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在礼裙夹层里翻出张纸片,应该是林沉临走前留下的,将另外一张邀请函上的内容仔仔细细誊在了上头。
司灼咬破手指,就着血将花纹涂上去,但塔门依旧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叶昭不信邪,蘸着自个儿的血又临摹了一遍,但始终无济于事。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拿不定主意。
“我亲爱的小公主,你在门外站着做什么?”
叶昭往后退半步,双手握拳作出防卫姿态:“谁?”
“别紧张啊我的小公主,你抬头看看。”
是个女人的嗓音,听起来柔美娇俏,还伴随着一阵银铃样的清脆笑声。
叶昭看向塔顶那扇乌木窗户,没有玻璃,窗口空洞洞的,却映出一张波纹样的人脸,仿佛确实有人站在玻璃后面。
那张脸最初背对着他,露出一大把海藻样浓密的卷发。随着叶昭凝视时间的增长,它也慢慢侧过来半边脸,是个肤白貌美的年轻女人。
她朝着叶昭勾勾嘴角,嘴唇殷红而犬牙白森森的:“你迟到了,亲爱的殿下。威尔斯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叶昭顿时心下了然:“玛丽?”
给他发出邀请函的那个人,整个小镇实际上的统治者,玛丽公主。但这名字未免也太土了一点吧?叶昭心里吐槽几句,表情却很淡定:“请人做客不让人进屋?”
玛丽低着头笑起来,左手绕了一大圈放到后脑勺上,慢慢梳理着她的金色头发。
“秀什么秀,头发长了不起?”司灼挡在叶昭身前,嘴里只剩下一截烟屁股,颇为不屑的拨弄下脑袋后头的低马尾。
玛丽眨了眨她蓝色的眼睛,像个天真无辜的小姑娘:“我很开心你能来,嘉年华玩得开心吗?但威尔斯做事实在不靠谱,本来应该由他护送你来我的城堡,现在只好你亲自爬上来啦~”
“威尔斯的骨头不适合酿酒,有爱情跟背叛的味道,把美酒都熏臭。”玛丽舔舔嘴唇,嘻嘻笑起来。
她的头发搭在窗外,像一窝盘曲的水蛇,突然舒展开身躯,吐着信子往下俯冲,一股浓烈的腐烂臭味扑面而来。
发梢最后停在叶昭脚边,他甚至能看见里面缠着的碎肉块,以及打结处生长出的正在蠕动的白胖蛆虫。
叶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果断转身对着海面开始干呕。死亡之海里映出他的倒影,从作战服到长靴都是黑色,衬得他肤色更加苍白。
“喝点水。”司灼从背后碰了碰他肩膀,递过去一瓶矿泉水跟半包饼干,不禁觉得自己还真他妈像个专属保姆。
考场中不会感到饥饿,应该是消除了饥饿值。叶昭几天没吃东西,只能吐出来一些酸水,接过瓶子漱漱口:“谢谢。”
司灼往嘴里丢了颗水果糖缓解烟瘾:“你叫什么来着?小昭?”
“叶昭,刀口昭。”叶昭给他解释两句,顺便上手扯了扯挂在钟塔塔身的金发,觉得眼前这个场景莫名眼熟。
王子利用编成股的长发攀登进高塔,最后跟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是长发公主的原版故事。
叶昭将一小把头发卷在手腕上,突然想起来皇家歌剧院里那场电影。王子在英雄救美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被冷落的公主们联合发起了一场复仇,对小镇上的居民展开了一场屠杀。
“这样一点也不童话。”叶昭嘟囔两声,但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
司灼将衬衣袖子卷得老高,他就这最后一件干净衣服了:“血腥玛丽?她邀请你?”
这个NPC他以前在其他考场也见过,身份是公主,但被玩家戏称为血腥玛丽,恐怖程度完全不亚于历史上那位真正的血腥女王。
而且玛丽身边总是跟着个忠心耿耿的骑士,偷袭难度极大。司灼曾经试过在普通难度的副本里攻击她,并且成功将她击杀到只剩一层血皮,但只要夜幕降临,她就能召唤出军团,再次满血复活。
几乎是不死之躯。
叶昭等他往上爬了一段路后,才跟在后边使力往上登攀。司灼手腕处的袖扣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刺得他眼睛发疼:“你运气不错。”
司灼特骚包的解开他白衬衣的纽扣:“嘴甜,比林沉那副死人脸舒服多了。”
“实事求是而已,”叶昭扫他一眼:“玛丽喜欢白色,你很走运。”
刚刚玛丽说,威尔斯的骨头有背叛者的味道,而威尔斯曾经在进小镇的路上对叶昭强调过,玛丽最爱的颜色是纯白。
看来那几枚金币没有白花,可怜的过世骑士说了真话,而皇家歌剧院的小鸟是只谎话精。
司灼惊奇道:“你连这都知道?你女朋友?”
现在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喜欢跟NPC谈恋爱,林沉是个骚操作大佬也就算了,怎么连刚进第二场考试的新玩家都这么义无反顾。
是有什么隐藏的加分项目?司灼在心里纠结半天,最后决定等这次平安出去,也找个系统NPC来场末日相爱。
为了避免腐烂臭味的残害,叶昭不得不减少呼吸频率,尽量平和道:“不是,威尔斯告诉我的。玛丽刚刚说威尔斯背叛了她,所以我觉得有可信度。”
那个忠心耿耿的骑士背叛了玛丽?
司灼有点不敢相信,毕竟在各玩家手里流传的花边新闻里,威尔斯跟玛丽一直是热门cp:“你真把威尔斯给绿了?”
“不,我只是帮助了一个被拖欠薪资的可怜骑士。”叶昭翻个白眼,这人到底怎么混到排行榜第二的?
司灼选择性失聪:“牛逼啊哥,男女混搭三角恋,你能名垂青史了。”
叶昭无语:“你靠倒卖八卦混到的第二名?”
“还是每场考试都听NPC的墙角,威胁不让你通关就玉石俱焚?”
司灼终于老实闭嘴了。
七层塔说高也不高,两个人很快来到乌木窗边。窗户大敞开,金发像地毯一样散落在房间里,但却不见玛丽的踪影。
司灼率先落地,转身拉了叶昭一把,稳稳踩在厚厚的头发上,叶昭甚至能听见头发中那些小家伙爆浆的声音。
看样子这层楼是间小型会客厅,壁炉里燃着柴火,南瓜灯摆在角落,粗糙用刀刻出了五官。壁炉旁的木桌上留有两碗茶,浮着暗红色泡沫,细看之下还有点骨头渣,热腾腾冒着水汽。
屋里没点灯,得眯着眼睛才能看清周围事物。
司灼到处转了转,蹲在南瓜灯面前:“这里面应该有蜡烛吧?”
墙角处有个九十度的夹角,南瓜灯被夹在两面墙壁中间,惊人的契合。叶昭伸手推了推,南瓜灯外形圆滚滚的,却并没有随着外力移动,只在表面凹下去手指尖那么大的坑。
不对劲。
叶昭将灯从墙角抱起来,本该被掏空内瓤的南瓜,显得有点过于沉重了。
司灼正好站在他对面,吞了吞口水:“放回去,什么也别看......”
他还没把话说完,叶昭就已经火速将南瓜灯翻转了一面。
灯的背面什么也没有。准确来说,只有一个平整的豁口,像块被切开的翻糖蛋糕。
而蛋糕里塞着个被砍掉半边的人头,从后脑勺劈开,红红白白的物体凝固在被切开的平面上。
叶昭沉默了几秒钟,突然把衣服下半截卷起来包住手掌,在灯里搅弄一番,掏出半边人头扔在地上。
他的动作破坏了截面上微妙的平衡,原先被封在内部的血浆接连从豁口涌出来。
司灼看他面无表情的掸掸衣服,平静的仿佛只是在清理南瓜瓤,忍不住怀疑看见了第二个林沉。
“变态的队友果然也只能是变态啊,”司灼感叹两声,完全没意识到也把自己骂了进去,只兴致勃勃将人头捡起来:“威尔斯?”
他手里那张脸被保存得很完好,不管是发丝还是胡子都带着生气,脸颊上甚至还有团红晕。正是当时奉命接送叶昭的威尔斯。
还好剩下的空间里确实有只蜡烛。叶昭掰开南瓜灯,将硕果仅存的那只蜡烛放在手心,擦了根火柴点燃引线。
光明笼罩着整间会客厅。所有事物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完美感。
木桌左边有一块被沾染的水迹,而右边同样的地方,出现了一块形状大小完全相同的水迹。银质托盘里盛着两块蘑菇干,每朵伞冠的缺口都一模一样,甚至连咬过一口的齿痕都精妙复刻。
威尔斯曾经拿着金币在小矮人那里购买过这个品种的蘑菇,并宣称这是玛丽最爱的小玩意儿。
叶昭敲了敲桌面:“完美对称?”
林沉警告过他,由于钟塔同时存在于两个平面,那塔内的物体很可能只看得见该平面上的那部分。但几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还会有对称复制的操作。
会客厅的门响了一声。叶昭应声抬头,那扇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把手的铁门缓缓敞开,露出外头的螺旋楼梯。
楼梯口站着一个漂亮女人,妆容精致但莫名瘆人。
叶昭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镜面对称造成的恐惧感。
她两边脸的五官几乎如出一辙,眼尾跟嘴角上挑的弧度都相同,仿佛在中间隔了面无形的镜子,将镜里镜外的两个人融合在一起。
玛丽提着裙摆,走路像在飘,飞速挪动到叶昭身边:“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新骑士,老熟人了吧~”
司灼往螺旋楼梯瞟了瞟,迅速回过头,两排牙齿战战栗栗撞在一起。
没人再说话,楼梯上的脚步声便显得尤其沉重,仔细听还有尖锐的金属物品划过地面的摩擦音。
叶昭咬着嘴唇,狠狠闭了闭眼睛,操他大爷,还真是老熟人。
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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