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言官们嘈嘈杂杂,莫衷一是,顾励听得心头烦闷。其实按照他的想法,这时候议和讲款是最为经济的,毕竟朝廷每年养辽东兵的军饷都在三百万两以上,如今这帮建州女真人只是要求二百万两白银,比打仗划算多了。

    但是他也知道,这些言官们都是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气节,再加上在京城里做官,压根不知道辽东真实的形势,并没把建州女真之祸乱放在心上,朝廷若要议和讲款,他们焉能答应?

    顾励心里烦,又有些怪杨尚书,议和这种事,私底下来跟他说不就好了?教这些言官们知道了,哪里还有成事的可能?

    顾励咳了两声,说:“行了,议和之事,暂且按下。诸爱卿可还有奏表?”

    穆丞相道:“陛下,张贼之乱已除,各地都有良田曝荒,流民饿殍,臣已与六部尚书商议过,预备清算全国的户籍,土地,重新造册,陛下以为如何?”

    顾励点点头:“是该如此了,不能误了春耕。”

    这时候清点登记黄册、鱼鳞册还有一个好处。偏远地域因战乱、冗员等原因近乎政府瘫痪,指挥失灵,这时候进行人口、土地普查,正可以重新激活后楚帝国的权力末梢。

    顾励问道:“不知丞相打算怎么做?要多久?”

    穆丞相道:“臣预备先从北直隶、山西、山东两省开始,逐步推向南方各省,总计需约莫五个月。”

    顾励点头:“这事就由丞相办吧。各位爱卿还有事情要奏报吗?”

    诸位谏官们看向穆丞相,穆丞相无法,咳嗽一声,站起来开口道:“回禀陛下,听闻昨日京城中有一人做生员打扮,与陛下面貌肖似……”

    顾励心说来了来了!昨夜宫中动乱,必然有人把我微服出宫之事传了出去,这帮谏官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顾励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笑道:“哦?此事当真吗?”

    一大胡子谏官按捺不住,上前开口道:“陛下!听闻陛下昨日微服出宫,闹出好大的动静来。陛下是千金之体,万一有什么闪失,国家怎么办?百姓怎么办?还请陛下为天下计,为大局计,不要再任性妄为了!”

    这大胡子谏官也是不要命,说话居然这般直接,顾励沉下脸来,把昨夜审问曹存霖的那套说词原原本本地搬出来问道:“朕富有天下,却困囿深宫之中,泽被万民,却不知百姓疾苦,是以才酿成叛军围城,属夷犯边之大祸,朕想要出宫看看百姓生活如何,吏治如何,粮米市价几何,又有何不可?非得逼朕待在深宫之中,教朕做个瞎子,聋子,好让你们欺上瞒下,背着我搜刮民脂民膏,是也不是?!”

    这谏官口舌倒比曹存霖利索多了,立刻反问道:“成祖自继位起,便一直居住在紫禁城中,除了巡视兵营,未私自出城一天,不一样把我后楚管理得好好的吗?为什么到了陛下便非得行此险招?”

    顾励破罐子破摔,骂道:“因为朕能力不够,朕不是成祖,成祖稳坐禁宫便可知天下之事,朕不行!”

    谏官不服气,问道:“陛下若是凡是都非得事必躬亲,那广东省、广西省、云南省皆是偏远地区,陛下难道也要亲自过去看吗?”

    顾励气坏了,说:“你问得好!朕是该拣个时机,去边陲之地好好看看!”

    谏官说:“陛下执迷不悟,是臣等谏言之失职!陛下若执意要出宫,干脆把臣杀了吧!”

    哦豁,吵架吵不赢,就用死来威胁,顾励问道:“你当朕不敢吗?”

    谏官道:“陛下一意孤行,那臣唯有昂然受死,以谢天下!”

    顾励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心里骂了一句:讪君卖直!

    这些谏官们巴不得因劝谏皇帝落个处分,好在民间得一个忠直之臣的好名声,顾励自己劝自己,不要跟这帮人较劲,要是当真打他一顿,说不定反而落入了他的圈套。

    他需得像个别的法子整治这些言官们,否则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劝谏,岂不是难受死了。

    穆丞相适时地站起来打圆场:“陛下,谢给谏亦是为了陛下的龙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又何必非得执着于出宫呢?”

    顾励气呼呼地:“行了,朕知道了。”

    散了会,待大臣们都走了,他问身旁的内侍:“方才那个谢给谏全名叫什么?”

    内侍答道:“那位是吏部给事中谢杏村,陛下以前也曾经骂过他的哩。”

    顾励气还没消,拿起桌案上的笔在纸上写“谢杏村,烦!”,写了一百多个,顾励丢下毛笔,抱着脑袋,心说不行,这帮言官爱惜名声,不能由自己来骂言官,这反而是成全了他们的名声,要让天下的百姓来骂他们!

    他静下心来,处理公事为先。洪枕秋方才把王正祸国案的详情呈了上来,后附有三法司对王正一案的裁夺。

    三法司的意思是家财籍没,凌迟处死,对王正的党羽一一追究其罪责。顾励看了一下党羽名单,夏星骋的大名果然高挂其上,除他之外,还有一百多个名字,洪枕秋与昨夜顺天府地牢内的那位傅寺丞的大名亦安居在此间。

    顾励啧了两声,心说难怪方才洪枕秋蔫头耷脑的,原来是害怕被我处置,还好王正案是交由三法司会审的,又有穆丞相督办,若是单单交由刑部,这洪枕秋少不得要在案情中上下其手,为自己开脱。

    穆丞相做事果真细心,这么短短几天功夫,连王正这些党羽们做了哪些坏事都查了个一清二楚。顾励一眼扫去,看了个大概,干了坏事的不少,比如夏星骋,就没少做打压异己,残害忠良之事,除此之外,还安插了大儿子在朝为官,小儿子科举会试第一,亦有其暗箱操作的痕迹。

    三法司裁定夏星骋全家流放戍边。顾励叹了口气,□□开国时便定下,军户出身,子孙后代永远都只能做军户,且不说夏星骋这把年纪了,还有没有命走到边关去,便是他举家去了边关,往后的子孙后代,也只能世世代代沦为军户了。

    顾励身在和平年代,无法承受取人性命带来的心里压力,便将三法司的裁定更改为王正、夏星骋具家财田地收归国有,王正褫夺官职,遣去中都武昌,夏星骋贬为庶人。

    其他还有犯了事的阉党,罪行严重的,剥夺家产田地,罪行轻微的,可折银赎罪。

    比如洪枕秋虽然也是阉党,但倒是没干什么坏事,顶多就是成天拍王正的马屁,昨夜那位傅寺丞,原先是吏部文选司的郎中,给王正送了礼,升任太仆寺寺丞。这种犯罪情节轻微的,都可折银赎罪。

    至于兵部给事中王丞,顾励也一并革了他的职,这人的来路他摸不清楚,别管他究竟是左世爵的人,还是夏星骋的人,都不能留用,免得把池水又搅混了。

    顾励一并勾画了去,忽然在阉党名单上看到一个打眼的名字:谢驰星。

    顾励记得穆丞相曾经向他夸赞过这位前任辽东经略,而且这人是战死的,为国捐躯,他的儿子才能入国子监读书。

    怎么原来他也是阉党吗?

    顾励翻了翻他的罪行,乃是向王正行贿,罪行倒不算严重,只是顾励有些意外。

    难怪之前穆丞相举荐谢莲时,遭到了左世爵一党的反对,因为这谢驰星是阉党的人啊,左世爵怎么可能眼看着阉党党羽的儿子受到提拔?

    顾励想明白此节,叹息一声。

    往下翻翻,吏部职方司主事上疏弹劾曹存霖的侄子曹默汝掌管王恭厂,贪墨军需,捞取油水,仗着他叔叔曹存霖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在京城中为非作歹,欺行霸市,十分嚣张。此外还有一干巴结曹存霖的党羽,亦在弹劾之列。

    曹存霖失势,曾经依附于他的党羽们被弹劾,顾励毫不意外。他把曹存霖案批给督察院提问,穆丞相督案。

    把奏折批阅妥当,顾励让内侍领路,去看望俞广乐。

    哪知道这辇舆抬着抬着,待到了目的地,却不是俞广乐的住处,而是另外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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