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斯纳特掀开帐幕,一眼就瞅见了坐在火堆旁的拉伊。
他背对着她,正在烤一只倒霉的肥兔子,油滴滴答答地滚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天还灰蒙蒙的,寒气也未散尽。布拉斯纳特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哪知拉伊一抬眼瞅见她,迎面而来就是一句:
“你俩睡了吧?”
“……”
瞬间击碎了她清晨平静的心境。
不过拉伊好像也就是随口一问,对答案不是很在乎的样子。他又低头忙活起兔子。
布拉斯纳特被他这句话憋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隐隐察觉到今天的拉伊有些奇怪。和昨天那个守在她门口,还安抚她的恐惧与她说笑的人不太一样了。
比如刚刚那冷淡的一瞥和不在乎回答的问句。
居然像是……在挖苦她?
拉伊静静观察坐在身边的女人。
对于突然的冷遇,她并没有感到很惊讶,而是把它当做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默默接受了。
好像是经常会遇到这种事,也就习以为常了那样。
她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在沉默中完成了一系列心态的转化。
渐渐地,她的眉眼间竟呈现出淡漠的神情……
那是一种令他感到异常熟悉的神情。
“……”
他忽然明白了。
“诶,难怪。”拉伊自言自语着,轻叹一口气。
“什么?”布拉斯纳特问。
“没什么,你别在意。”
他稍稍直起身,舒展筋骨。
“不过确实啊,我何必和你较劲……反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拉伊自言自语念叨着她听不懂的话,布拉斯纳特越听越纳闷。
只是他碎碎念着,刚刚故意和她拉开距离的那副气势,也莫名地消失不见了。
像是想通了什么那样,他转向她,恢复成之前开朗的样子:
“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抛出这个结论后,他展开一个稍显疲惫的笑容。她竟从他目光中看出一丝怜悯。
“……”
布拉斯纳特确实什么都不懂。
可被人直接这么说,还是挺伤自尊的。
(一个两个,从仙人到人类,都是这样。)
(……故作玄虚。)
两人闻着烤兔子的香味,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拉伊先打破了沉默。
“库米是我兄弟,所以有些事我不能背着他和你嘴碎,”他先行定下了规矩,“不过,其他的那些,和你聊聊倒也没什么,”
他说着把烤好的兔子取下来,揪下一只兔腿,给了她。
“所以,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我吧。毕竟除了我之外,你也没人可问了吧?”
他露齿一笑,又变成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人。
布拉斯纳特接过香喷喷的兔腿,道了谢。
之前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这个男人确实很符合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像只狐狸那样,滑头又难以捉摸。
但确实是个不错的家伙,讲义气,还不求回报地好心帮她。
布拉斯纳特有许多疑问,正好需要一个能够解答的人。
“拉伊,你们那天是怎么找到路的?”
她问。
“啊?”他显得有些诧异,“不是你把牛奶倒进河里的吗?”
当时是安格斯用牛奶制成的路标,将他们引到了她面前。
但她一直有个想不明白的疑问:
可以引路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安格斯非要用牛奶呢?
所以她想知道那天晚上的细节。
可她也不想暴露安格斯的行踪,就只能撒个小谎了:
“是我做的,不过,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呢?”
拉伊是个说话爽快的人,既然她问了,便把自己知道的情况毫无保留地交代了出来:
“那天晚上啊……我当时在河边,恰巧是第一个看见的人。”
他复述起当时的场景。
“牛奶没有被冲散,而是像一条长长的白鱼那样静止在水中……看见这种的景象,是个人都会诧异的吧。”
“所以我就告诉库米了。”
“哪知道带着他过去一看,他几乎没怎么细想,就说那是你做的。还得出结论说既然路标是顺流而下的,那么城堡一定在河的上游……”
布拉斯纳特听着听着,心里忽然萌生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结合拉伊的描述,她把这件事细想了一下,觉得从头到尾都很诡异。
安格斯发出的诡异暗号,竟然被库丘林毫无悬念地接受到了?
(难道这两个人认识?)
自然而然地,她在心里提出一个猜想。
可如果安格斯和库丘林不认识……
那么能将他们联系的,也就只有她了。
这也就意味着,今早她问库丘林两人之前是否见过时……
他回答的那个“是”,并非是在和她开玩笑。
(难道……)
他们之前确实见过?
(……怎么可能。)
她像用手掐灭攒动的烛火那样,立马否定了这个荒唐的设想。
然后她又开始在心里催眠自己:
这只是个梦而已,哪会有什么过去和未来。
见她在自己的思绪中愈陷愈深,时而蹙眉,时而露出自嘲的笑容,拉伊忍不住出声唤回了她:
“布拉斯纳特?”
她顿时回过神来,应道:“嗯?哦,你说的确实和我想象的差不多,没事了。”
她没有解释牛奶是为何没被水流冲散的。这些疑点都可以用她的仙人身份来解释,所以她觉得没必要再细说下去了。
拉伊似乎也是同样想法的,所以没有追问。这个话题就此画上了句号,向下一个阶段递进。
“……对了,拉伊,”她斟酌了一下词句后问,“你知道库丘林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戒指是什么来历吗?”
“那个金戒指?”
提起这个,他的表情很是惊异。
布拉斯纳特怀疑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反问。
她总不能把昨天晚上他们做了什么都一五一十说出来吧……只能推脱说是好奇。
不过拉伊看着她躲闪的目光,心里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淡地说:
“没什么来历。只是他的戒指而已,我认识他的时候就见他带着了。”
“这样啊……”
她觉得他好像没说实话。
大概是涉及到库丘林的事,他不想明说吧。
不过彼此彼此,她刚刚也在安格斯的事情上撒谎了。
她本想就此带过,不再细究。
却没料到拉伊迟疑一瞬,继续了这个话题。
“戒指的事,你还是不要去问库米比较好。”拉伊咬住兔前腿,撕下一块热烘烘的肉来。
她险些没头没脑问出“为什么”了,幸好及时打住。他是在提醒她,如果不知趣地追问,就会破坏此时谈话中的默契。
这样她也就明白了,戒指的事确实敏感,是个禁词。
“嗯……我明白了,谢谢你,拉伊。”
“诶,你不知道,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倒是收不住嘴了,忍不住向她抱怨起来,“最近他总是阴云密布的,搞得我坐立不安,就怕一不小心惹火他。从库罗伊那家伙来阿尔斯特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这幅死样子。”
“……库罗伊去阿尔斯特?”她听到了意想不到的信息。
“对,他和库米关系还不错。也不知道怎么有了兴致去抢你的城堡,就叫库米和他一起去。”
“……”
于是她就遭受了无妄之灾吗。简直不能更倒霉啊。
“库米这家伙脾气不好,挺暴躁的。”拉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现在年纪大了倒还好点,不过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还是别惹他为好,不然就算是你,会怎样都不好说…”
“……好的,我明白了。”
她也没天真到上了一次床就觉得他们情比金坚了。
但拉伊的善意提醒,倒是让她愈发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
(瑟坦特有心情不好吗?)
拉伊这么说的时候,她感到难以置信。
因为回想起来,他总是笑着面对她的。
就算偶尔会露出她读不懂的表情,她也只当那是男人的深沉习性,没去细想。
“虽然不知道他在你看来是什么样的,”拉伊说着戳了戳火势渐弱的柴堆,快要熄灭的火苗又竭力攒高了些,“但是,布拉斯纳特,他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是吗?”
“当然了,他经历过过许多你无法想象的事情……别说你了,就连我都不敢说了解他啊。”
虽然是个成天宅在家里自宅警备员,她本以为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很精准的。
——大概可以算作是作家的天性。
可她也明白,拉伊说的没错。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看透的。
“不过,”拉伊又补充道,“一个人在面对同性和异性的时候,确实也会有所不同就是了。”
“……哦?”她半信半疑。
拉伊做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喂,你别看我这样,可也是个情场高手呢。“
“……哇。”
布拉斯纳特的回应听起来更像是敷衍了。
拉伊决定要树立自己身为男人的威严。他严肃起来,清了清嗓子:
“咳,那么身为一个情场高手,我给你个建议吧,布拉斯纳特,”
他凑近,用一种故作深沉的语调说:
“想要驯服一个男人的这种想法,对于女人来说是很危险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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