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迪尔德丽死去不久后,持续了数年之久的夺牛战争打响。
新的死亡接踵而至,阿尔斯特的土地与河流中仿佛都渗透着鲜血。
战争的起因说来荒诞,是由一场攀比开始的。
北方康诺特的女王梅芙在与丈夫比较各自拥有的财富后,发现自己唯独缺少一头壮硕的公牛。财富也是地位的象征,为了与丈夫平起平坐,她萌发了向邻国阿尔斯特借来著名公牛丹·库林格的想法。
于是女王派遣使者,以丰厚的报酬向公牛的主人库林格提出借牛请求。商谈原本进行得十分顺利,然而使者的狂妄发言激怒了库林格,女王的要求被拒绝了。
女王不肯罢休,决心抢夺公牛,便集结军队,向阿尔斯特进攻。
但这是其中一条最直接的导、火索,并非事情的全貌。
除了觊觎土地和资源之外,还有两国之间的旧怨。在梅芙的军队中,也有许多人都对阿尔斯特人抱有仇恨。女王本人对国王康丘佛的仇恨也由来已久。在与现在的丈夫艾利尔结合前,梅芙曾与康丘佛有过短暂的婚姻,还曾遭受康丘佛的侵犯。
战争之始,抵抗敌军来袭的只有库丘林一人。
由于女神的诅咒,出生于阿尔斯特的男性会周期性地陷入阵痛与昏迷之中,失去战力。而库丘林由于出生在仙境,恰巧避过了诅咒。
库丘林百般阻挠康诺特军队的进发。梅芙损失了大批人马,试图劝降年轻的猛犬,却遭到拒绝,无奈之下只好与他订下协约:每天库丘林与一个康诺特军队的战士决斗,只有在此期间,梅芙的军队才能向前进发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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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时,艾默尔坐在城堡的阳台,望着丈夫所在的方向。
多数时候,她放空大脑。冬风在耳旁鼓动,时而夹带着雪花,如同细密的针一样刺痛她的皮肤。
有些时候,她会想到如果自己还是伊芙的话,或许能够陪伴在他的身旁,一共分担命运的重压。
可现在的她是艾默尔,只能在寂静之中闭上眼睛。
或许是想要陪伴在他身边的愿望太过强烈,她听见森林中羽翼扇动的声响,乌鸦如王者一般伫立在尸体的顶端,放声嘶鸣,仿佛猖狂的大笑。
她能见到他缠绕着红色光辉的魔枪,点亮那双同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望向她时,总是明亮而温暖的,此时却变得异常锐利,直白的杀意在平静地燃烧,宛如野兽。
手中的利刃在月光下画出阵阵寒芒,刺穿勇士壮硕的躯体,削去肢体与头颅,血液爽快地喷溅,哀鸣随着死亡的降临而减减淡去,土地贪婪地吸吮着血液。
当这一切在她心境中上演,她始终无动于衷,像是背景中的土地,飘荡着鲜血的潺潺溪水,甚至是空中变化着形状的月亮。
她陪伴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一部分。如果他接纳了一切,始终冷静,那么她也要求自己做到同样。
甚至接纳死亡。
每一天,女王与丈夫以财富、土地和美人笼络战士,要他们与库丘林决斗。但库兰的猛犬从无败绩。
等到天空全亮时,仆人敲响艾默尔的房门,传来的永远是捷报。
渐渐地,康诺特的军队中没有能够上场参加决斗的勇士了,于是想方设法,找到了一位对库丘林来说十分棘手的对手。
这位战士艾默尔也认识。
费迪亚,与库丘林同为斯卡哈的弟子,也是他的挚友。
决斗的前夜,库丘林回到了缪斯印尼的城堡。
那是自战争开始以来,艾默尔第一次见到他。他脸上带着笑容,像以前和平时那样,热情地拥抱了她。
艾默尔轻轻地回抱了他。他的身体是热的,但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地处于战斗之中,一时没能收起戾气,她触碰到的仿佛不是一具人类的身体,而是锐利的刃,划开了她的皮肤,引起刺痛。
库丘林察觉到她一瞬间的僵硬。
夜深时分,她在摇曳的灯光下解开胸口的绳结。男人的手触及她的脸颊,掌心带着战斗留下的茧。
艾默尔抬起头。他的表情变得柔和,甚至带上了倦意,一向锐利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仿佛凝结的血块。
“你害怕我吗?”他问。
艾默尔没有立即回答他。她放下手,胸前的绳结开了一半,空隙之间露出白皙的皮肤,细腻光洁,如同刚从贝壳软肉之中取出的珍珠。
她打量他,双眸的蓝色在灯光下显得略为醇厚,但依旧通透。那一刻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孩子气,眉头轻皱,仿佛他是一道令她费解的难题。
最后她的嘴角勾起浅淡的笑容,带着讥讽。
“不,但我害怕命运。”
她说。
库丘林知道她在闹别扭。在战场上没有人能挫败他的战意,从不退败,可面对艾默尔的愤怒,他总是束手无策。
现在的她像是带着刺那样,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抚。
“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回来,”她接着呛道,低下头继续解开衣服,“你觉得明天可能会死在费迪亚手下,所以想在最后可怜可怜我。”
库丘林发出无奈的叹息。艾默尔将白色的衣裙褪下,跨在他的腰上。
她俯身,如黑色绸缎般的发丝随着动作滑到身前,落在他的脸侧,遮挡了灯光。她碰触到他有些干燥的嘴唇。
炉火不足以驱散深冬的寒意,阴冷覆盖在她的皮肤,逐渐渗入。像这样温暖他,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也是她作为妻子应尽的职责。
她闭着眼,指尖抚过男性的胸膛,感受到硬的痂,还有愈合后光滑的疤痕。
明天费迪亚会刺伤哪里呢?她想着,预测着他的疼痛。
但她明白,对于此时的他,身体上的痛苦,远远比不上情感的折磨。
她还是尤娥萨奇的时候,时常见到费迪亚,但和他的交往并不多。她记得年轻的勇士身材高大,有着一头银发,性格却与冰冷的发色不同,相当热情洒脱。
对于他与库丘林之前的友情,她也并不了解。但她还记得迪尔德丽离去时,胸口那种撕裂般的痛楚。
库丘林并不像她一样。他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或者说习惯性地淡化掉了。看着他刚刚像平常一样笑得毫不在乎的样子,她感到无比恼火。
她希望能够成为他的依靠。她想要他的一切。
不知是因为时隔太久,还是因为意识到那可能会是最后一夜。她以往还要清晰地感知到他的一切。
他的体温,呼吸声,温暖而柔软的吐息,舔舐在皮肤的舌尖,紧贴着她背部的皮肤有些粗糙,还有交融在一起的汗水。
但直到最后,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温柔的,细致的,没有丝毫脱离常规的迹象。
当熟悉的快感如电流传遍身体时,她沮丧得几乎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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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在凌晨醒来。天刚刚亮,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床的另一侧是空的,他已经离开。
艾默尔像往常一样起身整理,穿戴好衣物,坐在窗边。
这一次她没有闭上眼睛想象他的战场,只是望着遥远的丛林,直到天空逐渐变得明亮,显现出透彻的蓝。
与以往不同的是,当天她没有得到消息。两位战士的决斗持续了四天,仆人才又一次带来捷报:
在千钧一发之际,库丘林对费迪亚使出了魔枪迦耶伯格,定下了胜局。
艾默尔紧绷着的肩膀松懈下来。
她没有失去他,却丝毫没有感到喜悦。因为她知道,身在远处的他正体会着失去的痛苦,一如迪尔德丽离开时她体会到的那样。
阴冷的风穿过她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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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尤娥萨奇的梦。
当年库丘林从斯卡哈的手中接过魔枪时,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知挫败,眼中闪烁着坚定而直率的光辉。
那把魔枪有着常人无法承担的重量,却被他稳稳握在手中,仿佛永远都不会动摇。
那个时候他一定想着,这把枪会伴随着他一生,守护阿尔斯特,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而不是用它终结挚友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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