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顾励一瞬间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

    江延书双眼发红, 脸带悲痛, 等着他发话。顾励有些茫然,耳膜鼓噪, 让他一瞬间近乎失聪, 听不见周遭的任何声音。

    江延书仍在看着他。

    顾励双腿有些发软,贞儿扶住了他,小声叫唤他:“父皇。”

    顾励一瞬间仿佛破水而出,四周终于不再是空茫一片,有了嘈杂的细微的声响。他喘了两声, 抓住贞儿的小手站直了,看向江延书:“你说清楚。”

    江延书已有些承受不住这份剧痛和打击, 跪下来伏地顿首:“陛下!穆丞相被人害死了!求陛下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 为穆丞相报仇!”

    今夜宴席过半时,穆丞相似乎忽然有什么事, 中途离席, 去了官署。他在官署坐了一会儿,看过卷宗,便离开了。那之后他的尸体在碾子胡同被发现,那地方离官署不远。

    “除夕之夜,不少人都在守岁, 没那么早休息, 有没有目击证人?”

    “已经在找了。”

    “是谁第一个发现尸首的?”

    “乃是今夜在府衙内值守的一名同知。”

    顾励说:“带我去看看……带朕去看看穆丞相。”

    穆丞相的尸体就停放在碾子胡同口,顺天府尹康启宗已带人赶到,预备带回顺天府署交由仵作验尸, 然而理智上知道该这么做,行动上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看着穆丞相的尸首直发愣。

    尸体边除去顺天府的人,目击者,便是那些在官署内值守的小吏,不过四五人,此时见到这等惊天变故,也不由得惊了,围在一旁。

    顾励赶到时,便看见了这一幕。

    谢莲在辽东还未回来,小谭先带人赶到清场,顾励下了轿子,走上前查看。

    穆丞相倒在地上,身上没有伤口,不是被利器刺入,看他脸色发紫,皮下有淤血,有可能是窒息而死。

    这一定是他杀。

    是谁?

    顾励的大脑飞快转动。难道是他要建立退休制度的事泄露了出去,导致利益相关者对穆丞相动手了?

    不,不应该。一来就算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也不至于要置穆丞相于死地。而且顾励身为人君,倘若当真要推行某项制度,又岂是杀一两个下属便能阻止的。

    顺天府尹康启宗看向顾励:“陛下,是否先由臣把穆丞相的遗体带回去验尸?”

    顾励点点头:“去吧。”

    他目送着康启宗等人把穆丞相的遗体抬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悲凉之感。今天还是除夕,穆丞相的家里人,还等着他回去守岁吧。

    他回到宫中,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贞儿见状,伸出小手握住顾励的手,有些忧愁似的看着他:“父皇,你还好吗?”

    顾励摸摸他的头,在床榻上坐下,说:“父皇没事,只是今夜不能陪你一起守岁了。父皇有些累了。”

    贞儿懂事地点点头:“那儿臣也早些休息。”

    周长顺适时地上前来为顾励更衣,顾励说:“李棠呢?让他派几个人去穆丞相家里看看……”

    周长顺道:“李太监已经带人去了。”

    顾励点点头,在床上躺下。贞儿已经和他分房睡了,由侍卫与内侍们护送着,回了自己的殿室休息。

    第二天就是新年,寻常的百姓在这一天会互相喜气洋洋地拜年,宫中却一片肃穆。顾励把江延书等人叫进宫里来,要他们务必尽快抓住凶手,让穆丞相早日入土为安。

    是以原本该颇为闲适的正月,江延书等人一直在忙碌着。穆丞相经过仵作验尸,乃是被人敲击头部昏迷,接着被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当时天色已晚,暂时未找到目击者,那名五军都督府的同知近子时离开官署,走到碾子胡同时发现阴影中有东西,走进了才发现是有个人躺在地上。

    既然目击者和凶器都没有,江延书等人便只能从动机出发。一是凶手的杀人动机,二是穆丞相的动机:他在宫内宴席吃到一半,为什么要突然离去,在官署内坐了片刻,又是否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江延书去找穆丞相在除夕那夜翻看的卷宗,那些卷宗就摊开在他的案头,居然是牛种案中,京官们赴各地查案的记录。

    江延书想不明白,穆丞相为何好端端地翻出这些卷宗来看,他又看出了些什么,他看出来的内容,与他的死有关联吗?

    江延书把穆丞相看的卷宗随身带着,日也看夜也看,始终看不出什么。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想岔了,实际上穆丞相的死与这些卷宗没有关系?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所在的都察院发生了一件小事。

    “失窃?”顾励眸光一闪,问道:“都察院的府署内可有丢什么东西?”

    “这就是臣疑惑不解的,没有任何财物丢失,只不过是一些档案被翻乱了,臣才看出来有贼来过。”

    “抓到窃贼了没有?”

    “案子已移交给康府尹,想必不日便能抓到这大胆毛贼了。”

    “爱卿以为,都察院遇贼,是否与穆丞相案有关?”

    这正是江延书正在思索的事。他已有了些模糊的念头,只是还缺少作证,不便对顾励多说。

    从宫里出来,江延书回到官署内,把那些陈年的旧卷宗又翻看了一遍,忽然又看到了牛种案的那一档卷宗。

    这案子当初是交由督察院审理的,他把卷宗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感觉有些怪怪的。可仔细阅读卷宗,并未觉得有何处出错。

    散了衙,江延书又从官署走到碾子胡同,冥思苦想着,除夕那天晚上,穆丞相从官署出来,为什么会往碾子胡同这个方向走?他家在文思院那个方向啊。

    还是说他是遇到了什么人,跟着这人一边闲聊一边往这个方向来?

    那么这个人家住在皇城以西么?

    若说穆丞相是遇到了什么人,除夕那天夜里,会出现在宫门口的,也就只有刚从宫中宴席上回来的人了吧?

    江延书倏然发抖。

    就在这时,一个人叫住了他。

    江延书回过头,就见户部右侍郎姜允正看着他。

    “江御史还在查穆丞相被害案吗?”姜允走上前来。

    江延书点点头,叹了口气:“但愿穆丞相在天有灵,助我早日找到凶手。”

    姜允也叹了口气:“说起来,穆丞相还是我那一年的主考官,与我有师生之情啊。万万没想到,他竟就这么去了。”

    两人寒暄片刻,姜允看着江延书:“江御史今晚有空没有?不如去我府上喝一杯?”

    江延书摇头道:“不了,没那个心情。”

    姜允沉吟道:“其实是我有些线索,想跟江御史说。”

    江延书精神一振,抓着他的手问道:“什么线索?”

    “去我府上吧,已准备了酒菜,咱们可以边吃边说。”

    江延书跟着姜允去了他家,江延书已迫不及待地要问他线索的事,姜允却总是东拉西扯,说一些有的没的,又灌起江延书酒来。中途家仆来说吏部文选司主事郑琦登门拜访,姜允急匆匆地走了。

    江延书心中生疑,想起姜允这厮平素喜好男风,难道是看自己丰神俊朗,意图不轨?江延书自认为虽然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但是青春不在,风骨未朽,仍是魅力依旧,姜允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不是不可能啊。

    想到这里,江延书登时坐不住了。就在这时,姜允也回来了,向他笑道:“已让郑主事先回去了,今夜一定要与江御史不醉不休!”

    江延书登时越发不安,借口尿意来了,想偷偷溜走。然而姜允这宅邸真大,他从茅厕出去,四处一走便迷路了。

    不远处传来姜允叫他的声音,江延书更是着急,喃喃道:“穆丞相,您在天有灵,还请保护我江延书度此一劫……”

    不远处,姜允的声音着急起来,叫道:“江御史,您在哪儿呢?!”

    那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赶到了近前,江延书看见姜允从墙外转进来,连忙撒腿便跑。于是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在姜府的后院里撒起欢来。

    江延书上了年纪,跑得累了,转过一处院墙,见到几楹房舍,当即推门进去,结果这开了门却教他愣住,之间这房屋内的床榻上绑着一个人,被堵着嘴,目光转向他,正呜呜叫着求救呢。

    江延书喃喃道:“豁……姜侍郎这厮……竟玩得这般激烈么……”

    姜侍郎的声音近了,江延书连忙把门关上,走到近前,终于认出被绑着的那人,居然是朝廷命官,吏部文选司主事郑琦!

    江延书把郑琦堵嘴的布掏出来,说:“原来京城中传闻不虚,你当真与姜侍郎暗通款曲啊!”

    郑琦叫道:“江御史!救我!姜侍郎他要杀我啊!”

    江延书连忙替郑琦解绳索,就在这时,姜允也已经赶到,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江延书见他目露凶光,情知不妙,喝道:“姜侍郎,你知不知私自囚禁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过?!”

    姜允说:“江御史弄错了,这不过是我与郑主事之间的一点小小情趣罢了。”

    郑琦怒道:“放屁!姜允,老子现在就跟你掰了。江御史,我知道是谁杀了穆丞相,快救救我!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江延书心中一凛,今天这些人都是怎么了,姜允说他有线索,把他骗到府邸中来,郑琦又说他知道凶手是谁,这是真的还是诓他?

    姜允怒道:“不要再胡言乱语了!郑琦,你不要自毁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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