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青……】
焦急的声音和背后冰冷的触感让禹靛青顿时惊醒。脑子有几秒的短路, 等看清周围的情形时, 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儿。
是虫族运送圣泉的地道。
地道贯穿东西, 在几百年前, 这里还是四通八达的地下迷宫，能去往人类领地的大多数城市, 虫族商人将从人类手中获得的圣泉冻成冰，顺着地道运往王巢和孵化洞。墙上还残留着冰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磨损出的印迹。
最近几百年的交锋，让虫族获取圣泉变得越来越困难，地道一次次改造、重建, 却被人类一次次发现、损毁。两年前, 司令决定彻底封锁圣泉, 大部分城市的地道都荒废了, 只有首都附近的还勉强没被发现。
这个敌后根据地必须得到保护, 虫族被逼无奈, 只得在原有地道之下，秘密修建了另一层通道, 并设置了人类无法进入的屏障。人类不会知道, 他们脚下笨重的巨石地面, 早已被改造成了能够检测种族的高科技门禁。
凡是有精神核的虫族, 才会被放行，进入底层。
——进入真正的地道。
感应到虫族的精神核, 墙上的感应灯顿时亮了起来。进入者的精神力越强，感应灯的亮度便越强。这还是禹靛青的设计。
他身侧的灯发出刺目的白光，一下子便驱散了黑暗。按照位置和地道的设置推算, 他应该在五十六号地道入口。
不巧，这里屏蔽了精神力。
他摸到感应灯，探了一丝精神力出去，萤火点点的灯光陡然放大，像是傍晚的路灯，一个接一个“啪”地亮起，顿时将漆黑的地道照得灯火通明。
只有他自己。
他尝试用精神力在这一层的地道里搜寻了一遍，没有回应。看来向征没有落入地道。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忽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一开始他以为向征是个纯纯的虫族，为了他不惜奉献自己的肉/体，结果到头来发现他只是个人虫混血；混血就混血吧，他有精神核，精神力也够强，好好培养一样大有用处。
虫族的法则，强者生存，强者为尊。也许在人类的世界里这叫“残忍”、“野蛮”、“未开化”，但虫族正是靠这种法则延续千年。
结果现在告诉他，虽然向征长了精神核，但无法被虫族识别……好像跟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回了虫族，被人发现他的人类血脉，一定会被杀；而在向尽书身边，他一定会被保护得很好，跟现在一样。这样的孩子，留在向尽书身边才最好吧。
反正向征也不喜欢他。
身后的感应灯微微闪了一下，禹靛青忽的意识到，自从遇见了向尽书，他好像一直在退让，一直在妥协，一直在放弃自己的种种坚持。原来的心结一点点打开，原来的“厌恶”一点点变成了“接受”，原来只有繁衍、作战和任务的精神域被填充上了多彩斑斓的颜色。
有许多更丰富、更刺激的东西挤了进来。第一次，他想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敞开自己，任由她的大风无休无止地闯进胸腔。
如果向尽书在场，一定会敲一敲他的脑子，告诉他：宝贝，你是爱上我了呀！
可她不在，他也不懂。第一次可能成型的表白就这样胎死腹中。
【靛青？】
微弱的呼喊再次从脑中传来。
禹靛青愣了片刻：【安亭？】
【是我是我！】安亭如释重负，仿佛终于接通了急救电话一样，激动得都要哭出来了。
不等禹靛青回答，他便压低声音急火火道：【我在王巢，同伴们都死了！】
禹靛青大惊失色：【都死了？！怎么回事？】
【哎，不是不是，我说得有问题。】安亭带着哭腔道，【我说咱们的部同伴，五十八个……全都死了。】
安亭说的五十八个，正是他的部下，都是精神力极强的无性别虫族。
【怎么回事？】禹靛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勉强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
只听说过虫卵没有圣泉滋养而死亡的，没听说过成年虫族死亡的。事实上虫族除了战亡、被女王处死之外，只有一种死法，就是精神力衰竭，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饮弹自尽。
他敏感地觉得，这事跟刚才那股奇怪的波动有关。
果然，下一句，安亭就哭诉道：【这几天一直有女王的召唤，而且是两股，像拉锯似的在脑子里沙沙响。】
【两股？】为什么他只能感觉到一股？
安亭忽的停住了，伸入禹靛青脑中的精神力变得很微弱，连声音都变小了许多：【王巢里好多人都疯了，有的人控制不了形态，理智全无。这几天死了好多人了！】
他小声啜泣道：【呜呜呜……靛青，我们是不是要完了？】
禹靛青在墙上划出一条时间轴，迟疑道：【现在是谁在指挥？】
【陆肖。】陆肖跟陆运的关系，相当于安亭跟禹靛青。
【……其他人呢？】
【那两位将军死了。而且，陆将军好几天之前就走了。】
默然片刻，禹靛青低叹一声：【知道了。】
女王的召唤是一回事，死人又是一回事。他相信精神力会造成整个虫族的躁动不安，可他不信会这么巧，怎么死的偏偏是他的部下，死的偏偏是跟陆运共分指挥权的将军。
虫族本来就人丁稀少，这种时候还想着趁机揽权，不是蠢就是坏。
禹靛青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等女王诞生后，必须要让陆运接受惩罚。
“是么？”这一想法几乎刚刚成型，空荡荡的地道便传来一声低笑。
笑声在石壁间来回回荡，听着像鬼一样阴森可怖。不用看也知道，这个能探听他想法的人是谁。
禹靛青望着尽头那道人影，淡淡吐出一个名字：“陆运。”
常年在潮湿多雨的虫族西陆，陆运的皮肤比禹靛青看上去白很多。禹靛青本就白，陆运简直堪称惨白，他的军装恰巧也是白的，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女鬼。
“你很想出去吗？”陆运淡淡道。
禹靛青：“……我没有时间废话。”
他转身朝另一头走去。他记得地道的图纸，也用精神力来过无数次，所以清楚地知道出口就在三公里外。
出去之后……
他眸光微黯，等出去，他就要回王巢了。他已经意识到，虫族最为珍视的虫卵，最为宝贵的同胞，原来在陆运眼中根本就不重要。
“那么你呢？”陆运听到他的想法，顿时讥笑道，“你最重要的东西，已经不是虫族了，不是吗？你跟那个人类早就不是正常的关系了，不是吗？”
禹靛青一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跟我说这些，你还不配。”
“我觉得你有一点想错了。”陆运低下头，掩藏住眼中偏执到近乎疯狂的神色。
他的语调古怪而悠长，像是在吟诵一首失传已久的古诗：“我们最重要的不是虫卵，不是同胞，甚至不是自己……”
“而是女王。”
陆运的脸上浮出一丝笑，那笑容得意又带着一丝稚气。就像初次见到女王的时候。就像女王的手在他头上轻轻一点后，他忍不住高兴却又强忍着不做出轻浮举动的时候。
“如果我说，我能复活女王呢？”
————
漆黑的隧道中，微弱的光柱不停闪动，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喘息。撞击声响起，光柱回光返照地亮了一下，终于彻底灭了。
武雪被向尽书惋惜的表情逗笑了：“手电筒都买不起吗？”说着把自己的高级手电筒塞到向尽书手里。
说实话，她还真是买不起。
她是真的穷，钱都得用在刀刃上，不像武雪有将军头衔，有稳定收入，连手电筒都可以买24k土豪金精神力驱动纯享版。
想到这儿，向尽书凑近武雪身旁，手肘轻轻碰了碰她：“你们银标军的工资高吗？”
武雪：“也就……还行吧。”
向尽书：“还招人吗？”
武雪：“……招、招吧？”
向尽书挑眉：“你懂吧？”
武雪：“……”
不，我不太懂。
向尽书“切”了一声，把寿终正寝的手电筒塞到兜里。她穿的是紧身裤，口袋也紧，手电筒插在屁股兜里，顿时把裤子撑得更紧了，屁股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圆润，在武雪面前晃来晃去，勾得人心痒痒，特别是在这似明似暗的环境中，更添了几分若隐若现的意味。
武雪忍不住凑近：“今晚有空吗？”
翻译过来就是：约吗？
向尽书头皮一阵发麻，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收回之前的话，这对兄妹一个比一个狗！！！狗比兄妹！！
还没等她跳脚，旁边有人动作更快：“你你你！你竟然摸她的屁股！”
她明明应该只摸他的屁股啊！他的屁股难道不比向尽书的手感更好吗？而且他们……他们不都发生过那种事情了，难道她还想找别人？？？
武雪奇怪地看了金卓一眼，戏谑道：“睡过一次而已，怎么了？哦，我好像忘了跟你说，我并不是只喜欢男人。”
啧，渣得明明白白。
金卓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手上青筋暴起，不知道是想骂人还是想打人。但他终于还是忍下来了，一把扯过向尽书：“书书，咱们别跟她说话。”
气死你个狗逼！
向尽书：“哎，好的。”
武雪偷眼看金卓的反应，心中早就笑翻了天。
“咳，不愿意就算了。”她装作不甚在意，嘀咕了一声。
身后是男人们压抑的笑声，对他们来说，这里没有讨厌的虫族，没有打不死的巨兽，只是一个巨型迷宫而已。虽然车坏了，人也受伤了，但这反倒激起了他们探险的兴趣和热情。
走在前头的向尽书眼神却渐渐暗淡下去。如果放在平时，她倒是很有兴致开开玩笑，讲讲荤段子，顺便调戏一下面红耳赤的禹靛青，然后跟男人、孩子来一次鬼屋大探险什么的。
可是男人没了，儿子也没了。
她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连强颜欢笑都装不出来。
金卓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挎住她的胳膊安慰道：“眼前就这一条路，他们肯定先走了，或者想办法救咱们去了，你等着吧，一会儿就能碰上。”
向尽书：“别碰我，我有男人了。”
金卓一噎：“碰一下怎么了，平时也没看你逼逼叨叨的啊？”
那男人又不在，还不能雨露均沾一下吗？顺便气一下那个渣女也可以的。
向尽书眯眼盯着他。金卓堪称外强中干界的楷模，被向尽书这么一看，顿时怂了，讪讪地收回了手。向尽书还嫌不够似的，抬起手电筒，对准自己的下巴突然一照。
“啊啊啊啊啊！！！”金卓被吓出鸡叫，一个趔趄倒在武雪身上。
武雪非常绅士地扶住了他的胳膊，把僵成一块板的人立在地上，调侃中略带嫌弃：“啧！”
“你他妈别总吓人行吗！老子胆子贼鸡儿小你不知道吗！”他气得直骂人，身后的兵崽子们也不掩饰了，顿时放声嘲笑起来。
金卓：……感觉有被冒犯到。
地道并不宽敞，差不多有一车道宽，几辆车子堪堪卡在石壁之间，没能狠狠砸到地上，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扶着石壁走了约莫一两公里，终于进入一间相对宽敞的石屋，头顶猛然拔高，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石屋大概已经荒废了几十年了，里面散落着各种锈蚀的武器，还有不少破烂的炊具、火种，甚至是没被细菌腐蚀的衣料。看得出来，应当有故意作死或失足踩空的人在这儿荒野求生过一段时间。
“说不定还有白骨。”向尽书淡淡道。
正想摸一下地上不明棒状物的金卓：“草！”
手电筒扫向石屋四周，光圈打在圆形的穹顶上，随着亮光的移动，众人渐渐看清了这间屋子的全貌。穹顶一圈布满了奇怪的凹陷，仿佛是文字，又间或配上几幅简笔画，虬劲的笔触像是千弯百曲的树根，原始而粗犷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壁画切口锋利，应当是用专门的机器刻出来的。每一小幅画下面，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按键。明明是山顶洞人一样的原始场景，却因为这些森冷光洁的金属平添了几分朋克的味道。
“真壮观……”
当人站在穹顶正下方，抬头仰望那些巨大的壁画时，才能体会到那种被环绕、被笼罩的威压和崇敬之感。那是信仰和精神的力量。
如果跟禹靛青的第一次线上见面，他是在这样庄重神圣的场景中招工，别说精神力了，她连命都给他。
“写的什么？有人会虫族语言吗？”金卓四处看了看。
在冒险游戏里，这儿就是解谜并获取提示的地点了。
“我试试。”武雪接过向尽书手中的手电筒，照向入口左边的第一幅画。
“你会虫族的文字？”向尽书顿时惊讶了。她一直以来都是让向征看的人类幼儿启蒙书，禹靛青和安亭说的、写的也都是人类语言，她差点忘了虫族还有专门的语言呢。
原谅她了，狗就狗吧，谁让她有狗的资本呢！
“没什么难的，跟人类文字差不多。只是这个……应当是古语，我尽量吧。”武雪专注地盯着墙上的文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这个，”她顿了顿，“是一个爱情故事。”
根本不是线索，还被喂了一口玻璃渣。
在武雪专心翻译时，众人闲的无聊，便在屋里闲逛。有众人作伴，金卓的胆子才大了些。有人见墙上的金属按钮有趣，便按了一下，结果发现这玩意还挺吃劲，根本按不动。于是大家轮番上手，甚至比起了臂力，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
你们这样，就不怕有机关么？
电影里，通常这时候就该出来洪水、岩浆、黄沙、尖刀、飞剑……等了。
可大家玩了一会儿，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向尽书也忍不住好奇，前去凑热闹。手刚触上那金属按钮，武雪便说话了。她一凛，正要收回手，却猛地被一阵电流穿过。
精神域好像被人控制住了。她像一只木偶，僵直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此时，就在她的正下方，陆运将连接屏推到禹靛青的眼前。
“你难道就不好奇吗？“那个人类女人，那个占有了你的女人，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她心底的真实愿望是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充满引诱的意味：“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向尽书：我这人狗缘比较好。（狗男人狗女人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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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跑后面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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