个人都蜷了起来,没法继续走动,像骨骼肌肉都慢慢凝固,化为石头。她能活下去,甚至能好好的活下去——那些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也可以继续消极地等待,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有些事忍过去就不会再伤害她……于是,就不再是肉做的一颗心。

    表面结了厚茧,再不会变柔软。

    如果承认那些人的生命和她一样,如果她还能同情,她没法原谅自己没法活下去。如果能习惯人命错误,如果能原谅,她再也不是之前那样。

    这是她最害怕的事。

    她抬头看着邓布利多,睁大眼,声音轻而平稳,眼眶里却是泪水:“坚强,是真的变强了,还是只是变坚硬?”

    邓布利多被问愣住,他有十个答法,最终却没能选一个出来。

    “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我也不想变坚硬……”

    然后突然间那些泪水和她的情绪一起崩溃了,眼泪大颗大颗无声的流下,Daisy在模糊的视线里下意识地对邓布利多伸出手,哭泣着,像是溺水的人去握最后一根稻草,声音里灌注了满溢的颤抖和绝望:“请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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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圣诞,艾莲和简来探望她。她们说走廊已经布置起来,高大恢弘的水晶冰柱穿到天花板上,有上百只小精灵来帮忙,Daisy简直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了。她现在在焦急地坐在床上,等着庞弗雷夫人宣判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

    床头柜上有三个半包的比比多味豆袋子。庞弗雷夫人说她可以吃。她也好像突然对这种糖果产生了巨大的热情,常常盯着跃跃欲试,可是又不愿意去吃。

    也许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吃有点无聊吧。

    出乎她预料,来的是校长而不是庞弗雷夫人宣布她可以已经康复,并且交还给她魔杖。

    其实她并不记得什么时候魔杖被拿走了。

    Daisy接过魔杖,握着,很神奇的,好像有什么进入了身体,自己的一部分都完整了一些。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她忍不住来回摆弄起魔杖,魔杖在她指间旋转跳跃。

    校长看着她,眼睛隐藏在眉骨的阴影里。

    “它很重要,你要随时带着它,不能弄丢。”

    Daisy当然知道魔杖对巫师很重要,也知道万一弄丢其实还可以去购买,但是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当然……”

    当她抬起头这么回答的时候,她发现老校长微微转动了角度,光照在他眉眼上,婴儿蓝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被震了一下,忍不住严肃正色地又一次回答:“我会的。”

    没有注意手中的魔杖反了一丝银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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