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明泉宫里一片寂静,殿里伺候的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只剩下余青灵和岁留庸。
“王上的睡眠是不是异于常人?”
“是。”岁留庸点了头。
其实赵墨睡眠有异很难发现,除非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地盯着他。
他每次入睡的时间太短了,且十分分散, 在寻常人看来可能就是闭眼小憩了一会儿。
尤其是入夜之后, 诸人都睡着了,没人知道赵墨在干什么。
既然余青灵主动问了,想来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岁留庸没再隐瞒,压低了声音道来。
“王上一天会睡五次左右, 白日多为四次,时间在一盏茶到两盏茶不等,若是疲惫, 可能会稍微久一点, 但最多三盏茶时间。晚上睡得稍微久些,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
这么一说, 那点迷雾瞬时拨开了。难怪赵墨傍晚总睡觉, 三更半夜却精神好, 闹着她再要一次。
余青灵手指攥了攥,“医师如何说?”
“这……”
岁留庸轻轻摇头, 如实禀道:“王上的情况无第三人知晓,不曾询问过医师,但平素请脉的太医没有发现异常, 只道身体康健。”
余青灵稍微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瞧见她神色,岁留庸又宽慰了一句,“娘娘莫要担心,王上自幼如此,身体无碍的。”
这句是实话。
的确自幼如此。
其实赵墨初生之时,睡眠和寻常婴儿一样,一天睡三四次。
五岁那年启蒙上学堂,才叫先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他白日上课总是睡觉。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时间都不长,很有规律。
再后来就是七八岁的时候,岁留庸半夜起身,意外地发现小公子不在殿里,观察几次后,他似乎总是三更半夜出去绕,天亮才回来。
……
和岁留庸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已经过去了两盏茶。
天色昏黄,涌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似乎要下一场大雨。赵墨还没有醒来,按照岁留庸刚才所说,是身体疲惫了。
余青灵胳膊和小脑袋趴在榻边看他,透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瞧见他俊俏的眉眼。
赵墨这人不太喜欢把他的心剖给别人看,情绪也藏得深。
两人朝夕相处,赵墨对她不设防,朝政之言也大多不忌讳,时常和她说上三言两句,所以余青灵颇能察觉他心意。
燕京离齐国太近了。
这次魏国攻齐的主将是襄侯。倘若魏军能攻破齐都,又或者齐王懦弱求饶,襄侯定然会不管不顾地打到燕京来。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会来。
其实燕京的地理位置挺好,三山环绕,大河流过,易守难攻之地。而且赵墨军事素养也很高,统兵打仗不在话下,即便一众武将都调离燕京,有他在这儿,也能守得住。
可问题是北大营无兵可调。
赵墨怎么敢呢?
余青灵想,赵墨是真的没粮了,倘若在北大营留兵,不知到要多消耗多少粮食,那样一来越国的压力更大,所以他宁愿燕京兵力空虚。
毕竟魏国打到燕京的可能性太小了,与其畏畏缩缩的谨慎,倒不如放手一搏。
她知道,赵墨身上有一意孤行的狠劲儿,不太听人劝阻,喜欢踩在刀尖上走。
二十岁的赵墨,真的和十几岁时候的俊俏少年相差太多了。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身上锋芒毕露,眼角眉梢都带着厉,无畏也无惧。
往前一步,是昭昭大路,往后一步,便是悬崖万丈。
外面的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卷着狂风,吹得窗棂咯吱作响。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余青灵咬了下唇,小声道:“你说你缺粮食,我又不能帮你去种地,以后我吃少点,好不好?”
她的膳食-精致,虽然每道菜量都不多,几口的量,但数却多,粗略一数,碟碟碗碗加起来要有十余个。
余青灵吃得少,巴掌大的胃口,赵墨用的多些。
她一个人用吃不完,会剩下很多,只有赵墨陪她一块用膳时才不会浪费。
“越国没这么穷,我也不至于从妻子身上省粮。”
赵墨刚醒,嗓音有点哑。
“养你还是养的起。”
余青灵没想到他听到了,耳尖微红,不太好意思,反驳道:“谁要给你省粮,我是吃不完,怕浪费好不好。粒粒皆辛苦听没听说过?”
赵墨当然听说过,只是这话不能用在余青灵身上。
她没怎么吃过苦,最难熬的那段日子便是父亲枉死,她孤零零在府里等着娘亲消息,等了三个月。
可是那种苦,一遍就够了。赵墨想让余青灵拥有世上最好的东西。
“没那么缺粮。”赵墨看着她,终于开了尊口解释,“越国没有,蜀国有。”
余青灵愣了一下。
赵墨伸指捏她香软脸蛋,缓缓道:“别瞎想,明日随我出宫一趟,去看望国尉。”
他独行惯了,不喜欢向别人解释心思,可是每每面对余青灵,总是忍不住多言两句。
听他这么说,余青灵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潋滟眼眸眨巴了两下。
周围的光线有些黯淡,赵墨低头看去,她的脸蛋仿佛白了些,五官依旧明艳,眼尾漫开几分妩媚,鸦黑发丝柔顺的散下来,看起来很乖。
余青灵微微直起身,手臂勾住他脖颈,轻声道:“我问过岁留庸了。”
赵墨低下头,挑了眉梢。
余青灵把岁留庸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墨嗯一声,握着她腰肢将人提上小榻,抱坐在怀里,“我自幼如此,少眠分散,不是疾病。”其实可以调整几分,只是他不愿意。
余青灵有些好奇,“那你晚上都做什么?批奏章吗?还是读书?”
“……”
余青灵眼眸微眨,“说话呀。”
赵墨这才慢吞吞的,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你真是好大王。”余青灵没有察觉异常,低头亲了亲他唇瓣,开心地邀功道:“我知道你疲惫,特意让厨房给熬了补汤,一会儿喝一碗。”
赵墨眸色暗了几分,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需要喝补汤吗?
余青灵懵了一瞬,被看得心里发慌,连忙解释,“不是那种汤,你别瞎想。是党参当归乌鸡汤,益气补血的,还能滋润养颜。”
“不是哪种汤?”赵墨扶着她腰。
她的腰纤细,两只手一握便没了,好似稍稍用力便能折断似的。
“……”
余青灵憋出一句话, “明知故问。”
赵墨轻声笑,指腹在她脸蛋上摩挲,嗓音澄澈又干净,“我真不懂,你教教我。”
余青灵闹了大红脸,拍下他的手,索性破罐子破摔,“壮阳汤啊,怎么,王上要喝吗?我命人去给你……啊。”
未完的话被赵墨堵了去。
“我要不要喝,你不知道?”
余青灵脑子不太灵光,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你要不要喝?”
“……”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是么。”赵墨气笑了,手上微用力,衣衫就撕碎了,那根水青色的腰带捆上了余青灵手腕,另端系在了床柱上。
余青灵懵了。
这阵仗她没见过。
尤其是一抬眼,赵墨眼眸幽深深的,面色似乎也不愉。
余青灵气昏了,不懂他脾气为什么这么大,就是一碗汤而已,她挣扎,抬腿踢他,“给我解开。”
赵墨“唔”了一声,指尖慢悠悠地揉着她耳垂,就在余青灵脸色涨红,有些颤颤巍巍的时候,他凑近她红润唇瓣,亲了一口。
“不解。”
他嗓音微哑,“青灵这么聪明,自己能解开,对不对?”
余青灵差点就被绕了进去,好在小脑袋还灵光,“你给我解开。”
赵墨仿佛没听见,又低头吻了上来。
“唔——”
不知何时,窗外的风雨又大了些,淅淅沥沥,雨珠汇聚成线条,嘀哒哒地往下滑。树叶颤颤巍巍地挂在树梢,抵不过风儿的狂卷,只摇曳着,一道道诱人的弧度。
余青灵精疲力尽。
赵墨却还不放过她。
又抱着她,从榻上去了床上。
-
昨夜折腾的太晚,一觉醒来便是中午。
说好了要去探望国尉从慎,只能往后推了一日。
彼时,越西北。
从皎运粮走的水路,约莫一个月时间便能送至雁门城。赵也严派遣五千兵士接应,放眼望去,船上粮食一石接一石,密密麻麻。
仅粗略一估计,便远远超过二十万石,而从皎还在源源不断地继续运。
正如赵墨所说,这此越国与白狄的战争,所有粮草皆由蜀国供应。
蜀地多年无战火,粮仓早已溢满,百姓手中的余粮也颇多。因为越国锁死了天下商人入蜀之路,蜀地粮草无法外售。
甚至只能放在仓库里发霉。
从皎带着五千兵士,在蜀地四处买粮。越魏齐郑几国的粮价已经到了七百钱每石,若有战事,价钱还要更高一些,而蜀国粮价只有两百钱每石。
蜀国百姓很愿意和越人做这个生意。
吃饱穿暖,手中有钱,这便是百姓的愿望了。相比蜀王愤愤,野心勃勃想要东出,大多百姓并不这么想。
在他们看来,天下四国战火连绵,唯有蜀地平安,难得的安逸幸福。
蜀太子听闻之后,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昏厥过去。
难怪!难怪越王一定要派遣五千兵士随他来蜀国,简直厚颜无耻!
从皎的动作很隐秘,待到蜀王和蜀太子发现之时,从蜀地运出的粮食已经超过五十万石。
拦还是不拦?
要不要斩从皎?
还是做个顺水人情,继续与越国交好?
蜀王沉思一番,派人秘密递信虞真真,打探越国情况。
虞真真的回信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女儿拙见,越国尚有底蕴,父王应当谨慎为上,专己之政,不可惹怒越王。”
蜀王偃旗息鼓,就此作罢,任由从皎去了。
这些年,蜀地一直在秘密练兵。
练精兵,数目不下十万,秘密的山谷里,兵士年轻强壮,喊声震天。
为了避免从皎发现异常。蜀王送了个顺水人情,继续为越国提供粮草,并且送从皎和他的五千兵士速速离蜀。
……
永安君府。
自成婚之后,谢子合在御史府办完公后,便不宿在那里了,每日下职便回府。
永安君府里的美人挺多,从谢子合十六岁单独立府到现在,养了差不多二十余个,都是别人投其所好,送给谢大人的。
虞真真性子很软和,没有脾气一般,也没遣散,只将姑娘们安排到了南面的楼阁,离主院颇远。
谢子合得知后,让府令告诉虞真真,美人随她处置即可。
其实府里有多少个美人谢子合也不知道,他住在永安君府的日子屈指可数,也没有碰过府里的姑娘。
平常若想听曲儿,一般是叫上三两朋友去营云坊,毕竟在自个府里没那个气氛。
身处官场之人,难免逢场作戏。
府里养二十多个美人,开支挺大,虞真真想了想后,决定遣散一些,便捧着名单去问谢子合,“夫君看看中意哪个?我给你留下。”
谢子合正忙着公务,模样挺俊,尚有少年气,一双桃花眼深而含情。
金堆玉砌养出来的公子哥,浑身上下都是矜贵的很。
他嘴里没正形地叼着根毛笔,在一堆杂乱的奏章里翻找什么,也没抬头,只随口说,“随你心意就是。”
她是他的妻子,谢子合不会驳她面子,而且他挺喜欢这个小妻子,太合心意了。
虞真真听了却是心头一紧,觉得这事棘手的很,随她心意就是?万一她将他心尖上的小美人赶出去,他日后想起来向她讨要怎么办?
“那个吕姬留下。”谢子合的声音又来。
吕姬是齐使臣送给他的美人,隔三岔五往齐国递消息,还有点用处。
虞真真应下,默默在心里将吕姬记了一遍,好像十六七岁,模样挺漂亮。
……
出来之后,虞真真站在门口,长呼吸了一口气,把册子递给了婢女阿芷,吩咐道:“都留下吧。”
阿芷一愣,顿时愤愤不平,心疼道:“难不成谢大人都要留着?”
虞真真眉眼干净如琉璃,摇了摇头,“是我要留。”
她知道谢子合风流好美人,事实也是的确如此。想她父王一国之君,后宫的美人也就二十多个,挑一挑还不如谢府里的姑娘美貌多姿。
可是两人夫妻情分不能断,她不求如胶似漆,只想相敬如宾。
……
问过府里美人的去留,虞真真出门,去了一趟乌南巷,这处繁华,逛街极好。
刚坐上马车,便瞧见越王和越王后的车驾。
瞧一眼方向,是去国尉府。
王宫北阙这里都是官府和世家勋贵府邸,国尉府和永安君府只相隔一条街。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章就想把时间线拉到娘亲和青灵宝贝面那里,但是感觉好像有点赶。
把一部份剧情放到了下章。
晚上还有一章!!
(副cp戏份不多,很少的,如果写了,一般都和主线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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