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书直觉事情不简单。
姜允请他吃饭, 想必不是觊觎他, 而是别有图谋,而郑琦被绑在这里, 也并非是因为情趣。
可是这两个人, 怎么会和穆丞相案扯上关系?
就在江延书思索的当儿,姜允和郑琦已经争执起来了。
郑琦道:“自毁前程?我左右不过是犯了点小错,陛下宽宏大量,不会与我多加计较。我看若是把事情捅破,要被毁了前程的是姜侍郎您吧!”
姜允见他在江延书面前大喇喇说出这番话, 已急的不知怎么办了,连连叫道:“郑琦!你闭嘴!你这疯子究竟想怎么样啊!”
郑琦恨声道:“我疯?聂光裕往我嘴里塞猪脑的时候, 你怎么不指责他发疯呢?!”
聂光裕?
这事怎么又跟陛下跟前炙手可热的红人聂侍郎扯上关系了?
江延书有一种直觉, 他在面对一个看似清浅,实则深不可测的水潭, 只要他敢探入水潭搅动, 必定会掀起一片污浊。
甚至,这污浊会将他也吞没。
可是,这就是他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职责啊。
更别说穆丞相在官场上对他多般照拂,更有知遇之恩,如今穆丞相遇害, 他若是不能为穆丞相伸张正义, 不如自裁了事。
江延书当即抓住郑琦的衣袖,替他解绳索:“郑主事,你知道什么, 一一对我说来,你放心,若你犯过什么事,我一定禀明陛下,求他从轻发落。”
姜允怎么可能放任郑琦乱说话,当即立刻冲上来,想阻止江延书。江延书已有准备,一脚踹向姜允。
姜允抱住他的腿,险些把江延书拖到地上。郑琦冲上来,撞开姜允,两人摔在一起。
一番扭打中,姜允随手抓起一物,敲在郑琦的脑袋上。江延书吼道:“姜侍郎,你杀人了!”
姜允一愣。
郑琦一脑门的血,看着姜允,问道:“姜允,你当真要杀我吗?”
姜允丢开手中的东西,脸上是刚从激动状态中脱离出来的茫然。
江延书见他终于清醒,说道:“姜侍郎,随我一起去趟衙门吧。”
他带着姜允与郑琦出了房门,走过院子,这才终于发现,姜允已把府中下人遣退,难怪方才他与姜允一番追逐,也没有下人来帮忙。看来这家伙的确图谋不轨啊!
这件案子顾励交给了三法司会审,江延书便把人交由刑部审问,姜允交代得快,原来那天都察院失窃案,是姜允找他在都察院中就职的表弟动的手。
“我交代他偷取的是三年前牛种案的卷宗,其中有两卷,一卷是穆丞相遇害当晚看的那卷,另一卷是牛种案的裁决书。”
“原来是这样!”江延书想明白了,还好他成天把卷宗带在身上,否则那天只怕要被人偷了去。至于裁决书,难怪他后来翻看牛种案卷宗时觉得有些不对,原来是裁决书不见了!这两份卷宗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
姜允继续说:“我那表弟只找到裁决书,未曾找到穆丞相看的那卷,我表弟一打听,才知道江御史天天把这卷宗待在身上。”
江延书恍然大悟:“你把我邀请到你府上喝酒,其实是为了窃取卷宗?”
“我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你要这卷宗做什么?”
“不是我要,而是幕后指使我的人,要这两份卷宗。”
“是谁指使的你?”
“是……是工部侍郎聂光裕!”
“他要卷宗作甚?”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知道,这事一定和穆丞相之死有关!”
“你是说,是聂光裕杀了穆丞相?”
姜允摇摇头:“我不知道。”
郑琦那边的审讯也很快,他的案情就更简单了。姜允雇佣人去都察院偷窃卷宗,郑琦与他过从甚密,立刻发现了这事。他原先不明白姜允为何要这么做,直到暗中偷看到聂光裕催促姜允尽快把事情办好,才知道这件事与聂光裕有关。
聂光裕为何好端端地让姜允去偷卷宗?这可是犯法,若这事被查出来,一个堂堂朝廷命官竟派人行窃,莫说传出去不好听,搞不好是要吃牢犯的。
他托人打听后才知道,穆丞相死去的那夜,曾经回到官署内翻看过牛种案的卷宗,他立刻便想到聂光裕一定与穆丞相的死有关。
然而郑琦虽然知道了这一点,却仍是想不通,便来直截了当地追问姜允,他提到穆丞相的死,姜允一时间情急了,便把他绑了起来,打算等江延书离开后再好好全解郑琦,哪知道江延书在他府中乱跑,竟撞破了这事。
“所以你说你知道是谁杀了穆丞相?你指的是谁?”
“自然是聂光裕!”
“你有证据吗?”
“这还需要什么证据?他若不是杀了人心虚,为什么要叫人去偷穆丞相遇害当夜看的卷宗?”
江延书啧了一声:“所以闹了这半天,你压根没有证据?”
郑琦一时间哑口无言。
“那你当时说‘若是事情踢破,被毁了前程的是姜侍郎’,这又是什么意思?”
提起这事,郑琦与姜允两人登时都支支吾吾,不肯开口,郑琦只说是自己胡说八道,便不肯再多说,江延书只得把两人扣留下来,继续审问。
这两人在刑部受审,江延书另外派人去聂光裕家,把他提来审问。聂光裕承认他唆使姜允偷取卷宗,却声称自己只是想看看这些卷宗而已,穆丞相的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江延书暂时撬不开他的嘴,只能从牛种案的卷宗着手。丢失的裁决书他已经从聂光裕家搜到,与穆丞相看的那档卷宗摆在一起,挑灯仔细研读,终于让他发现了不对之处。
穆丞相看的,乃是谢杏村的查案手录。他所查区域在徽州府一带,歙县有个县官贪污牛种,被谢杏村登在记录之中。可在裁决书中却写着,这名县官认罪态度积极,京官御史们还没到地方上时,他便已经把牛种都还给耕农,因此这人得以从轻发落,让他折银赎罪了事。
这般裁决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谢杏村的记录。他乃是办事细心之人,去徽州府其他县域查案,遇到有提前交还牛种的地方官,他都会在卷宗内一一写明,此人贪污牛种数量几何,何时贪污,何时归还乡农。可是在歙县知府这一栏内,他只写了贪污数额与贪污时间,却并未写何时归还。
这若是旁人看了,怕是只以为是谢杏村偷了个懒,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穆丞相曾经告诉过他,谢杏村遇害的那个雨夜,这本记录就放在他的桌案上,他推测乃是谢杏村翻看卷宗,发现了蹊跷,所以雨夜赶往三法司,想要一问究竟,结果半途中遇害了。
江延书想着,难道是谢杏村翻看到歙县知县这一栏,发现与裁决书中对不上号,所以执意要去三法司问个究竟,结果半途中遇到了凶手被害了?
穆丞相在翻看这本卷宗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想的一样?
也就是说,那凶手与歙县知县,乃是利害关系人。
聂光裕与这歙县知县是什么关系?
江延书第二天一早,便匆匆赶往户部,调出聂光裕与歙县知县的档案,这才终于明白,这两人原来是妻弟关系。
这种不起眼的细节,大概也就只有穆丞相这中爱打听的性子,才能了解到吧。
江延书终于得到了线索,一是聂光裕与谢杏村、穆丞相的死有关;二是当年给歙县知县裁定案情的人有问题。
他调出都察院的卷宗,发现当年办歙县知县案的人叫方仲卿,可是他已经在两年前的字画案中落马了。
“怪了,怎地这般巧,竟好像老天爷都在帮聂光裕似的。”
江延书不信邪,又去了一趟刑部大牢。聂光裕仍是死鸭子嘴硬,只承认自己唆使姜允偷窃卷宗,其他的绝对不承认。
江延书看着他,忽然想到,姜允为什么要这般听聂光裕的话?
他入朝更早,时间更长,按道理,聂光裕在他跟前该自称晚生的。可姜允居然心甘情愿去帮聂光裕趟这趟浑水!
原因只有一个,姜允一定有把柄落在聂光裕手上。
想起郑琦说的“前途尽毁”,虽然江延书已经叫人去查姜允是否有贪污渎职之事,但是一时半会还查不出头绪来。现在看来,郑琦并不是在胡说八道,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江延书快步去了郑琦的牢房。
郑琦不曾犯事,待遇比起姜允要好一些,还有个地方可以歇歇。他一见到江延书,便迫不及待站起来,问道:“江御史何时放我出去!我乃是朝廷命官,也未曾行不法之事,凭什么关我这么久?”
江延书看向他:“你当真不曾行不法之事?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狡辩吗?”
郑琦一怔,这反应立刻让江延书笃定,他诈对了!
江延书沉着脸:“姜允都已经说了,他乃是有把柄落在聂光裕手里头,是以才不得不听命于他,你对这事想必也一清二楚吧!他都交代了,你又何必再苦苦支撑?早一些交代,还可从轻发落。”
郑琦喃喃道:“姜允竟都已经说了吗……”
他与聂光裕原本便有积怨,在牢中苦苦支撑,不过是不想毁了姜允,此时心理上已十分疲惫,又听见江延书居然道破了投名状的事,他失去了支撑下去的缘由,内心防线登时便节节溃败了。
他叹了口气,说:“江御史,你知道投名状吗?”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想多更一点,无奈力不从心啊。最近在按照范志红的食谱做减肥餐,时间都耗在厨房了。本来早上中午还能写点的,现在要做早饭做午饭,也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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