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前世的沈封雪,是无数大祁子民眼中的传说。

    她是大祁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曾在千里之外取下过敌人首级,连续拿下吴台十五座城池,乱战之中,只要报上沈帅姓名,敌人皆是落荒而逃。

    而他是账内谋士,除了落败那天拿起刀,誓死不退一步,从未亲自在战场上拿起利刃,对准敌人。

    他从来不知道策马杀人的感觉到底有多畅快,更不知道冲锋陷阵是何等刺激。

    此刻,沈封雪策马带着他躲过箭雨,冲出昭阳宫门外,途中见到蒙着黑面的刺客便是一剑封喉,血液飞溅在他们的衣服上,晕染开来,她却没有一丝犹豫,只带着他向前冲,一个人气势若有千军万马。

    她曾数次这般冲入敌营,身上不知多少伤疤,踩着飘摇的河山,在淳洲举起为王。

    她是将帅,是利刃,却也是逆臣贼子。

    那么一瞬,林韧几乎脱口想问,你既然也是为了这天下子民举兵,为什么就不肯再等一等呢,只要在等几年,他定会肃清朝中蛀虫,将这个清明的朝廷还给帝王,再一死谢罪。

    可她没有等。

    手持弓箭的刺客见他们向着这边冲来,连忙转移位置,朝着他们射箭,可面对沈封雪,那些箭好像自己会拐弯一样,一支都没有中。

    她毫不手软,十步一杀,不留余地。

    甚至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王爷,你这人也太招人恨了,连在皇宫中都有人想要你的命,你这人缘还真是差。”

    他虽气恼,却因为两个人暂且那么一会儿的生死与共,不得不提醒她:“闭嘴,小心前方。”

    闻言,沈封雪撇撇嘴,明明是和个姑娘一样被她保护在后面,脾气还真么坏,当真是多活了一辈子,一点都没前世好玩了。

    半数刺客已经倒下,禁卫军姗姗来迟,将余下的刺客全部拿下,沈封雪确定周遭再无叛军,停下马,等林韧下去之后,自己也翻身下马。

    大半刺客已被她诛杀,仅剩的一小部分刺客禁卫军捉住摁在地上,各个面目狰狞,想要一心求死。

    沈封雪笑着捏住其中一个刺客的下巴:“别吃毒药,太老套了,你要是敢吃,就那个人——”

    她指了指林韧,威吓道:“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她笑嘻嘻的松开了手,视线落到刺客所用的弓箭上,目光骤然一凝。

    那地上的弓箭,不是别家,红底梅纹印章,正是沈家所拥马兵忠义军的标志。

    林韧也注意到了,他斜着眼看沈封雪,道:“看来县主的人缘,比本王差的多了。”

    沈封雪笑笑,手中长剑猛然划过在场仅剩刺客的喉咙,短短一瞬间,所有刺客全部毙命,她扔下手中的长剑,笑道:“这帮刺客胆子不小,连我忠义军的名头都敢冒充,本县主今日小惩大诫,但凡又再冒充者,形如此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传到从昭阳宫中走出来的朝臣们耳中。

    *

    勤政殿,小皇帝坐在上首,下列以林韧为首的朝臣。

    他不安地看了看旁边站的笔直的大太监,今日他才完成了朝拜仪式,中午还要去太后宫中参加除夕宴,好不容易挤出了一点时间歇息一下,还没走回长寿宫,便看见急匆匆的小太监和萧寿说了什么,接下来,他就被萧寿带到了勤政殿。

    他可怜的休息时间就这么没了。

    不过,比起没了的休息时间,林承彰更害怕的还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扯了扯萧寿的袖子:“公公,我怕。”

    萧寿看着下面明显分为三拨的人,眯了眯眼,躬身凑到小皇帝身边,轻声道:“陛下不必害怕,您是大祁的国君,下属都是您的臣子,自古君王为上,臣子为下,您先问问他们去而复返是为了什么,若是不知道怎么解决……”

    萧寿顿了顿,稍微加重了点音量:“您听摄政王的便是。”

    小皇帝惴惴不安地点点头,望着下面等他开口的朝臣,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威严的陛下:“诸…诸位爱卿去而复返,所谓何事?”

    “陛下!”

    “陛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分别是左相陈鸿卓和右相秦元忠,二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掩饰眼底的不快,左相世家出身,清高自持,最重面子,平素最厌恶右相这般商贾出身的人,便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秦元忠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今日宫中莫名其妙出现刺客一事,臣等商议不决,还请陛下裁断。”

    他慢慢述道:“今日朝拜之后,臣等按照惯例向昭阳宫等待,前往途中,忽闻昭阳宫中有求救的声音,事后才知是青彭县主与陶尚书之女起了口角,县主性格激烈,平素喜欢舞刀弄枪的这也没有什么,谁承想之后竟真的来了刺客,好在没有伤及陛下龙体,实乃万幸,那些刺客皆蒙黑面,手持忠义军特制的弓箭。”

    小皇帝看了一眼萧寿。

    萧寿躬了躬身,问道:“可留有活口?”

    秦元忠瞥了他一眼,语气不甚恭敬:“未有,禁卫军确实留有活口,可县主竟然在宫中把那些人全杀了。”

    “全杀了?”小皇帝吓了一跳,如此血腥的场面,幸好他没看见!

    萧寿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向着林韧看了一眼,发现他并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便继续问:“那按照右相的意思,应当如何?”

    秦元忠笑了笑:“臣并没有什么想法,只不过是想跟陛下把事情说清楚了,免得某些人添油加醋,毕竟,左相不是已经命人将青彭县主押守在昭阳宫中,不是吗?”

    听到秦元忠点名,左相陈鸿卓向前一步:“陛下,臣只是担心太后的安危罢了,那弓箭上毕竟有忠义军的纹章,虽然臣并不相信县主会做出此事,但为了谨慎起见,还需要委屈县主一段时间,等事情查清楚了,倘若县主没有做这件事,臣便是亲自向县主赔罪,也是没有关系的。”

    秦元忠呵了一声:“就是怕有人以赔罪的名义,实际上还不知道做了什么肮脏的事情。”

    若真是担心太后,何苦把沈封雪压在昭阳殿?此举到底是看守,还是招安,明眼人一眼便知。

    陈鸿卓甩了下袖子,不语。

    萧寿心里通透,却并不说明,只是后退了一步,提示小皇帝:“陛下,您看呢?”

    小皇帝偷偷瞄了林韧好几眼,可对方悠哉的跟个没事人似的,他只能清了清嗓子:“王叔,您说呢?”

    左右二相同时皱起眉,一齐用余光瞥着身后的林韧。

    林韧不徐不疾向前一步,一语定音:“左相做法确实谨慎,只不过稍有不妥,青彭县主极有可能带刺客入宫,此女武功卓绝,押在太后宫中恐伤到太后凤体,臣以为,应先将她打入天牢,再做后续。”

    *

    沈封雪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进天牢。

    她环顾了一圈,只见四面全部皆是用坚硬的石砖铸造,只有斜上方露出一点阳光,应是特意建成,专门关看她这种有武功的犯人。

    许是因为她身份特殊,牢内竟然还有一套枕被。

    她倒没什么可挑剔的,牢内阴寒,但也比她征战时候住的地方好太多。

    就是一个人,太过冷清。

    她天生话多,只不过父亲总说她言多必失,为将的时候平日里总拘束着自己,现下入狱,旁边只有一个狱卒守着,又没了束缚,这话多的毛病不自觉又犯了。

    “这位大哥,今儿个除夕夜你咋不回家啊,这可怜的,大过年的就咱们两个人,你有酒吗?给我来一口呗。”

    看守她的狱卒名叫季鹏,十八岁做了狱卒,如今二十有三,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中守了五年,今夜除夕,当值的同僚回家过年去了,唯有他上无老母,下无妻儿,便与同僚换了班。

    这才知道死牢里又进人了。

    从前,只要进到这死牢里的,不是哭哭啼啼状若疯癫,便是灰心丧气一心等死,还从来没见过谁这般好心情,还找他讨酒喝。

    他见她是个姑娘,容貌姣好,美的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身着富贵,想来进死牢之前也是富贵人家,应是锦衣玉食供养着的好人儿,才这般不谙世事吧。

    季鹏没理她,沈封雪便自己一个人絮叨:“今年还真是倒霉,本以为入了上京第一个新年能吃顿好的,谁知道连口酒都喝不上,实在是恼人,大哥,不然你行行好,我出钱,你帮我买坛好酒,余下的都是你的如何。”

    季鹏被念叨的不胜其扰,用手中长矛重重地敲了一下对面,对沈封雪说道:“我们这儿只有一种酒,便是断头酒,姑娘还是省点力气吧。”

    沈封雪“诶”了一声:“大哥你会说话啊,那便好那便好,我这个人就是害怕冷清,总想找人说话,天牢本来就令人害怕,再没有个人和我说话,我是真真的害怕!”

    一点也没看出来你害怕!

    季鹏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他想着这富贵人家的小姐就是事儿多,都快死了还要找别人说话,不过看她长得不错,陪她说说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说吧。”

    沈封雪眯着眼睛,带了点笑意:“长夜漫漫,最适合探监了,大哥你不妨猜一猜,今夜有几人来探望我?”

    季鹏才想说你一个入死牢的人有谁来探望,便看着监牢之中漏出一个缝儿,光透进来,晃晃的还有两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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