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沈封雪特意换上了一套青色男装, 系好了玉冠,便叫问寒进来帮她描眉。
问寒一改昨日欢天喜地的模样,反而有些难以启齿, 沈封雪见状挑了挑眉:“不是说要看热闹,怎么这般无精打采?”
问寒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说道:“姑娘,光就咱们两个去人好像有点少, 我想着, 不如带上十七和木头两个人一起,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沈封雪抬眼瞧她:“这是你的想法?”
问寒张嘴,自知瞒不下去,便道:“昨日木头来求我,说想出去看看, 不过说起来, 木头虽然不能说话, 但是却写的一手好字,姑娘, 他…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她总觉得木头这人身上好像藏着秘密,这次主动要求一同出去,更加深了她的猜想, 但她又觉得木头对她们是没有坏心的,所以一时拿不准注意,便来问沈封雪。
沈封雪不回答, 反问:“你觉得呢?”
问寒想了想:“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不过谁知道呢,这天下间看着是坏人的人没准是好人,这看着慈眉善目的人也有可能是虎豹豺狼,都说不准的。”
沈封雪道:“你觉得他不是坏人,那就带上他吧,你也去换一身衣服,顺便帮他收拾一下,既然出门,别丢了我的脸。”
姑娘都这么说了,问寒便不再纠结,她应了一声,便去为木头寻找衣衫去了。
不多时,问寒便带着十七和木头一起过来了,在场四人,除了木头,各个看上去精神十足,神采奕奕。
沈封雪提了许久都未带上的佩剑,与木头道:“今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害怕。”
赵琪,也就是木头,微微一怔,低下头去,什么都没说。
京兆尹乃是上京父母官,其府建在西市不远处的西三街上,等到沈封雪到的时候,已经不少百姓在外面围着了,沈封雪让问寒带着木头,找了个前面又偏僻的小角落围观,自己则带着十七到了旁边的小摊上饮茶。
沈封雪还挺意外十七回跟过来,便问:“你不去一起看看?”
十七摇摇头。
沈封雪也不想管她,却听她又开口:“王爷让我保护你。”
嗯?
沈封雪没想到她主动说出这种事,一时拿不准她的意思,便没说话。
十七又道:“从今日起,十七不会在背叛。”
想来是她与林韧达成共识之后,林韧把她叫过去,更新了她的任务,从监视她变成保护她吧,恰好这会儿店家的茶水已上,她拿起杯盏,却没有喝。
“可是,若有一日我与他再度不和,你会如何选择?”
十七没有犹豫,直言道:“十七只听姑娘吩咐。”
沈封雪没再说话,而京兆府尹内,惊堂木拍响,沈封雪起身,道:“走吧,你我也去看看,今日这出戏,能唱成什么样子。”
*
科举一案事关重大,此案今日在上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最终定下由刑部主审,京兆尹配合,于今日公开会审。
恰春闱将至,无数从各地赶来的学子都听闻这个消息,今日都聚集在京兆尹府外,等待此案审理。
这件事情对于学子们来说可以说是头件大事,他们辛苦读书数十载,本以为可以出人头地,谁知道竟然会有人买卖题目!
这是何等令人不齿!
刑部尚书傅弘深,长相威严,只一座下,外界的百姓们便不敢说话。
沈封雪瞧见傅弘深下列还有一位大人,坐在京兆尹府的苏子骞前面,估计他就是礼部尚书栾先,只见此人正襟危坐,倒是没有一点慌乱。
开堂会审,便是宣原告与被告。
一看见原告,沈封雪挑了下眉,这原告她也认识,正是之前与她猜茶的那位书生,白玉寒。
此人虽性格争强,但却也刚正,难怪林韧会选他。
再看刘淓,衣着虽然狼狈,却半点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得意。
此刻,白玉寒已在堂下娓娓道来:“学生白玉寒,出身濠州,前些时日,学生在清越坊与人会诗,正好看见了刘淓刘公子,学生知道刘公子也要参加今年的春闱,便想着与刘公子切磋一番,谁知刘公子行色匆忙,不愿与我等作诗。”
栾先听到这里,冷冷开口:“既然刘公子不愿意,你们为何还要前去,这不是强人所难?”
白玉寒点点头:“学生也觉得这是强人所难,可若不是这强人所难,学生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上京城中,天子脚下,还有这等令学子心寒的事情发生!”
他继续道:“因那日学生的一位同僚喝醉了酒,他平时就与刘公子稍有嫌隙,便一定要拉着刘公子对诗,所作所为虽然非公子言行,但若非是杨公子唐突,谁又知道刘公子竟是在卖题。”
他瞧了刘淓一眼,刘淓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无害怕之意。
“那你又怎么知道,刘淓是在卖题,他们围在一起,就不能说点别的吗?”栾先还在狡辩,语气中已有些许不耐。
白玉寒毫不畏惧,道:“学生也算是苦读十年,先前也有幸见得往年试题,自然知道大致模样,况且刘淓言之凿凿,说这就是今年试题,在场的几位,可是都听得清楚!”
“是吗?”栾先冷笑道:“傅大人,不如你传上来其他几位学子,一起问问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弘深眉头紧皱:“栾大人,此案你是主审,还是我是主审?”
栾先笑道:“自然是傅大人为主审,只是本官见这学子字字句句,没有一个字是真的,方才也只是忍不住辩驳几句罢了。”
白玉寒眉头紧皱:“学生并未撒谎!”
“你撒没撒谎,一问便知。”傅弘深哼道:“来人,把那几名证人也一同带上来!”
几位书生一同被请了上来,他们见到眼前这般景象,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白玉寒原本以为他们能够将那日看到的事情如实说来,谁知几个人众口一词,竟然当场反口。
其中一位书生道:“当日,我们只是看到刘公子与别人一同探讨,并未听见什么卖题之事,想必是因为白公子几次都没有考过刘公子,心生怨怼,才编出这等事情污蔑刘公子。”
其余几位书生皆是附和,气的白玉寒浑身发抖:“杨公子,张公子,你,你们——”
他又怒又悲:“当日我们听得清清楚楚,你们,难不成是收了别人的银钱,才说出这种昧着良心的话语?!”
“贱民放肆!”栾先站起身,对他怒道:“这事儿清清楚楚,分明是你心胸狭隘,故意污蔑刘淓,你方才所言是在暗指谁?傅大人在此,你休得放肆!”
傅弘深也道:“白玉寒,诬陷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你无凭无据,冤枉刘淓,更是有辱斯文,来人,将白玉寒拿下,先重打二十大板,你好好想清楚应当怎么回话。”
此话一出,站在门口围观的学子们,原来还有人想站出来帮白玉寒说话,见到官老爷动了刑,瑟瑟不敢说话。
沈封雪观察在场几位的表情,傅弘深皱着眉头,栾先和刘淓皆是得意洋洋,苏子骞窝在一旁尽职尽责的当一个背景板,那些作证的学子面带羞愧,只有白玉寒一个人,眼中悲愤,无以言表。
她在人群中找到赵琪,侧身挤了过去,附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应是知道栾先,刘子易所作所为,我且问你,可有名册?”
此事须得有力物证。
赵琪看她一眼,终是轻轻开口,说出一个地名。
他陡然开口,声音喑哑,旁边的问寒吓得一激灵,怀疑的眼神瞬间就落在他的身上,但沈封雪却像是早就知道,点头问道:“我问你,若我今日答应助你复仇,你可能会遭受切肤之痛,就是上面的那几位,可能会对你使用酷刑,你可愿意?”
赵琪浑身一颤,眼睛里几乎冒出火光,片刻后他平静开口:“若你帮忙,此后我赵琪,任凭差遣。”
沈封雪点点头,附在十七耳边说了几句话,十七面容严肃,迅速离开。
她捏紧手中佩剑,还未开口,赵琪深呼了一口气:“县主,赵琪知道,应该如何去做。”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拼尽了全身力气。
接着他走向京兆尹府,在板子落到白玉寒身上之前,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击响鸣冤鼓。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惊。
尤其是栾先,他弯着腰,眯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这位男子的面庞,却在看清楚赵琪的脸之后,吓得连连后退,乃至于手指都在颤抖:“你…是你!”
刘淓也傻了,他没想到赵琪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为什么会出现,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对他的种种凌虐,趁机落井下石?
不过是一个哑巴罢了,他能翻出来什么风浪。
饶是此刻,刘淓仍然觉得,自己不过是多了几日牢狱之灾,等到过上一段时间,便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
却只见赵琪跪下,说话虽然喑哑难听,却字字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草民赵琪,今日击鼓鸣冤,状告礼部尚书栾先买卖科举试题,并在家父发现之后,杀人灭口,草民手中有名册作证,还请大人还草民一个公道。”
他伏地而跪,声音悲痛。
栾先见到他,早已慌乱手脚,却还拼着镇定道:“贱民,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污蔑于我,来人,讲这个人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给我打!”
县衙的人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应当听这位礼部尚书的话。
傅弘深心中猛跳,原本他便知道,科举一事根本就扳不倒栾先,这次不如就卖他个面子,权当不知,可这忽然冒出来个赵琪,若是他有册子,此事便要另做考量。
能扳到礼部尚书,对于左相,可是大功一件。
他还未做出决断,只听见鸣冤鼓又起。
“草民谢沛,状告礼部尚书栾先草菅人命,害我全家一十二口,请大人明察!”
“草民张珏名,状告礼部尚书栾先、礼部主司刘子易买卖考题,杀人夺命,请大人明察。”
“草民元朗,曾与礼部主司刘子易买官,今日自愿投案。”
“草民……”
沈封雪隔着人群,向外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茶楼雅间,一间窗户透了个缝隙,看见她的视线,那扇窗牖微微敞开,她可以清晰地看见,林韧站在那里。
二人遥遥相对,同时俯身作揖。
一切都不必言说。
作者有话要说:所幸风雨一程,你我同行,此生相对,路途遥遥,你我都无需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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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打字过快检查也检查不出来错别字,待我写完慢慢改,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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