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天幕撕裂了一角, 泄出的一抹金灿霞光逐渐暗淡,到了暮色四合时, 宫廊里刮起一道呼啸的邪风,如鬼哭狼嚎一般。

    坐落在魏王宫东北角的竹云殿的气氛安静,已经许多日不见乐师和舞女穿梭, 十分冷清。

    十天之前, 楚姜从高台跌下,摔伤了腿。

    医师说,她要卧床静养,以后或许不能跳舞了。

    这日,楚姜闲来无事, 倚在榻上,在缝小孩儿衣裳,准备让越使臣带到越国, 留给以后给小外孙穿。

    鎏金香鼎里燃着楚姜自己调配的香料, 雾白色的烟态可爱, 香气甘甜诱人, 细闻之下, 夹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妩媚。

    光线透过五扇刺绣屏风, 笼罩在倚在榻上的美妇人身上,气质温软娇媚。

    上天在容貌上格外优待她, 哪怕受伤憔悴,依然是我见犹怜的美人面,看不出半点岁月痕迹。

    阿月掀开帘子, 挪步上前,低声道:“夫人,柱国余怀求见。”

    “不见。”

    楚姜拒绝地干脆利落,鸦黑的青丝低垂,露出半个白皙脸庞,只继续着手中针线活。

    阿月迟疑片刻,“奴婢瞧着,柱国大人行色匆匆,似乎有要事求见夫人。”

    楚姜缝好最后一颗扣子,嗓音轻柔如水,“那是他的要事,不是我的要事。”

    阿月欲言又止,最终“诺”了一声,领命退下。

    待人走了,楚姜倚在软垫上,终于缓缓撂下了手中阵线,她纤细秀白得手指搭在一旁热茶杯上,轻轻摩挲。

    缭绕得烟雾在她白皙娇柔的脸庞上笼罩了一层朦胧冷清之意,似是凝固。

    直到外面通传,魏王来了。

    楚姜才回神,一副要起身行礼的模样,“妾身见过王上。”

    魏王上前扶了一把,宽慰道:“夫人伤了腿,不必如此多礼。”

    楚姜扬唇浅笑,话音一转问:“王上可用过晚膳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魏王总觉得自从楚姜摔断腿,比往日对自己要热情了些。

    “尚未用过,”他伸手抚了抚她头发,安慰道:“夫人莫要担心,寡人一定会医好你的腿。”

    说完,魏王视线无意间落在一旁缝到一半的小孩衣衫上,神色微动。

    他一直想要一个和楚姜的孩子,然而两人迟迟未有子嗣,医师检查过楚姜的身体,也没查出什么来。

    只含糊不清道,可能生第一胎的时候,伤了身子。

    魏王手掌落到她小腹上,那里平坦一片,不见任何起伏。

    楚姜低垂玉颈,眼角隐隐泛红,“是妾身无用,让王上失望了。”

    “不怪你。”魏王不会怪楚姜,他只恨原陵君和余青灵。

    若是没有他们父女二人,楚姜便全身心都是他的,或许他与楚姜已经儿女双全,甚至连小孙子都出世了。

    魏王永远不会认为,他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那个。

    用晚膳时,依然上了一道蔬菜汤,数年如一日。

    楚姜甚是控制饮食,一把柳腰柔韧,单手可握,每次饭前,必饮一碗蔬菜汤。

    魏王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入口甜腻,像是加多了蜜糖,但数年喝下来,倒也习以为常。

    楚姜给他盛了一碗,盈盈一笑,“王上多喝点。”

    美人在前,自是不能拒绝,魏王一饮而尽。

    里面的蜜糖,似乎又加多了。

    魏王眉头微皱,只见楚姜端着一碗蔬菜汤,手执汤匙,小小抿了一口,唇瓣压在白瓷小勺上,留下一个红艳痕迹。

    “夫人不觉得甜么?”

    楚姜眸光一下子黯淡下来,神态哀婉,“妾身的腿伤了,以后再也不能跳舞,心中苦涩,想饮些甜汤。”

    说完,她顿了顿,眼眶微红,“王上若是不喜,妾身再命人重做一份。”

    魏王心中一塞,楚姜不能跳舞,他心中亦是难过,可是瞧见美人泫然欲泣,怜惜到底占了上风。

    为了表示自己自己没有嫌弃,魏王又多喝了一碗。

    第二碗下肚,似乎没那么甜腻了。

    -

    余青灵已经卸了妆发,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寝衣,准备补眠。

    赵墨在长案前处理奏章。

    现下虽然有纸张和帛锦,但推广不甚好,且纸张质地粗糙亦损毁,帛锦价钱高,大臣上疏仍然多用竹简,以方便保存。

    长案上的竹简约莫有二十余卷。

    各郡县和各府门送来的奏章,除非加急上疏,一般要经过丞相和御史大夫,挑出不能决断和有待君王指示的送到赵墨这里。

    饶是如此,赵墨每天需要批改的奏章数量依然巨大,约莫要三个时辰左右,再加上与朝臣议政的时间,一天要花五六个时辰,偶尔还需要熬夜。

    赵墨坐在矮椅上,两条长腿松散地支着,提腕打开竹简,发出细微的竹片滚动声。

    余青灵的脑袋一下清醒了几分,慢慢走到他旁边坐下,声音里还揉着几分睡意朦胧,“还要批很久吗?”

    “一两个时辰。”赵墨动作顿下,偏头看她,笑了下,“想让我陪你一起睡?”

    “……”

    余青灵眼底的雾气退去,连忙道:“我没有。”

    赵墨懒洋洋嗯一声,仿佛没听见似的,伸手将人抱坐在怀里。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手拎着竹简,身子微微往前,另只手握笔沾墨,“把这个批完,我们就去睡觉。”

    “……”

    两人离得很近,后背贴着胸膛,余青灵能感受到他灼人的气息从她后颈和耳朵根轻轻抚过,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些。

    赵墨似乎没受影响,逐字逐句的看着奏章上的字。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修长而又白皙,握着暗青色的竹简和黑杆细狼毫,相衬之下,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余青灵没他定力那么好,这么亲密的距离,白皙小耳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从他腿上蹭下来,坐到他和长案之间的位置。

    那奏章上的字密密麻麻,约有千余,看得人眼花缭乱,脑壳甚痛。

    “王上……”

    余青灵犹豫片刻,一手托腮小声道:“以后我住在明泉宫好不好?”

    明泉宫离议政堂和章华殿都很近,不到两里地的距离,可是若去静泉宫,则要再绕一道,约莫四里。

    赵墨嗯了一声,没太在意,他平素很少回明泉宫,一般在议政堂小憩,偌大的宫殿空着也是空着,给余青灵也无妨。

    而且现在礼教没那么森严,乱世纷争,满朝臣工兢兢业业,各司其职还来不及,哪敢去管王上的妻子睡哪个宫殿。

    只有太平盛世时的臣子才会在意这些礼法,通俗点说,盛世□□,乱世求强,再刻薄一点,俸禄太多人太闲。

    余青灵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掰了掰手指道:“那我明日命人把明泉宫的东西换一换可好?”

    他这宫里冷清肃静,暗沉沉的色彩,一眼望去很是压抑。

    赵墨又嗯了一声。

    听他答应,余青灵兴致雀跃,睡意顿消,吩咐郑娘把她的嫁妆单子拿来,挑一些摆件和家具。

    这些东西,都是昔年原陵君和楚姜为她准备的,精巧华贵。

    来越国之前,魏王也按照规制为她准备了嫁妆,只是品质不甚好。到燕京后,余青灵就把魏王赏赐的东西都卖掉了,折换成银钱买了两间铺子。

    其实余青灵最不缺的便是银钱。

    王后有私府和食邑,平素支出皆走私府,而且赵墨十分大度,给了她地方百里,食邑八千户,又享年俸两千石。

    余青灵想,哪怕过分挥霍,她依然是五国最富有的王后。

    赵墨批完手中那卷奏章,低头看去,只见她趴在长案上勾勾画画,墨色的青丝披散,隐约可见几抹白皙细腻。

    当然,也有他昨晚或捏或咬的红痕。

    赵墨忽然伸手提腰,抱她回腿上。

    余青灵吓了一跳,手里还拎着那根狼毫笔,神色茫然之时,耳畔便响起了他的声音,“不喜欢静泉宫?”

    余青灵回神,浅浅摇头,“静泉宫很好,就是太远了。”

    她去议政堂远,他回静泉宫也远。

    赵墨嗓音微低,“还困么?”

    说话时,他手掌松松搭在她腰上,没什么力道,却莫名强势。

    “……困。”

    余青灵撂下那根狼毫笔,脊背稍微僵硬,紧张地捏捏手指,“你先批奏章吧,我一个人去睡。”

    感受到她的局促,赵墨眉梢挑起,眼底蔓延了几分笑意,下巴搭在她肩颈,嗓音很慢,“不急,晚上再批。”

    其中暗示意味很足。

    常言三十六计,跑为上策,可是跑是跑不掉的,余青灵闭上眼,靠在他怀里,呼吸渐渐放匀,佯做困倦。

    她想,赵墨会抱她去睡觉。

    谁想赵墨那厮无耻,竟然悄悄撩开她头发,咬住了她后颈,含着吮了会儿,唇齿的触感细碎而温热,又渐渐往前,直到锁骨,似乎还要往下。

    “……”

    显而易见,他呼吸已经重了几分。

    余青灵换了个方向,两人面对面而抱,她眼睫轻颤,手指蜷缩又舒展,那种诱人难耐的感觉又来了,呼吸也难免紊乱了几分。

    她犹豫着,是要装睡到底,还是揪着头发把他拎走。

    赵墨察觉到她的反应,动作终于停下。

    若是她睁着眼,便能瞧见他漆黑的眼眸里的欲念不多,更多的是笑意。

    赵墨盯着那红透的耳朵,埋在她胸口闷声而笑,带着低低的震动,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胸口,一片酥酥-麻麻。

    余青灵小脸憋红,觉得自己受到了嘲笑,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羞恼地将他揪起来,“我去睡觉了。”

    一抬眼,对上了那双漆黑眼眸。

    那里干净含笑,懒慢而揶揄,余青灵见此,心里松了一口气,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大床。

    和他漆黑干净的眼睛不一样,余青灵的眼周略红,眼皮也有些肿,昨晚哭,白日也哭,看起来可怜兮兮,却别样诱人。

    昨夜她低低啜泣的模样不可控地浮现在脑海,赵墨心底慢吞吞地腾起一抹恶念,想看她哭得更凶些。

    余青灵不察他心底所想,慢吞吞伸手勾住了他脖子,撒娇道:“王上抱我过去。”

    有时候,山崩只在一念之间。

    柔软纤细的手臂贴在他脖颈上,似乎在无声邀请着什么,赵墨喉咙滚了滚,将人掐腰抱起,大步朝着床榻走去。

    余青灵愕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变得这般快。

    一沾床,余青灵极快地拽过一旁锦被,将自己卷成蚕蛹一般,只露出一颗漂亮的后脑勺和圆滚滚锦被,昨晚太辛苦,她还想睡觉呢。

    有时候欲-念消散,也在一瞬之间。

    赵墨好气又好笑,这是把他想成饥渴难耐的禽兽了?

    作者有话要说:余青灵:难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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