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 便到了年关。
四皇子的案子明明在一开始查的很顺利, 但不知道最近为什么进度忽然停滞了起来,小皇帝催了几次,孙业林都推脱说是陈年旧案, 查起来要费上许多时间,就这么一直拖到了除夕,也没给个准信儿。
总归这事儿急也急不得,小皇帝知道孙大人难办, 特许了他年关之后继续查办。
可这就这么拖着, 有一个人是绝对坐不住的,那人就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左相陈鸿卓。
陈鸿卓自诩文人,走的是清流,实际上最会揣测帝心, 当年他看出来先帝百般不满意四皇子, 便横下心来做了四皇子谋逆的证据, 也是他寻了人,将这些证据放给先帝。
先帝看没看穿他他不知道, 只是那件事情之后,先帝倒是对他和颜悦色不少,甚至还提拔了他的官职, 并准建放给了他不少实权。
想到忠义侯等人的下场,陈鸿卓就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是没错的,好歹他保住了自己的名声和地位, 不至于像忠义侯他们那般,为大祁肝脑涂地,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随着先帝驾崩,永远的不会被人提起,谁知道在这个当口四皇子竟然死而复生了,陈鸿卓确定他的确是活过来了,林韧不会弄出这般大的风雨给四皇子翻案,也只有他本人才会对此事如此执着。
可这样下去,不仅后宫之中,陈太后利用丽华夫人威胁小皇帝的事情告吹,只怕他的命也很难保住。
尤其是孙业林这么拖着,更是让他每日胆战心惊,辗转反侧。
终于,他下了决心,在进宫与陈太后密谋了一番之后,他踏着积雪走出宫门,回过身,望着偌大的皇城,喃喃道:“你们不仁,我便不义,这可是真的怪不得我啊……”
今年的除夕宫宴仍然在陈太后宫中举行,沈封雪觉得顺心不少,比起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故意找茬的人,也没有暗戳戳想刺杀林韧的刺客。
过年,是大祁王朝中君臣最为和乐的一年,大臣们分男女席位坐在两边,小皇帝和太后自然是坐在上首,丽华夫人不喜热闹,在怀宁宫中守着林景亦,稍微向下一点的位置,却只有沈封雪一个人。
今日林韧抱恙。
林韧身体不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虽说近两年的时间好了不少,但总会时不时的犯上毛病,陈鸿卓派人偷偷打听了,这两天摄政王府汤药不断,也没见谁偷偷溜出去,自然放心不少。
却不知,此时正躲在家中称病的林韧,正坐着一顶普通的轿辇,前往林景骅暂住的府邸。
而整个上京城最大的变数——沈封雪,正悠悠地坐在那里吃点心。
陈鸿卓的视线落在沈封雪身上,冷笑了一声。
若是之前他还会忌惮沈封雪,可是现在,她既没有淳洲的兵马,青羽卫也不由她掌控,即便沈封雪再厉害,她一个人,还能抵得上一支训练有素的士兵吗?!
他凉凉地瞥了一眼正眯着眼睛笑的沈封雪,心里哼道,她也就能笑这么一会儿了,等过了吉时,看她还怎么笑出来。
*
林韧到达林景骅落脚的地方,林景骅正要往外走。
今时不同往日,他没有再穿着普通的布袍,反而穿了一身盔甲,像要前去战场一般。
见到林韧不紧不慢地从轿辇中下来,林景骅微微诧异道:“王爷不是抱病在身吗?为何会出现在我这里?”
林韧身边未带侍从,也没有往日气场,说起话来的模样倒是与沈封雪有几分相似:“大过年的,本王怕你觉得闷,便想着来这里与你一起过年,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叔侄,怎么,你这要是出去?”
锐利的视线扫到林韧身上,林景骅冷冰冰道:“林韧,若说辈分,你应是我弟弟,这一声叔侄是与不是你我心知肚明,大可不必用来压我,让开。”
“这天寒地冻的,本王身子骨又弱,不如进去说话。”
林韧径直向着院子中去,还不忘记与林景骅说:“皇兄之前留下来不少东西,倒是让本王给忘了,如今你回来了也正好,他留下来的东西,总算是可以物归原主了。”
林景骅脸色微沉,左右距离陈鸿卓想要动手的时机还有许久,林景骅抬了抬手,吩咐道:“让雀弧看着。”
旁边的人应了一声喏。
林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小院,此地没有多少景色,看起来简单大方,倒像是于家的风格。
于潜一代大儒,家中子弟,便是个末枝,也学的有模有样。
不过短短两年,林景骅手中有如此人脉,看来于家也没少添一份力。
上京城中从来都不缺勾心斗角的官员,最缺的就是守家卫国的将士,战乱年代,谁的手上有一支亲兵,便是可以决定他的地位。
“禹城守将方康若,手中五千精锐,一万府兵,竟都是在听你调遣。”
林韧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让孙业林拖了这么久,他通过这个时间前去调查林景骅,倒是找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林景骅与他同座:“方康若本就与于家交好,于阁老受到这么大的冤屈,又怎会不明大义。”
“大义?”林韧挑了挑眉:“你这府上有没有茶水,太劣质的本王喝不下去。”
林景骅哼了一声,命人奉上茶水,却只有劣茶一杯,水温尚烫,林韧碰了一下,指尖便缩了回去。
他又问道:“那跟着你过来上京的有多少人,今日陈鸿卓谋逆,你可有把握将他们尽数拿下?”
林景骅道:“林韧,你似乎是搞错了,我今日前去宫中,可并非是为了救驾。”
林韧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就您这般样貌,还能做了皇帝去?”
“你——”
这话说的诛心,林景骅克制住心中的愠怒,道:“我做不做的了皇帝且另论,但我绝不会让大祁……”
“让大祁继续苟延残喘。”
林韧接过话,抬眼看他:“林景骅,从来没有人想要让大祁苟延残喘,但今日若是你去,便会永远背负骂名。”
“我还在乎什么骂名?”
林景骅怒极反笑:“我只知道,只有登上了那个位置,也唯独有那个位置,才能让我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消失,才能让更多人不受这般苦难。”
林韧忽然正色起来,他轻轻笑了笑:“你若是得到了这个位置,又怎么能保证你不与他做出一样的事情?”
“我和他自然不一样。”
林景骅话音才落,却见林韧从袖口掏出一本册子,语气淡淡地:“看看吧。”
眼前的这本,正是他之前苦想多日,不知道当不当销毁的帝王之策。
他已将页面标注,所有不应当让小皇帝看见的内容,在林景骅看过之后,便会销毁。
林景骅神色倒是很镇定,他并没有看眼前的册子,只是嗤笑了一声:“你这个时候把这个东西带来给我,必定是会扰乱我心智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看。”
林韧也不答话,又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一张泛黄的书信。
熟悉的字体,让林景骅的瞳孔骤然一缩。
“林韧,你这是何意?!”
他精心维持的平静表情,几乎是瞬间就要破裂,再看林韧的眼神,已经恨不得直接将其杀死。
他明知道自己被先帝折磨了数十年,还将这东西放在他面前,简直找死。
他拔出腰间别着的宝剑,寒光一现,剑锋落在林韧的肩膀上,他冷冷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不敢杀……咳咳……咳咳咳……”
他还没有说完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了,手中的宝剑应声而落,林韧的视线落在剑上,若有所思。
他等了一会儿,见林景骅咳嗽的没有那么厉害了,才道:“你想凭借这今日宫变,杀了陈鸿卓,又可以威胁小皇帝,从而掣肘本王,可林景骅,就算做了这些,你又能撑上几日呢。”
他将林景骅的剑拾起,放在桌子上。
又将他不愿意看的那本帝王之策拿起,道:“这本书,害人害己,本王本想着给你看上一眼便销毁它,既然你不愿意,便不用看了,这封信就放在你这里,什么时候看,取决于你。”
“今日宫变,你若前去,只做闲王姿态,本王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可你若趁此逼宫,别忘了,本王的王妃,还在宫中。”
沈封雪何等身手,不说以一敌百,但在乱战之中找到一个女人和神志不清的小孩,要了他们的性命,也不是难事。
“林韧,你——”
林韧不慌不忙:“今日青羽卫全在宫中待命,本王没有带随从前来,便是最大的诚意。”
“你可用本王,去要挟沈封雪。”
林景骅神色微动,沈封雪乃是他故人的女儿,他并不想利用。
林韧看着他眼睛,道:“为大祁,你已奉献了前半生,如今你好不容易得到平反,真的要用自己后半辈子,继续与大祁消耗,背负骂名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想拨乱反正,我们又何尝不想,如今四方为战,来日不是覆灭便是扩土,你一案,于潜一案,再加上之前种种,改国换号,势在必行。”
“若你已完全陷入仇恨,本王不会来这一趟,本王用了些时日打听你的事情,知道禹城那边有一位人人称赞的四公子,救助百姓,一身清明,本王斗胆猜测,你胸中仍有当年志向,只是……”
林景骅皱着眉头,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清风霁月的林景骅永远不会回来了,你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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