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她好像在走向自己的处刑台。
邓布利多给了他们一个小房间,里面没有画像没有壁炉只有一个烛台顶着三根蜡烛,和两把面对面的孤零零的椅子。哈利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两手握拳放在腿上,腿垂下来碰不到地面。他抬头看着她。
她退缩了一下,还好光线很暗。
关门,走到哈利面前,坐进另一把椅子,俯身把手肘支在膝盖上,然后她就可以看着自己的手对哈利说话。
她想她欠哈利一个道歉,但是实际上她欠的是很多很多个道歉,让她觉得这么一个单纯的词语不能涵盖。
于是她跳过了“对不起”,开始直接给哈利讲起了事实。
还是编造的事实。
她讲十一岁的她梦里看到了一些东西,尽量不包含情感地描述了一遍曾经出现在她噩梦里但是可能是最接近事实的影像。她说当时很犹豫,不知道这样的影像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相信她。她听说过预言,都是在麻瓜的故事里,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真预言,更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模糊地觉得这很重要,但是又说服自己应该没事。最后她决定不跟谁说。
全都是谎言,她心里这么跟自己说。
而且这样不够,远远不够她当年透露给邓布利多的。可是她要怎么对一个孩子说“因为我看到你打败伏地魔,所以觉得你父母死了也可以”?
Daisy吸了一口气,缓慢地:“我看到你把绿光反弹,然后伏地魔消失了。我猜,我可能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
顿时感觉哈利的视线像针一样钉在她身上,头皮发麻,完全不敢抬头,眼睛也莫名被泪水刺痛。
她强迫眼泪留在眼眶里,强迫声音保持冷静。这个时候在哈利面前哭她自己都会恶心自己。
“等到事情发生了之后,我去了校长办公室……”去邓布利多办公室说明原委,要了哈利的地址。她不明白当年的自己怎么能笑出来,还能开玩笑地说着即使邓布利多不给她也能查出地址。她现在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后来我假期去女贞路打工,刚开始见不到你,你还太小,我只知道4号的房子是哪里,有时候会看见你的姨夫姨妈和表哥。”
弗农和佩妮经常会抱着达力出来走一走、晒太阳,或者去医院例行检查。不走远的话一般都没有哈利,她有时候会偷偷溜进院子掰着窗户往里面偷看寻找哈利,直到确定哈利安全的在一个小床里;如果他们去的地方够远,可能会带着哈利,她能远远地看一眼。
“我感觉你过得不太好,就用了几次复方汤剂,一种能变成别人样子的药水,去询问你的姨妈或者邻居为什么总是看不到你,为什么不带你出来玩。我希望这样有效。”
应该是有些效果的,她看着佩妮有些不情愿又战战兢兢地带两个孩子一起出来。其实她明白佩妮担心什么,魔法。这样的担心很有道理,但是她也没法看着哈利只能地在一间屋子里默默地长大。
房间里寂静,哈利安静得仿佛他不存在,只有Daisy有些嘶哑的声音在空气里流淌。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可能太亲密,她提醒自己尽量抽离感情,那些不管对方意愿、仿若亲近又熟悉的口气,来自刚刚衡量舍弃他父母生命的人,在哈利听起来得有多讽刺。
“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暑假的时候我经常是那个小区的邮递员。……其实有时候我没应聘上,只是装装样子。”
有几次她只是往邮箱里投递她父母大学的讲座信息。她不是很需要打工的钱,只是想去看看哈利,好像去确认目标和汲取养分,每次的薪水她都包个信封权当哈利的生活费扔德斯礼信箱。
多讽刺,她总是在装装样子,包括现在。只是这次的样子装得比较难看。
“后来我毕业,去一个地方学习了两年。回来的时候我去找过你,我想你没看见我。”
再次深吸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应该更坦白一些:“其实我有意在躲着你,因为意识到等你上学的时候我就应该向你解释这一切,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她现在的样子好像做得不错。
她做完一半了。
“还有另一件事。关于小天狼星布莱克和小矮星彼得。我也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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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isy从那间屋子走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要虚脱了。步子一步一步地迈,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心里可笑地想着:哦,我还能走路。
回到校长室,邓布利多正站在桌前等她,看她出来,向她伸出手很自然地要扶一把。
她顿住,恍然又回到尼可和佩雷纳尔离开的那天。
Daisy第一次知道邓布利多的某部分能非正面意义地这么刺眼,好像真能发射某种咒语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眼眶。她盯着那只友善的手,半响撑出来一个微笑:“我告诉他了。”
扶住邓布利多伸出的手臂,调整了一下站姿,又轻轻放开,尽力挺起脊背:“一部分。我说了梦、看到他反弹了伏地魔的咒语,也说了小天狼星和彼得但是我当时没太在意,还有以前去看他的人是我。哈利没说话。”
到离开的时候她也不敢看哈利,她只是站起来,睁着眼睛把焦距放在自己鼻子上,转身走出那间小屋关上门。心里对自己念了百八十个诅咒,她只知道哈利没有说话。
邓布利多放下那只手:“我想他需要一些时间。”
“我没请求他原谅。”Daisy紧接着说,“为了他好,各种层面上,原谅我会对他更好。我想说‘我不在乎你原不原谅我,只要你好就好’……但是这不是真的,我当然想他原谅我。我在乎他原谅我。”
“可是我说不出,从头到尾,很多次我停下来想这里应该请求他原谅了,可是我说不出。”
她皱眉,邓布利多的脸剧烈地模糊颤抖,她知道这是自己的眼珠在动,只好低下头。
她有很多想说,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已经比计划好的说得多很多了。
在外面一层样子,在麦格教授前另一层样子,哈利面前一层样子,在邓布利多面前也不过是多撕一层。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对他们说了实话。可是区别其实不大,谎言不分深浅层次。
但是她还不想走。她站着,没靠任何外力,没有抓住什么东西或者倚在什么上面,可是整个身体都想向前倾。
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一点力打破了平衡,向前倒,停住,下一秒Daisy发现自己靠在邓布利多身上。
“承受怨恨总比人们想象得要难得多。”邓布利多的声音在她耳边,“但是不要高估了‘怨恨’。”
邓布利多的手在她背后。
“也不要低估了人。”
这句话让她笑出来了。
好像这是一句多么有趣的绝妙的话,足以让她笑上半辈子的份额。她没出声只是身上不停地颤抖,手不敢往前也不愿向后,只能攥紧垂在身体两边。
邓布利多的肩在她的额头前。
101,
平静下来的过程有点让人尴尬。
眼睛压在邓布利多肩上,她忍不住眨了眨,睫毛在潮湿的布料上艰难地上下摆动。邓布利多的手还在她背上有节奏地拍着。
有句话可能还是在她起来前说比较好。
她吸了口气(邓布利多的手停下了),说:“谢谢你,教授,帮了我。”——既给了我记忆,又给了我空白。让我不至于丢失责任,又能拥有我保护墙。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让我能活下去。
她对于当时的记忆并不是太清——不是校长没完整还给她的缘故,只是记忆对当时恍惚的她来说太复杂了。
十一岁的她哭着抓住老校长的衣服请求帮助之后,邓布利多抽出了她的记忆,放进了冥想盆。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处理,一部分还给她,一部分放在了她的魔杖,那支魔杖等到她出院的时候才郑重还给她。
然后那部分记忆就变成了很奇妙的状态。她知道事情发生了,人们死去了,她也能感到深切的悔恨,但是那些情绪不会吞噬她。当她不特意去想的时候,那些记忆就在她大脑里的某处沉睡——就像正常的记忆一样。
依旧很难,但是她能活下去,做更多的事。
只是她不记得看到那张报纸的情形,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请求邓布利多帮助自己,她不记得这中间发生的一切。
显然也忘了自己看过的一些故事。
这些记忆在她魔杖里,用了很多年,才慢慢地重回脑海。
今年临近圣诞,她才突然感受到自己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魔杖里的记忆已经全部归位。
她想起罗恩的耗子斑斑就是小矮星彼得,之前她都没印象罗恩有宠物老鼠。
毕竟她一直尽量避免看向哈利的方向。尽量避免出现在同一个空间。当然也不会遇到几乎跟哈利形影不分的罗恩。
然后她想出了这个计划,借着圣诞礼物给小矮星下药,再出来说明“事实”。之所以要用上时间转换器,只是恰好凯瑟琳坚持要她回家过圣诞而已。
当然,制定计划的时候,她可没想到这会是如此紧凑的一个圣诞节。
吸了吸鼻子,她不想让鼻涕流在这么好的一件长袍上,邓布利多的手又继续着缓慢的节奏。“不想起来”这种念头逐渐塞满了整个脑海——意识到这点的她猛然弹起,后退一步,祈祷满校长室的画像们是真的在睡。
让人欣慰的是小矮星彼得不在校长室,她猜测大概是斯内普教授把他带走了,在她跟哈利谈的时候。
不知道他们谈得怎么样,Daisy清了一下嗓子,不打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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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isy出校长室之前披上了隐形斗篷。
她只是累了,不想路上遇上任何人。
然后她走了很久,边走边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之前哈利会对“她”怒目而视。
她没有再路过礼堂,也有点记不清哈利当时说了什么,印象里最深的只有一愤怒的双通红的眼睛。
不是特别想回忆。
终于回到寝室的Daisy看着自己熟悉的一切杂物,凌乱的堆着羊皮纸的书桌和插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才觉得漫长的一天可以结束了。
她没有马上睡,尽管已经几十个小时没合眼。她洗洗手换了衣服拉着窗帘批完了卷子和论文。
在晚些的时候独自对着壁炉慢慢喝完了一瓶酒。
跟她想到的完全不同的一个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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