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求助

    四皇子谋逆一案, 在林承彰与许焕等一应大臣的坚持声中, 终于重新开审,孙业林主审,三司协同。

    林承彰也在宫中, 第一次见到了林景骅。

    即便有萧寿提前和他打好了招呼,林承彰第一眼看到林景骅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

    他听说过林景骅的事情之后,对他越发好奇, 自然会命萧寿去帮他找一找林景骅当年的画像, 虽说这些东西宫中都已经烧毁了,但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找不到的。

    就像萧公公说的那样,林景骅单从画像上来看,的确是一位芝兰玉树的妙人, 那画师似乎也倾注了许多情绪在里面, 让人觉得如同天上人遗落凡间一般。

    可是在他眼前的人, 虽说穿着整齐,但凡是暴露出来的地方皆是伤疤。

    更别提那张脸。

    林承彰支吾了半天, 竟然不知道应当和他说些什么。

    还是林景骅先轻声笑了一笑,而后向他问安:“陛下。”

    他没有下跪,只是普普通通的问安。

    林承彰好不容易才缓过神, 不确定开口:“你……是四哥?”

    林景骅轻轻笑了一声:“是我,我们应当还从来没有见过呢,陛下。”

    他的声音有些略冷清, 实在是回忆太过难熬,林承彰出生的时候,他呆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忍受着那个男人非常人一般的折磨,偶尔他也能听他像个精神失常的人一般说说宫中的情况,也听过林承彰。

    他知道,林承彰的生母是一个心比天高却没什么脑子的宫女,而林承彰也没有个皇子的样子,若不是宫中还有几个好心人,他人早就没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若是他和林承彰一样,生母都是不得宠的,那他会不会好过一点。

    世上无如果。

    他定了定神:“我听林韧说,陛下想见我,不知道陛下是想知道什么?”

    面对身高还没有他腿长的小皇帝,林景骅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以一个成年人的方式与他对话。

    皇宫之中,有的都是勾心斗角,根本就不存在片刻温情。

    他以为,林承彰是想从他身上知道什么,又或者是来试探他,对皇位有没有兴趣。

    他唇角微微抿起,轻呵了一声。

    这一点细小的表情变化落在了萧寿眼中,但林承彰却没有看到,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呢喃着对林景骅道:“四哥,您受苦了。”

    他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想哭,可又顾忌着自己的身份,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愣是让眼泪没有掉下来。

    林景骅微微一怔。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林承彰,那段黑暗的时光中早已过去了,他不需要迟来的同情,林景骅垂下眼眸:“陛下,您说笑了。”

    林景骅和林承彰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林承彰是面对这样的四哥根本就不知道说些什么,若是赏赐,只怕林景骅觉得他在施舍,若说家常,他们也没什么家常可以说,至于不臣之心。

    他们两个莫名的心意相通了起来,谁都没有说起。

    本来是林承彰好不容易求来的见面机会,可见了面以后才觉得非常尴尬,好半天,他才问出一句话:“四哥,丽华夫人,您想见吗?”

    想起自己的母亲,林景骅稍微变了变脸色,他瞥了林承彰一眼,道:“我死而复生的消息只是谣传,想来她也不会相信,有些事情想起来只有痛苦,不如不见。”

    林承彰听他这么说,点点头,而后又问:“那要不要朕安排人,你远远地看上一眼。”

    此时距离丽华夫人中毒,已过了数天,她喝了几天的药,已没什么大碍,她每天只在宫中照顾林景亦,闲暇的时候,就对着宫门口发呆。

    林景骅知道的,她是在等他。

    这些事情,都是他在宫中的探子告诉他的,他此次回到上京,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宫中又怎么会没有人?

    但是他不能见她,若是心中最后一块柔软的地方坍塌,他又怎么毁灭这里,以报这数十年来的大仇。

    柔软啊,是他最不配拥有的东西。

    他垂下眼眸:“谢陛下美意,不过,还是不必了。”

    林承彰张了张嘴,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在林景骅快要走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朕,并没有想掣肘你的意思,四哥……你毕竟是我四哥啊……”

    他的声音没入尘埃,林景骅的身子微微一动,却像是没有听见一半,向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怀宁宫中,丽华夫人裹着狐裘,坐在宫门口呆呆地看着。

    仍是波澜不惊,一言不发。

    *

    摄政王府。

    林韧用了十几日的时间,才将沈封雪带回来的册子全部看完。

    不是书中的内容太过深奥,他看不懂,而是书中的内容大多骇人听闻,除去林卿许行医多年所用的秘密药方,剩下的内容,便是帝王心术。

    所谓的帝王心术,就是如何利用朝臣,让他们为自己所用,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这本书提到了如何塑造成一个合格的帝王。

    林韧想起来,大祁的帝王从林卿许开始,几乎都是按照模板生长的,再一看这本书,里面详细的记载如何摧毁一个人的神志,又如何利用药物的培养重新塑造一个人的人格,里面的控制手段令人毛骨悚然,乃至于林韧想到自己,想到林景骅,都觉得先帝对他们都已经很温柔了。

    若是真如这般书上所写,先帝在小的时候,受到的是比林景骅更加残酷的摧残。

    他在几次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上,再次重新站起来,试图反抗这一切。

    书房内烛火攒动,沈封雪拎着一壶酒,从外面进来。

    她身上有很大的寒气,应是才出门回来,一见到林韧,她的眼睛眯了眯,道:“还在那里看呢,我在外面买了些红玉烧,在你这儿喝一点。”

    雪天夜寒,她又不想一个人,便拖着酒水来寻林韧。

    她坐在下面,为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之后,对他笑了笑:“你是在纠结这些东西是要全部毁掉,还是毁一半吗?”

    林韧合上册子,揉了揉眉心:“是啊,实在是很难令人抉择,圣祖皇帝留下的许多药方,对后世都大有裨益,可我又怕有人看出这些药方的端倪,若是有心人……”

    林韧顿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沈封雪明了:“且留着药方罢,剩下的,不是我们能管的。”

    即便是后世有再有人效仿圣祖皇帝,也总会有人改变这样的结局,不管是什么样的朝代,总有清明盛世,也总有腐朽黑暗,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林韧听她这么一说,无奈地笑道:“你说的对,我总是多想。”

    他从书页下方摸出了一张泛黄的信封,道:“我割破书页,发现里面还藏着这么个东西,我猜应当是他写个林景骅的手书。”

    泛黄的信封,上面只有刚劲有力的“赠景骅”三个大字。

    沈封雪倒酒的手腕一顿:“可要打开?”

    林韧将信封放下,道:“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觉得,这封信,要么使他心中最后一点软弱消失,要么让他脆弱到无法选择活下去,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猜测。”

    也是凭借着那本帝王心术,得到的结果。

    沈封雪自己也翻过那本册子上的内容,她与林韧不同,对书中的那些内容只觉得骇人听闻,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但她也同样能猜到这样的结果。

    沈封雪顿了顿,道:“你且把这封信带在你身上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得上了,我近日忙得很,没有办法一直跟在你身边,若是有人有心,你且得拖些时间,等我去救你。”

    她说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有了林承彰的首肯,四皇子一案已渐渐水落石出,孙业林那边已经找到了当年污蔑四皇子的旧人,按照这个线索抽丝剥茧查下去,只怕要引出不少人。

    可对林韧威胁最大的人,仍是林景骅。

    “王爷,王妃。”余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得了林韧的首肯,从门外进来,他请了个安之后,将手中的密报递给林韧:“孙大人递上来的密报。”

    “孙业林送过来的?”

    林韧微有诧异,他向来清明,理说若是真的查出来了什么,也应当是送给小皇帝,请他决断,可这密报送到他府上,还是暗中递过来的,就耐人寻味了些。

    沈封雪琢磨了一会儿,道:“看来孙大人应该是找到当年暗报四皇子谋逆的人了,此人身份不简单,所以他不敢继续调查,前来问你,寻求帮助。”

    林韧已打开折子,沈封雪继续道:“当然,这个身份不简单的人一定在几十年前就叱咤朝堂,先帝对他也是信任的,这满朝文武细数下来,也只有那么一个。”

    林韧合上折子。

    沈封雪一语定音:“陈鸿卓。”

    林韧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左相大人原来在当时,便已经有了那么大的野心。”

    “重要的不是他的野心,而是他的野心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沈封雪站起身来:“看来我得早早准备了,不仅边关有仗要打,就连宫中也不消停,林韧,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无心称帝,辅佐林承彰坐稳龙椅?”

    冷风吹过门框,渗入屋内,悄然散开。

    林韧看着她:“帝位无情,可我心有灼灼,无法修那无情道,自然只能随你远走。”

    “如此甚好。”沈封雪望着门外的风雪,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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