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艾默尔,还对【预言】心存一丝侥幸。
——或许不会实现的。
她这么想。
而且,当她看到迪尔德丽和诺伊修望着彼此的神情时,那些劝阻的话都失去了力度。
想必比起她这个旁观者,作为当事人的他们要更加清楚这份爱情将会招致的灾难。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彼此。
那份直面命运的勇气深深地打动了她,同时也赋予了她力量。
所以她将双手分别搭在这对年轻男女的肩上,微笑着,但用郑重地语气对他们说:
“祝福你们。”
“如果将来你们需要帮助的话,记得有我在。”
凭她如今的能力,只能做出这样的保证。
但仅仅是这么一点微弱的支持,都足以让迪尔德丽感动一塌糊涂。金发的少女扑到艾默尔身上紧紧抱住她,红着眼圈,不停地说“谢谢”。
艾默尔无奈地笑着,摸摸迪尔德丽的头。
“谢谢您。”
诺伊修也向她道谢。他的性格相对内向,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绪。
但艾默尔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到真诚的感激。
同时她还在少年那双澄澈的蓝色双眸中,看到一丝对未来的担忧。
(……如果我还是伊芙,或许就能更好地保护他们,为他们提供一个庇护所了。)
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
……
短短十天的时光,眨眼间便流失殆尽。
阿尔斯特的人们看重信誉,作为宗教首领的卡斯瓦德更是如此。
到了约定的那天,虽然下着大雨,但他还是准时赶到,将艾默尔送回她父亲的城堡。
“诶,别哭丧着脸啦。”
离开前白发的老德鲁伊和蔼地笑着,掐了掐她的脸颊。
她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但在他眼中,她依然还是个小孩子。
艾默尔的表情变化并不明显,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猜出个大致,卡斯瓦德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虽然艾默尔一再表示不必为她感到担心,卡斯瓦德还是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
“这样吧……等过了雨季,我和你父亲商量一下,接你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怎么样?你是我的学生,这种合情合理的要求,弗加尔想来不会拒绝的。”
“真的吗?”
又能逃家又能学魔术,艾默尔没想到能有这种好事。
“真的,我保证,”卡斯瓦德以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瑟坦特不在,我当然要替他好好照顾你。”
“……”
一提到订婚的事艾默尔就脸红。
说来卡斯瓦德还是库丘林的外祖父……怪不得。
阿尔斯特圈太乱,她差点忘了还有这层亲属关系了。
等一年过去,库丘林就会回来了——无论是艾默尔还是卡斯瓦德,都将这件事视作理所当然。
但影之国毕竟是危机四伏的魔境,不是所有人都对库丘林的试炼持乐观的态度。
她的父亲弗加尔就是其中之一。
或者说打从一开始,这位老德鲁伊就怀揣着险恶的用心。
…………
……
眨眼间便到了秋冬季。气温勉强维持在零上,时而阴雨绵绵。
遇上这样的天气,用不着弗加尔关她禁闭,艾默尔自己都懒得出门。
在蜗居的状态下,日子很快被耗尽,和暖的春风再次抚过大地。
她的情绪也跟着活跃了起来,想起那些值得期待的事:
卡斯瓦德说过要来接她,库丘林也快回来了……
沉浸这些期盼中的她没有发现,最近几天城堡里的客人忽然多了些。
…………
……
那天下午的记忆十分模糊。
艾默尔只记得午饭照常是菲尔端来的——自回城以后,她一直是在自己的房间用餐。
因为弗加尔不想见到她的脸。
吃完饭她感到困乏,便睡下了。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附在她的耳畔,轻轻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那是菲尔的声音。
……后来,艾默尔是被猎犬的吠叫唤醒的。
努力抬起沉重的眼帘,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朦胧的昏黄,晃动着的人影宛如摇曳的水草。
紧接着,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如潮水一般用来,鼓动着她的耳膜。
身体使不上力气,感官也格外地迟钝。
她意识到自己是被下了药,也猜到这是弗加尔的主意,可她并不清楚他的目的。
模糊中她听到西雅的声音在逐渐远去,那抹纯洁的白色被人影所驱逐。
他们的手段相当粗暴,她听见它因疼痛而发出的哀鸣。
燃起的怒火使艾默尔顿时清醒过来,视线仍在摇晃,但她终于能够看清周围的一切。
这里是会客厅,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而此时融洽的气氛更是令她感到陌生。
她看见弗加尔坐在她的身侧。他的表情仿佛沉浸在一场美梦之中,同时还夹杂着一丝得意,因为这美梦正是由他一手策划的。
但对艾默尔而言,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她靠在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身上。那人搂着她的腰部,手持酒杯,坐在主座之上,对着弗加尔举杯致意。
——至此,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挣扎着,从男人的怀中站起身。
或许是觉得她颤抖着撑起身体的模样可怜又可爱,男人并没有制止她。
接着她一抬手,毫不客气地打落了弗加尔手中的酒杯。
“西雅!”
收到指令,忠诚的猎犬即刻恢复了战意。它呲起锋利的牙齿,立起耳朵,发出威胁的低吼。
猎犬那近两米的庞大身形令驱赶它的仆人们心生退意。
它瞅准这个机会撞出包围,几个灵活的跳跃,便赶到了主人身侧。
会场陷入了沉默。
艾默尔还没有完全从头晕目眩中恢复,她扶着西雅的脊背,和它一起后退到安全的距离。
她原本穿着的衣服里藏着几颗卢恩石,但昏迷时被他们换下看,给她穿上了一套颇为繁复的浅黄色衣裙。
……当然,在德鲁伊弗加尔面前,几颗小小的卢恩石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这是怎么回事?”
打破沉默的是那个坐在主座上的陌生男人,从着装可以看出他是个战士。
如果她没有及时醒来的话,这个男人会成为她的丈夫……
而且是在“家人们”的联手策划下。
她不禁脊背发凉。
在第一个梦境中,她也差点经历这样的事。
算起来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了,可时至今日,那种无处宣泄的悲愤依旧清晰地印刻在她的灵魂之中。
后来尤娥萨奇被保护得很好,而伊芙具备守卫自身与他人的武力。
而艾默尔,虽然同样有着家人,却比孤身一人时还要无助。
此时愿意挡在她身前的,只有库丘林留下的西雅。
“该问这句话的是我才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艾默尔能用卢恩魔术防身,但毕竟寡不敌众,如果弗加尔与这位不知名的战士联手的话,她没有丝毫胜算。
可就算明白这一点,在气势上也决不能输。
她努力保持镇定。
“这件婚事是我订下的,你有异议吗?”
此时端坐着的弗加尔开口了。
他的面色阴沉,话语声带着一城之主的威压。但艾默尔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没有被他吓住。
“当然有,因为我的未婚夫是阿尔斯特的库丘林。”
她朗声道。
她敏锐地发现那位陌生的战士脸色微变。
看来阿尔斯特的猛犬之名有着足够的威慑力。
她把握到了一丝胜算。
但弗加尔显然不会被吓到,他发出一声轻蔑的笑。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怕是还没抵达魔境便死在路上了,”他说,“所以你的丈夫换人了,女儿,就是你面前的这位勇士,芒斯特的国王卢盖德·麦克·诺伊。”
“……”
艾默尔微微眯起眼睛。
弗加尔固执到这个地步,想说服他是不可能的。唯有从卢盖德下手。
“……久仰大名,卢盖德大人。”
她试图先稳住他的自尊心。
那男人要比她年长近二十岁,可以说是她的长辈。他摸不准她的意图,于是只向她微微颔首表示回应。
她的家人居然打算合力将她送到这个陌生男人的床上,没有一个肯站在她这边。
这切断了她对他们的最后一丝情谊。
“我不知道家父是怎么和您说定的,”于是她果断地把责任推给了弗加尔,“但我已和阿尔斯特的库丘林订下了婚约。”
“……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卢盖德沉着脸,向弗加尔投去一瞥。
她很清楚卢盖德是在撒谎。
毕竟库丘林身为卢赫之子,又在幼年时立下过不少战绩,不只是在阿尔斯特,甚至是在整个艾林都有着显赫的地位。再加上他之前也提过,为他寻找妻子的事惊动了阿尔斯特和周边的地区,而卢盖德身为芒斯特的国王,这件事他肯定听说过。
而他现在装傻,说明他也不想招惹库丘林。
“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弗加尔连忙解释,“但您也知道,就算是被称作阿尔斯特的猛犬,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决不可能从魔境回来。”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艾默尔打断他,“等他回来了,一定会从卢盖德大人那里将我夺回去,甚至有可能引起芒斯特与阿尔斯特的战争——您能为此负起责任吗?”
接着她转向沉默中的卢盖德。
“他发誓会保护我一生,而我只爱他一个人,请您理解。”
弗加尔被她的反抗气得面色铁青,但还在努力维持父亲的威严形象。
就算他是拉斯克的城主,强迫已经订婚的女儿嫁给另一个男性的事要是传出去,总归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她一厢情愿,想要苦等下去,”他振振有词,“但我作为父亲,不能不为她的将来做打算!”
艾默尔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努力压制住朝他的脸上画一个符文的冲动。
(说得真好听,还不是为了他自己。)
自她作为艾默尔醒来,这十几年来,她在他眼里始终是个怪物。
她有努力地去理解他的感受,毕竟是她突然闯入了这个家庭。
所以就算被冷眼相待,她也能可以忍受。
但这不意味着他可以随意摆布她的人生。
就算不是因为库丘林,他们的冲突总有一天会爆发。
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库丘林会让他感觉到如此巨大的威胁呢?
虽然出于男性的尊严,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的恐惧。
可事实上他已经慌张到无法冷静思考,甚至到了自相矛盾的程度。
卢盖德没有看向争执中的这对父女,但他始终认真地听着。
实际上他早已拿定了主意,可是作为一国之主,遇到这样的事实在窝火,而且就这么打退堂鼓未免太过狼狈。
最后他朝艾默尔摆了摆手,说: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愿,艾默尔小姐。你退下吧。”
接着他抬起眼睛,看向弗加尔。
“这件事我会和你的父亲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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