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们就这样成了亲

小说:权臣的小哑妻 作者:妙一
    正值雨水清明, 按照他们老桑家乃至整个乡野的风俗规矩, 但凡人死后, 若死于他乡——

    桑家大闺女儿桑柔也确实是惨死于他乡的, 甚至凄凉孤绝,连尸身都未找到。

    遂,清明这天,桑榆给姐姐桑柔亲自缝制了个荷花枕头。

    她把绣好的枕头轻抱膝上,眼眸低垂沉静地摸着、出着神。

    傅容须臾刚帮忙做完农活才下地回来,一抬头进屋,就愣住了,他问道:“你在做什么?”

    桑榆怔了一怔, 立马收回神放下枕头,站起身笑笑, 说:“你看你, 弄得这一身的雨水, 都不知道穿件蓑衣吗?……”

    这是一个令人复杂悲伤绝望的清明时节。她的眼眸是羞涩的, 含情脉脉。抬起袖子,垫起脚帮男人擦额头上落满的雨珠儿。

    傅容概是也适应了这全新的农家生活,适应了从曾经的锦衣玉食、坏事做绝, 到如今的苟且偷生在这小小乡农之家。

    他从劈柴、挑水、下地帮人干农活慢慢笨拙地做起。

    桑榆很是贴心地为眼前俊柔的年轻男人擦着额头上的雨, 接着, 又找来一方白帕子,给他揩脸。“哎,我没有做什么, 这不清明吗?”

    她叹:“我们这里有个习俗,若是家里的亲人死了,死在了外面回不回来,就清明这天给她烧一些家里的东西,比如这枕头,当作在阴间过活的船……我姐姐桑柔,哎……”她转过身去,便不说了。一味耸动肩膀,无声地哽咽,伤心绝望抽泣。傅容轻轻地伸出他一只左手。桑榆颤了一颤。男人已经被农活磨砺得粗糙带茧的宽厚手掌,像是夹携着电流,在她肩膀上一搭。桑榆猛地抬起头来,惊愣地张大嘴,心砰砰砰也跳个不止。

    然后,她便听站在她身背后的男人说,“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姐姐桑柔……大概也是命不好吧?她说不定已经转世,投了好胎!”

    桑榆流泪摇头道:“不,你不懂!”

    她一边哭泣一边用袖子擦拭眼角:“我和我姐姐从小就感情好,你知道她为什么进城去我舅舅家吗?那是因为……可是,谁能知道,谁知道……”

    女孩子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越滚越多。

    在傅容的后宅内院中,曾经,也确实是有一个名为“桑柔”的、那被他强取而来的、可怜的、卑微的女子。可是,他不记得了!一点点也不记得!

    不记得曾经那被他虐杀侮辱而死的可怜女孩儿的名,甚至,就连她具体长什么模样,什么眉眼身高,也在如今傅容的脑海里,没有丝毫地印记与具象。

    他仅仅是用他那双疲惫不堪的手,觉得理所应当地安抚着眼前的少女桑榆榆,往她肩头上一搭。

    如果,时光能够回溯,能够预知将来他所要经历的事,能让曾经所干过的那一系列重来,不知,彼时的傅容究竟又会是什么样感受?

    他到底没有十分在意,这一家子对于“桑柔”这女孩儿的名字意义,更是对他的将来会意味着什么。

    日子仍旧一天天单调着重复过去。

    傅容决定暂时不走了。他在这乡野简单的淳朴农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恬静与悠闲。没有自己的过去,没有那如同堕入阿鼻地狱的军营生活——被人各种践踏,被虐待,被羞辱。也没有从前的傅七公子,堂堂首相的亲兄弟。

    有一日,他从院子外的井口边刚挑满一桶水回来,放下扁担。五月的日头晒得他向来白皙阴冷的肌肤泛着红红的光。桑榆和老娘在厨房里宰着猪草准备喂猪,菜刀垛在大圆木菜板的声音发出咄咄地响动,依旧人间烟火平静、岁月静好的气息。桑榆老爹像是想起什么,他正在一株大槐树底下编竹筐,准备拿去明日镇子上买。

    他放下竹筐,嗯咳一声,“军爷……您,那日说,决定退伍了,不再回去当兵了?”

    傅容嗯声道:“不回去了!”

    他挑了水,赶紧又去找其他事情做,生怕这家人会骂他吃白饭,赖着不想走。

    桑老爹像是看出他脸上的不好意思与各种难为情。呵呵笑着便说道:“那日,我和二丫他娘去镇子上卖竹筐去了,大晚上才赶回来……我听说,我们二丫那天下午在房里洗澡,洗着洗着,有蜘蛛掉在了身上,那蜘蛛是有毒气的!那日,是你救的她,给她用嘴吸毒,将她从澡盆亲自抱房间里去了……她还发了高烧,你守着照顾她,脱光了,还给她降温……哎,一个女孩子家的清白呀!军爷,你懂我的意思不?她被你摸光了,也看光了,怎么说,不能,不能就这么当没事人一样啊你!”

    傅容赶紧解释道:“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当时是为了救她!”

    “……”

    厨房里,菜刀宰猪草的咄咄声瞬间消失了。

    整个院子安安静静,鸦雀无声。

    一只手从厨房的门帘子轻轻搫开,桑榆呼吸不匀,紧张又羞涩地观望着,像是静待男人的回应与说辞。

    老槐树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地煽动着,傅容像是感觉到少女的目光正敏感探寻而来,忙转过身。

    桑榆赶紧把帘子一放,躲闪了。

    傅容表情万分复杂,好一会儿,说道:“我……我……”

    桑老爹又急又殷切盼望说道:“军爷,就给你说句实话吧,您也来了些日子,这么久我看得出,我们二丫对你是有情的,既然,你也不打算回去继续当兵了,我看,咱们一家子相处了这么久也算是很融洽,我们从不把你当外人,你也勤勤恳恳为咱们家干活做事……要不,你就干脆入赘到我们家,我没有一个儿子,只有两个女儿,现在,我那大丫也无辜惨死了,我们也不想再提那些痛苦往事,只是,希望你留下来,娶了我们家的二丫,以后,等我们老了,她有个依靠,而我们桑家,也有个男丁,可好?”

    傅容闭着眼,深吁了一口气。“我,我……”

    桑老爹把脚一跺,越发急了。“军爷,你到底是给句话呀!看样子,你对咱们二丫好像也不是没有情,我看你每次看她,也会脸红嘛,有什么难为情,我老头子已经把话说这份上了,你爽快点?”

    “我,我……”傅容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

    桑老爹道:“难不成你娶过妻,有什么隐情瞒着我们?”

    “是啊!是啊!”

    这时,正厨房里竖起耳朵听的桑家老娘也按捺不住了,放下菜刀,一边撩围裙擦着手也跑过来。“你到底是给句话呀!那天,我和二丫她爹不在,去镇子了,你把我女儿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总不能,总不能就这样……而且,我看你们俩平时相处挺好的,有说有笑的?”

    “……”

    桑家老娘忽然惊炸到:“呀!难不成,你真有隐情瞒着我们?你果真已经娶妻了?”

    “……”

    .

    傅容掉头转身就逃。

    火辣辣的太阳,依旧暴晒着他的那张阴柔白皙到极致的五官。

    桑家老两口顿时愣站在原地,半天丈二和尚回不过神。“——他到底怎么一回事啊?!”两夫妇异口同声。

    桑榆从厨房的碎花门帘子静静地走了出来,看着对方,呆呆地。半天,终于才也跟着傅容的方向,小跑了跟过去。

    两个人背对着身站着,空气依旧那么安静,那么寂然无声。

    桑家老两口叹了口气,转身齐齐回去了厨房里。

    桑老爹道:“我看,定是我猜中了,他是娶过妻,家里有老婆!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桑家老娘也哀声叹道:“是啊,我看这小伙子,长得细皮嫩肉,模样也实在俊得慌,你别看他是个当兵的,却一点不粗鲁,他要是入赘了我们桑家,也算是咱们捡着了宝,斯斯文文的,也像读过书的男人,可是,要是他真娶了老婆,说不定还有了娃,那,那咱们二丫这回怎么办呢?”

    破旧草屋的竹篱笆院门前,有一条弯弯清澈的小溪。溪水如时光在流淌,仿佛又是多年以前,曾经,傅容在乡下老家的那条清浅的河水。

    傅容觉得这一刻就像是梦,很不真实。

    桑榆终于开了口,静静地走过去,声如蚊吶,低低垂首说:“你,你原来真的已经娶过妻了?你已经有老婆孩子了呀?”

    傅容张嘴欲言,想说什么,却分明说不出口。

    桑榆装作无所谓,故意一脸轻松,“嗨,这又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如果,你真是有妻室了,直接告诉我,我会死心的!不会再有非分之想!”

    “……”

    傅容这一刻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往他骨髓血液里钻。

    他还算是个男人吗?不,一个早已被阉割的残废怪物,女人对他而言——不,不对,是感情,是爱情。是人世间最最平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比如男女之爱,夫妻之情,花好月圆,琴瑟和鸣……他这辈子,怎么还可能会拥有。

    他道:“不,不是,我并没有娶过妻!”

    至少,曾经在他荒诞后宅、那些被他玩弄虐待侮辱过的一个个女人,她们,压根就算不得是他的妻。

    桑榆猛地抬首,大震,一双眼睛都亮了。“那么你,你又是因为——”

    傅容痛苦纠结绝望无比,双手抱着头,胸口仿佛又如一把刀在搅啊戳地。“我不能娶你,是因为,因为——”

    他把头抱着抱着,就蹲在了地。身上冷汗淋漓,仿佛是凌迟折磨。

    “那么,你喜欢我吗?”

    她也蹲下来,两眼温存安静地凝视着他,像是总算松一口气。伸出小手,轻轻去抚摸他的额头。

    他立即抬起眼睫毛来,注视着眼前女孩子的这张脸。那脸上,是溢满着世上最最清澈干净温软甜蜜的东西。曾经,他只在一个女子身上所看见发现过。可是,他知道,他曾经所看见发现的,永永远远也不会属于他,也不可能属于他……可是然而,现在的这张脸,这样的凝视,这样的干净温软,这样的美好甜蜜……真好,真的很好,只会属于他了。

    他给女孩儿说出了真相。

    那是一个午后。

    桑榆在院子中依旧安安静静转动纺车织着手中的纱。

    桑榆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要拒绝她,甚至躲着她。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话对白了。

    桑家老夫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听了桑榆的话,老两口盘腿坐在炕床上分析。“你说,这男人也实在怪,他说喜欢咱们女儿,当然,我们也都是看得出来,他自然是很喜欢的!既然,他也告诉说了,没有娶过妻,那他为什么……”

    桑榆叹了口气,摇摇头,转动着纺车。

    阳光如织机上的千丝万缕,她的脸,像一块璞玉温软的玉。

    这时,邻村有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跑过来嘻嘻笑说:“桑榆姐姐,桑榆姐姐,你家那位漂亮哥哥是这样嘘嘘撒尿尿的——诺,就像这样!”

    他学女孩子蹲下来,并淘气调皮脱了裤子。

    桑榆破口大骂道:“小虎子,我撕你的嘴!还不快把你裤子穿上!小心我割了你的丁丁!”

    “……”

    傅容黑着张脸,就站在那四岁小男孩儿和桑榆的身后不远处。

    纺车停止了转动。

    忽又一阵大风猛烈刮过。

    傅容一步步走向桑榆,“是!我现在就来告诉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

    “他说得对!是!我就是那样解手小便的!”

    “……”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桑榆被逼问得一步步后退,男人的样子太恐怖,太狰狞。眼睛血红,像笼满了凄清诡谲的影子。

    “我不是个正常的男人!我是个残废!残废怪物!你懂吗?!”

    然后,将女孩的手一拽,拽进了房里,一幽暗隐僻房门处。

    他给女孩儿慢慢地跪了下来,满眼是泪花,抱着拽着她的膝盖裙摆,整个身体剧烈摇颤着,晃动着。“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桑榆!”

    “我做梦都想娶你!做梦都想当你丈夫!”

    “可是,我他娘的竟是个残废!是残废啊!”

    “……”

    桑榆瑟瑟地、颤颤地,带着迷茫,带着无助,用手轻抱着男人的头部,像母亲在抱自己受伤的孩子。

    男人满眼的泪花仍在不停流淌,抬起头,凝视着她,“桑榆,你告诉我,你会嫌弃我吗!桑榆!桑榆!”

    “……”

    他们两人,就这样成了亲。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拖了太久,其实一直在想这几个配角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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