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了下去。
锖兔仍旧稳稳地抱着月上织希。在刀的手感变好时,他的体力随之恢复,后来却没有明显感受,但现在看来……似乎比直接变回磨损状态的刀要好一些。
……这能算是月上织希能力的佐证么?
“你的步伐慢了三分之一拍。”
富冈义勇开口,打破了前进中的安静氛围,若在平时,他总是相对沉默的那个人,而今天一路的沉默,显然都是为了锖兔怀中安睡着的女孩子,“你开始疲惫了。”
陈述事实的客观语气。
锖兔微微侧首,没有说话。
富冈义勇蹙了蹙眉头,他觉得事情在发生一些很奇特的变化,但他说不好,不知道那是什么。
可经过了方才的一番对话,他能够确定:源头是这个女孩子。
怀抱着不知道具体的心理,富冈义勇突然说:“她为什么能睡这么久,她真的还好吗?”
果不其然,富冈义勇看到了锖兔立刻垂首查看的动作。
不必窥探面具下的真容,富冈义勇与他相处几年,一眼就看出来,锖兔是在紧张。在确认月上织希一切生命体征都还正常后,锖兔收回视线,如常地继续前进。
可是,这不应该。
只要凝神,能听到这个女孩平稳均匀的呼吸,她的肌肤应当仍旧温热,色泽没有任何变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安和姿态。
锖兔不应该有紧张的表现,按理来说,一丝一毫都不应该有。
即便是想要查看沉睡之外的异常情况,锖兔也应该不急不躁、冷静有序地查看,但他随便的一句话,锖兔就表露出紧张了。
富冈义勇沉默的视线久久地落在月上织希的脸上,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合时宜——如果这就是要用性命去保护的人,对她的任何情况表露出紧张,似乎是理所当然?
只是,会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
想到了这点,富冈义勇开口主动要求着:“锖兔,让我来抱她。”
这不是个征询意见的句子。
是祈使句。
锖兔不会错解义勇的意思,他摇首:“我的力气还足够。”
“我们最好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富冈义勇耿直又理直气壮地说,“师父应该要开始做饭了。”
“……噗。”
锖兔忍俊不禁,“说不定会做你喜欢的萝卜鲑鱼呢。”
富冈义勇思索了一秒,说:“那可能有点难。”
锖兔藏在面具下的脸上浮现笑意。
下一秒,富冈义勇伸出手,颇为坚持地说:“你可以把她给我了。”
锖兔再没有理由拒绝。
他比义勇更清楚自己的体力状况,确实在不断地下降,如果再继续一段路程,就需要义勇来配合他的步伐。
确实不太好。
将月上织希递出去的时刻,就像是在交接一样珍贵易碎的上品瓷器,富冈义勇首先将月上织希搭在锖兔脖颈间的手臂拿下来,触碰到她小臂的瞬间,富冈义勇忍不住蹙着眉头,低声说:“好瘦。”
“嗯。”
锖兔看着义勇从自己怀里抱走了月上织希,回应道,“她很轻。”
“……是的。”
富冈义勇抱着月上织希的动作极为僵硬,他完全没有碰过这么脆弱又柔软的事物,轻飘飘地蛰伏在他怀中,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力道去拥抱她——似乎稍有不慎,就能直接把她捏醒了。
锖兔从旁指导他:“你就想象自己是在抱一只猫,托住脑袋的部分要谨慎一点,不必那么紧张。”
富冈义勇:“我没有抱过猫。”
锖兔:“……”
锖兔:“那……你就想象,这是一根易折的枯枝,确保运送她的途中不能折断。”
富冈义勇抿了抿嘴角:“这是修行么?”
锖兔:“……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我明白了。”
富冈义勇微微太高右手肘,确保少女的脑袋有一个安稳的角度,他学着锖兔方才那样,让少女的脸部朝向自己,不让她受太多风。
做完这一切之后,富冈义勇望着锖兔,说:“我觉得很别扭。”
他从没有这样抱过谁,连动物都没有抱过。
现在却抱着一个沉睡中的女孩,还要顾忌着不能将她弄醒。
锖兔想笑,又觉得不太好,他只是说:“实在不行,还是我来抱吧。”
富冈义勇拒绝:“不了,我想快点回去吃饭。”
过于真实的理由,让锖兔哭笑不得。
富冈义勇想象着自己怀中的是一根枯枝,可是,她和枯枝完全不一样,她软得像是水流,又像是棉花糖。无法成功的联想,富冈义勇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了,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否则锖兔说不定要将她抱回去,这不太好。
至于哪里不太好,一时间可以说出来的东西似乎非常多,富冈义勇说不出直接的答案。
在距离终点大概一千米的地方,月上织希醒了。
最先察觉到的,当然是抱着她的富冈义勇。
富冈义勇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少女在他怀中苏醒的刹那,呼吸、心率、眼睑……各种细微的变化,他确定她即将醒来,于是垂首看过去。
他一眼就望进了那双绿色的眼眸,澄澈干净,倒映着疏朗的星辰,像是沉淀在溪水中的宝石。但她本人却毫无自觉,睁着双眼,在迟缓反应现状的过程中,就这么一直与义勇对视。
月上织希的眼底沉淀着些许刚睡醒后的惺忪与怔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并非是昏睡过去前所见到的那个,月上织希禁不住瞳孔微缩,下意识攥了下手指——她的手掌被义勇有样学样,搭在了自己的颈后,以免要费过多力气去注意她外侧手臂的滑落。
此刻,月上织希手指轻轻一攥,那并不锋利的指尖,带着点她身上的温度,就像是在义勇的后脖处轻划了一道似的。
“……”
富冈义勇的后背处几乎是瞬间窜起了一股不容忽视的麻意,直冲他的大脑神经。
是身体机能的警告与戒备,还有别的什么。
映在月上织希的眼中,就是在她不小心做出那个动作后,富冈义勇便立刻紧紧蹙起眉,眼中瞬间迸出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杀气”的东西。
她吓得立即想要跑开,手掌在义勇的肩头一推,侧首想要从他怀里摔下去。
“喂……!”
义勇没想到她会惊吓到,像是受了无端欺负的猫,无声无息地想要跑走——他终于知道,锖兔为什么要将她比作猫了。
打在他肩头的那一下毫无力道,义勇的第一直觉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算是攻击,他眼疾手快地将月上织希揽回怀中,避免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摔出伤。
义勇的手臂往上几寸,简单地用两根手指将月上织希的脑袋送回了自己怀中,另一手特意绕开大腿附近的区域,以中间段悬空的别捏姿势,牢牢地握住了她的腰。
月上织希根本就反应不及,脑袋往义勇那边一栽,鼻尖便撞在他的肩头。
……好痛!
“唔。”
月上织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混杂着鼻尖的痛楚,带出了切实的鼻音,听上去像是已经哭了。
富冈义勇侧首望去,少女趴在他的肩头,鼻尖泛红,眼角也泛红,嘴唇紧抿着,就那么委屈又不甘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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