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唯有林韧神色未动,似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

    萧寿的笑容僵在脸上,自古皇家最忌讳臣子拥兵自重,若是先帝还在,沈封雪若是敢说出这种话,早就拉出去五马分尸了,可如今幼帝登基,边境不稳,大半兵马尚在沈家,即便沈封雪抗旨不遵,皇家不仅不能对她怎样,还要笑脸相迎。

    然而朝政掌握在林韧手中,又岂容别人在他身旁放肆。

    若是沈封雪与林韧在此对上,最为难的,还是年幼的陛下。

    好在沈封雪也没打算在这里和林韧撕破脸皮,她拍了拍手,漫不经心的说:“旨意我接了,公公回去罢,大冷天的,小心着凉。”

    萧寿匆匆一拜,也不管她态度敷衍,带着小众小太监回了宫,方才喃喃道:“这太平的日子恐怕要到头咯,唉……”

    回城的马车中,问寒咬着牙,愤愤不平:“姑娘初入上京,先是让人堵在城门口退婚,陛下又平白无故让你去什么摄政王府上,古往今来何曾有帝王下过如此荒唐的旨意!姑娘马上就要及笄,正是说亲的年纪,这般贸然搬到陌生男子府上,上京城中还有谁敢与姑娘说亲!”

    沈封雪略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问寒。”

    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问寒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奴婢失言,请姑娘责罚。”

    沈封雪取了茶盏,香茶已凉,她略加思索,道:“你去与林韧说,我久未归家,思念侯府,可否先回侯府住上两日,再去摄政王府。”

    先帝在位时,忠义侯沈承望奉先帝旨意,率十万兵马驻扎淳洲,正如所有帝王多疑,将领外出,府中亲眷则要留在上京,忠义侯夫人早逝,府中唯有嫡女沈封雪,庶子沈启,和一位萧姓姨娘,当年沈承望带她前往淳洲,留下沈启母子居于上京侯府。

    问寒知姑娘不喜那二人,此时提出回府,想必是要拖延时日在想办法,便福了身:“奴婢现在就去。”

    不出一会儿,问寒气冲冲回来:“姑娘,那摄政王欺人太甚,您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人家在侯府过得好端端的当着主子,偏生有人看不清形势要回去府上,这主子一下子变成了奴才,若是心生记恨,不是整日与毒蛇为伍,放着好日子不过还要去惹人嫌,当真该遭人算计。’”

    问寒将林韧的话一字不漏的背给沈封雪听,恼道:“小姐本就是侯府主人,何须他来指手画脚。”

    真说起来,他才是那上京城中最大的毒蛇。

    沈封雪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轻笑起来:“果真如此。”

    问寒疑惑:“什么果真如此?”

    沈封雪没接话,将这一世从遇见林韧开始的每一个细节一一串联,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林韧确实得了和她一样的机缘,而且两个人回来的时间,应当是差不多的。

    她与林韧在边境相争五年,知道此人心思缜密,计谋无双,唯一的缺点就是人上人当的太久了,一旦让他有了十全的把握,言语中就会不自觉的泄露情几分情绪。

    前世,她生擒林韧庆功之时,让沈启有了机会在她酒中动手脚,那时林韧被囚,尚未处死,她死之时林韧还活着,以他的心智不难推测出是谁杀了她,否则如何称沈启为毒蛇,又如何说她该人算计。

    还不是因为前世她错信了沈启。

    沈封雪猜测,林韧不远万里前往边城,又借着幼帝的手将她控制在摄政王府,就是不想再重蹈前世覆辙。

    折断她的羽翼,让她再也无法成为叱咤风云的沈大将军,从此变成一个深闺妇人陷在上京任人可欺,当真是好毒的心思。

    只是不知,若林韧知道她这辈子已无前世志向,此举正中她下怀,会是何表情?

    其实摄政王府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一来,她可以不用每日看着沈启徒生烦恼,二来,她知道摄政王此举是为了掌控于她,可京中贵胄未必会这么想,不久之后,应是要有好戏看了。

    问寒一脸疑惑地看着沈封雪,几次欲言又止,沈封雪见她憋闷,主动替她解惑:“当年父亲驻守边关,将萧姨娘与沈启一同留在上京,侯府无主母却有庇荫,想来这些年她们过得也不差,府中院内也是她们自己人,他说的不错,我若此刻回去,谁知他二人是否会想起往事,针对于我,若真是这样,侯府大院,可有我容身之地?”

    “他们岂敢!”

    问寒怒极,可也知道,当年忠义侯远去边关,只带走小姐一人,十载未归,如何不让人心生怨恨。

    只能又叹息一声:“姑娘处境着实艰难,上京城中,难道真的没有小姐容身之地。”

    沈封雪敲了下茶盏:“如何没有,我看这摄政王府倒是不错,他大权在握,想必府中珍奇玩物少不了,我在淳洲过得那么清贫,这下好了,有人将锦绣富贵送上门来,我干嘛不享受,好了问寒,你也别丧着个脸了,给我热杯茶。”

    上京城的雪入鹅毛,飘飘扬扬,萧寿从宫门口向着启明殿走,另一侧,一个小太监哭丧着从墙根快步走过,萧寿顿了一下,斜眼看去,身后的太监立刻明了,前去拽人。

    小太监乍一看到大总管,连连跪下,萧寿见他是从昭阳宫的方向而来,淡淡开口问道:“昭阳宫发生了何事?如实说来。”

    小太监见到掌管内务的大太监,吓得浑身颤抖,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回,回大总管,太…太后娘娘不知为何发了好大的脾气,李公公要奴才去请韶华长公主。”

    想来是太后想要拉拢沈家嫡女,却被摄政王先截胡,连人也没见上一面,闹起脾气来了。

    总有人得了权力就不知道几斤几两,想要效仿前朝女帝,也要端着镜子看看自己有几分本事。

    萧寿露出和善的微笑:“今日陛下身体不适,太后娘娘想必是忧思过重,等见了公主心中应该能宽慰一二,你快去请吧,等回来的时候去内侍监领药,小心冻着。”

    大太监和颜悦色,小太监受宠若惊,连忙擦干眼泪,躬身快步离去。

    摄政王府位于皇城脚下的元靖街,周围住的大多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由于大雪,街上连个人影都不见,沈封雪也是在下车之后,才知道摄政王府比她想的还要华贵。

    一眼看去,不知数亩,只见门口左右三列青羽卫整齐站立,正门上的牌匾,是先帝亲笔的“嘉阳王府”四字,门口两尊石狮子口中看似无奇,口中却含有拳头大的夜明珠,踏过门口,九曲回廊错落有致,如此寒冬,王府内依旧有盆盆绿植放回廊之内,沈封雪定睛一瞧,那绿植并非此季植物,冻得有些衰败,还没等她缓过神,余静已伸手招来奴仆:“怎么回事,这绿植为何有些蔫了,放这种东西到王爷面前也不怕污了王爷的眼睛,还不快换上新的过来!”

    那小厮连连告罪,快速的指挥起其他小厮将绿植换上新的,只消一会儿,又是满目绿意盎然。

    余静笑了笑,道:“县主莫怪,王爷喜欢花草,若是一日不见一点绿色,便心中难受,这些绿植,是从和郡那边来的贡品,姑娘若是喜欢,小人也送上几盆到姑娘房中,可好?”

    一旁的问寒咂舌,和郡盛行花艺,能呈到上京的贡品,定是不同凡响的奇花,可这些奇花摆在摄政王的院子里,居然只能呆得片刻,如流水般冻坏了换,换了又冻。

    好一个泼天富贵的摄政王府!

    沈封雪好奇地瞧了瞧,这满园绿植,唯独不见一树梅花,可见当年绥岭战败,给林韧留了不少阴影。

    她暗笑不已,冬日不赏梅,偏生要弄这些有的没的震慑她,若是她不还礼,岂不辜负了林韧一片苦心。

    沈封雪拍了下脑袋:“哎呀,我有东西忘了拿,王爷,稍等我片刻。”

    “姑……”

    沈封雪看了问寒一眼,问寒低头,退回原地 。

    片刻之后,沈封雪捧着一片碧绿的狐裘锦帽走了回来,她屈膝,亲手奉到林韧面前:“此乃我淳洲百年难遇的银狐皮毛所制皮帽,银狐聪颖,封雪也是花了十天才捕获这么一只,狐毛珍贵,封雪丑鄙,不敢衬这上面缎子的颜色,万没想到王爷爱极绿色,王爷天人之姿,若是带上此帽,定能锦上添花,迷得上京城中小姐们移不开眼。”

    余静惊慌失色,不过是片语之间,沈封雪精准地踩到林韧的痛脚,普天之下有谁不知,摄政王平时最厌恶的,就是那些随时会扑上来的女人!但更重要的是,她这番举动,若是王爷想起老王爷与王妃的往事,这滔天的怒意由谁承担!

    沈封雪自是有恃无恐,林韧想要磋磨她,怎么可能会这么快杀了她,再说了,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弱点。

    沈封雪身影一闪,一手捏住林韧手腕,一手将绿皮毛扣在林韧头顶,这一系列动作飞快,就连青羽卫都没有反应过来,只看见影子一动,那沈家姑娘后退三步,拍手称赞:“极好,极美,摄政王果然是天人之姿,封雪当真是羡慕极了!”

    四下噤声,侍卫小厮仓皇间跪了一地,人人面色惶恐:“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息怒如何,不息怒又如何?

    只单凭着他那唯一的弱点,沈封雪便敢在摄政王府中横着走。

    摄政王林韧,权势滔天心思缜密,当年仅凭心计便能与她缠斗五年。

    可惜,他终究——

    只是个文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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