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是栗城甚至全东陆颇有声望的贵族。
经过几百年的基因改造和稳定遗传（说白了就是挑媳妇）, 每一代武家人都能在成年之日觉醒精神力, 且全部会进为高阶。单凭这一点, 就足以成为全人类跳起来都够不到的天花板。更别说武家数百年积攒下来的财富了。
他们是真正的名门望族, 又富又贵的名门望族。
作为武家年轻一辈中精神力最强的人，武风和武雪兄妹自成年后便享受惯了众人的敬仰和吹捧, 养成了趾高气昂的性子，甚至对着自己的爹妈也敢犯狗。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见人就鼻孔朝天的熊孩子，在人类大陆的最强者、全军的最高统领卫成面前, 却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连大气都不敢出。
武雪到底年纪小, 也没见识过卫成的可怕。刚被点名时, 她声音有点发抖, 但看卫成神色平静, 没有生气的意思，还不断点头示意, 于是便大着胆子原原本本地讲起一路见闻, 甚至还能穿插一两句吐槽。
——当然, 她自以为客观公正、不偏不倚的讲述, 在武风看来就是坑，神坑, 惊天巨坑。
武雪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无意中坑了亲哥，一番话说完，老老实实地等待卫成发话。
卫成思索几秒, 冲武雪道：“回去吧，替我向你爸妈问好。”
“是，司令。” 武雪恭敬地敬了个礼，放下手后如蒙大赦地笑了一下，“我替爸妈谢谢您。”说完转身出去了。
然后，武风便眼睁睁地看着她因为被司令接见而欢欣雀跃、却强忍着不失态，结果一出门就蹦蹦跳跳地跑了。
武风：？？？亲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希望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合拢，彻底关上，斩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眨眼间，屋里就剩他和司令卫成了。
“咕咚。”
武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然后因为口水声太响变得更紧张了。
“武风。”卫成淡漠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武风心中一凛，忙收回视线，乖乖“到”了一声。
卫成从桌后绕到武风面前，跟他面对面站定。在这个年少有成、意气风发，比他高大挺拔的少将面前，卫成的气势丝毫不落于下风，反而让对方忍不住缩手缩脚，局促不安。
“你晚回了半个月，就是为了去找向尽书？”卫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平静得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武风张了张嘴，最终咽下了所有辩解的话，老实道：“是。”
他跟爸妈说的是临时有任务，晚点回来——这倒无所谓，反正他不听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发现了也不会怎样。
但倒霉就倒霉在，当时接到武雪求助，他只请了三天的假，想着就算晚回来一两天也没关系。他以为自己最多五六天就能回来的，毕竟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就算有车能跑多远？以他多年你逃我追的经验，最多两天就能截住向尽书，把人拎回来。
结果呢？他竟然顺着轨迹，一口气追到了万木城，来回用了半个多月，还错过了年底述职。他爸妈知道他肯定不是什么任务，自然会帮他在司令面前打掩护。
万万没想到啊，武雪这憨批一上来就把他给卖了。
卫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绕回桌后，在书柜前缓缓踱步：“武雪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该说好还是不好呢？武风有点拿不准司令的意思了。
刚才武雪说要推荐向尽书进银标军，卫成还笑了一声，对向尽书屡次三番的立功行为表示了肯定。但现在看来，司令对此好像并不赞同。
他对这一家人的相处模式一直不太能懂，揣度半天也揣度不出来这句话的意思。
卫成现在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武风挣扎了一会儿就果断放弃，老老实实道：“向尽书已经是高阶了，依武雪所说，先进入地方的银标军试炼，然后回栗城的护卫队，是最好的晋升途径。”
“嗯。”卫成不置可否，抬手拿起电话，按下了1号键。
“是我。”
“给武家打个电话，就说武风在司令部住两天。”
“马上，嗯。”
武风大惊失色：“司令，我、我愿意受罚，能不能……”能不能别把我关起来？
但对上卫成绝情到近乎空洞的眼神，他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他怎么能忘，司令的决定无人能够质疑。
门开了，一个穿着长袍的女人跟武风擦肩而过，款步走入办公室。不等看清她的长相，他就被卫南带走了。
“父亲。”向晴峦微微躬了身子，冲卫成行礼。
“身体还好吗？”卫成让她坐在沙发上，开始了每天的例行询问。
“早上有点头疼，吃药之后好多了。”
“卫南给你看过了？”
“嗯。”
卫成在她身旁坐下：“都听到了？”
“是。”
“过两天向尽书回来，我带你见见她。”
“好。”
“对了，还有她身边的雄性。我想……也许你会认识他。”
————
简陋的小屋内，火炉烧得极旺。外头风雪交加，屋内汗流浃背。
一群人正围着桌子打牌，金卓指着炉子上灌注了精神力的一块区域，“啧啧”两声：“我说老向，你们家精神力就这么挥霍的吗？”
背负了养家养崽压力的秃头社畜向尽书：“嗨呀，总不能让大家挨冻吧？多吃两碗饭就回来了。”
精神力这东西跟韭菜一样，割完一茬还有一茬，就是耗费点体力而已。
金卓身上的背心都被汗打湿了，话里话外全是柠檬味：“放屁，你就是为了你男人。”屋里一共五个人，除了禹靛青正常外，其他人都已经浑身是汗，呼哧呼哧直喘了。
向尽书：“你要懂得珍惜，待会儿我走了，可就没人给你烧炉子了。”
金卓：“外面风那么大，我看你往哪儿走。”
向尽书朝窗外瞥了一眼：“再等半小时，真得走了。”
中午的时候向征又头疼了。这次头疼发作得如此突然，让她几乎忘了他还有这个病了。圣泉还是要找的，不管是为了向征，还是为了禹靛青那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的任务，她都有必要去一趟。
正说着，门忽的“咚咚”响了两声。
“这么大风，谁啊？”韩浪嘀咕着跑去开门。看清来人时，他顿时眼前一亮：“武姐！”
金卓瞬间冻住。
向尽书毫不留情地笑了，扔了手里的牌迎了上去：“来找我，还是找金卓？”
武雪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气熏懵了，呆了两秒才进来：“找你。”
金卓的背影顿时垮了下去。不到片刻，又直了起来，甚至比刚才更挺拔、更僵硬。怎么看怎么有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武雪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抛了个纸盒过来：“给你的。”
向尽书打开纸盒一看，是一沓盖了章的文件，还有一张全新的身份卡。
“这是……”她彻底愣住了。
“我答应你的。”武雪歪在沙发上，一手斜撑着脑袋，笑意盈盈地望着向尽书，“请示过司令了，同意你加入银标军。什么时候想任职，什么时候就拿着材料去办手续。当然，你要不想去也可以，反正看你。”
向尽书没想到武雪那随口一说竟是真的。她顿时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扑到沙发上狠狠抱了武雪一下：“谢谢！”
“顺手而已，拍板的又不是我。”武雪顺势搂过向尽书，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向尽书：“……”好的，我忍。
“书书。”卧室里忽的传来禹靛青的喊声。
“哎！”向尽书立马扔下武雪，屁颠屁颠地跑了进去。
武雪：“……呵。”
屋里，禹靛青正在给向征穿衣服。向尽书很自然地接过他的活儿：“怎么了？”
“咱们走吧。”
他不知道地道里的咸猪手事件，但莫名觉得刚才的画面有点刺眼。直觉告诉他，这个武雪有点不对劲，但是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嗯，有危险，得赶紧走，信直觉总没错的。
向尽书倒是没什么异议。她给小的穿完，又接着给大的套衣服，一边动作一边小声道：“我还担心进不去，现在正好。”
圣泉公园是禁区，只有按程序申请才能入内。虫族倒是有暗道通向公园，还有专人负责接应，但那人听不听“叛徒”的话还是个问题。保不齐跟万梁一样，早就准备守株待兔，等着他们找过去，然后一网打尽呢。
现在好了，她头衔是银标军中校，自己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最后一颗扣子扣上，禹靛青摸了摸领口，不舒服地转着脖子：“有点紧。”
“是么。”向尽书抬手解开了最顶上的扣子，眸光幽深地盯着他滚动的喉结。
禹靛青：……他好像明白她为什么总给他买有扣子的衣服了。
他捂住脖子，红着脸在她耳边道：“早去早回。”
向尽书：“明白，收到。”
一家三口很快穿好衣服，手牵着手出了门，顺便薅走了打算围观的韩浪。
武雪坐到桌边，低头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牌：“技术不怎么样嘛。”
金卓不知道想到什么，“噌”一下站起来：“你他妈说谁呢！”
武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打牌打得烂，怎么了？”
金卓“啊”了一声，满脸尴尬地坐了回去。
武雪恍然大悟，忍不住笑起来：“你以为呢？”
“你管我以为呢。”金卓尤自嘴硬。
“看来你不想跟我说话，我先走了。”武雪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身拿外套。
金卓的脸红一阵青一阵。
他这几天闭上眼也是武雪，睁开眼也是武雪，她就像个阴魂不散的厉鬼，又像一场连绵不绝的春梦，日日夜夜缠着他。现在见到真人了，他反倒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了。
啧，说都不会话了。
武雪动作利落，很快就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手刚触到门把手，猛地被人一把抱住。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又挣了一下，就听身后的人甚是心虚地喊道：“你别走！”
“噗哈哈哈！”她低头笑起来，“你真有意思。”
金卓被她笑得从头到脚都发烫，好在她背对着他，根本看不见他的窘态。
“我我我……”金卓的舌头开始打结，半天也说不完一句话，气得他骂了一声，“靠！”
武雪笑得更开心了：“你什么？”
金卓闭着嘴死活不肯说话。不说话，也不松手。
“不说我就走了。”武雪按下把手，作势往外走。
金卓想起向尽书的话，顿时心一横，闭眼喊道：“我喜欢上你了！你、你就……那什么，反正你又不吃亏！”
武雪没费多大力气就掰开了他的手，转身凝视着他：“你喜欢上我，还是喜欢上我了？”
金卓被这微妙的用词说得老脸通红，嘟囔道：“我他妈……我真是……”
顿了顿，他干脆梗着脖子道：“都喜欢，不行吗！”
“行。”武雪笑道，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进阶？”
金卓一脸懵逼：“不知道啊，快了吧……”
武雪的眼睛眯成两个月牙，话说得东一句西一句：“我快二十了。武家规定，只能跟高阶精神力者结婚。嗯，还有三个月。”
金卓：？？？这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哎等等！
我草我草我草！！！
“就是你想的那样。”武雪咬着唇，勾起一丝坏笑。
金卓脑子一热，狠狠吻了上去……
————
圣泉公园在栗城中心，紧挨着司令部。
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竟然能建这么大一片原生态公园，向尽书不得不为便宜舅舅的土豪程度鼓掌。虽然这不是他的私人花园，但宁肯把圣泉给人参观也不卖给虫族，光这一点就让她觉得佩服了。
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门，丝毫没有遮掩身份的意思。向尽书现在就是一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按武风所说，她一回来司令就知道了，指不定这一路的行踪都被人原原本本地写成报告、交了上去。
偷偷摸摸根本没必要，她没有在怕的。
一进门，向征就跟脱缰的野狗似的，开启了撒丫子狂奔模式。向尽书遛不动大型犬，索性让他自己疯玩，她跟禹靛青慢慢跟在后头。
公园戒备森严，又因为风雪刚歇，四处空旷无人。银装素裹，万籁寂静，耳畔听得鸟鸣和隐约的水声。间或有几只麻雀在雪地里落下，踩出一连串脚印。
向征在雪地里跳来跳去，把好容易选好落脚之处的小鸟轰走，然后遭受了小鸟们液体炸弹的攻击。他尖叫着逃跑，叫声引得一旁松枝频频震动。积雪纷纷滚落，在向尽书肩头洇出一滩水渍。禹靛青专心给她拂掉肩上的雪，冷不防发丝上的水滴忽然滚落，正中鼻头。他一愣，没等抬手擦，就被对面的人在鼻尖上亲了一口。
入得林深衣湿露，泉鸣鸟唱几逍遥。
如果能一直过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曲径通幽，蜿蜒回环，顺着扫出的小路一直往里走，松林掩映深处，便是圣泉。那是一湾很大的浅潭，潭水正中是几块硕大的柱状鹅卵石，一头埋在潭底，另一头靠在一起。石头聚拢之处，有泉水正咕嘟咕嘟往外冒。
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圣泉竟然没有结冰。向尽书把手伸入水中，感受到一阵刺骨的严寒。哦，忘了，这不是温泉。
她甩了甩手，悄悄掏出水瓶，灌了满满一瓶圣泉。
“够了吗？”瓶子在禹靛青面前晃了晃。
“嗯。”禹靛青接过瓶子，给她擦干手上的水。
向尽书本想说，够了就走吧，但看他眼睛都快粘到这周围的景色上了，便决定留下来再逛一会儿。
两人沿着潭边缓缓踱步。
四处无人，向尽书悄悄问道：“你们的圣泉是怎么运回去的？”
“把圣泉从这里引流到城外，冻成冰，然后再从地道运走。”
她想了想这十万八千里的距离，顿觉惊叹和心酸：“费这么大劲运回去，真的有用吗？”
“那是当然。”禹靛青对圣泉的情况了如指掌，说到这个，他神采飞扬，眉宇间是止不住的自信，“按1:2的比例用稀释后的圣泉浇灌虫卵，能增加虫卵的孵化率至98%以上，孵出来的高级虫族数量也会多一成。”
向尽书了然。人类需要虫族的晶矿，虫族需要人类的圣泉——这是一切矛盾的根源，也是彼此制衡的基础。
正在这时，禹靛青蓦地眉头一皱，“唔”了一声。
向尽书吓了一跳：“又头疼了？是那个波动吗？”
禹靛青却不说话，默然片刻，他忽的抬起头：“是吕北。”
吕北，就是虫族在栗城的接应，是禹靛青的手下。曾经是。
“他找你？”向尽书瞬间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立马道，“你别去！”
禹靛青沉默片刻：“有些关于女王的事，他想跟我当面说。”
向尽书立刻摇头：“不行不行，万一他跟万梁一样呢？”
“万梁……她没想杀我。何况吕北不是万梁，他没本事杀我。”
“对，他就有本事杀我呗？”
向尽书很久没生气了，当下把禹靛青吓得一激灵。他立马勾着她的手指：“那次是我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向尽书本来不想翻旧账，奈何他最近胆子越来越大，竟然都不听劝了。她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便挪开视线，冲不远处的向征道：“狗蛋，走了。”
向征“哎”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跑过来：“犯人也不像这样啊，放风时间也太短了吧？”
向尽书敲了敲他的狗头：“手套带上。”
“哦。”向征乖乖听话，跟在她屁股后面，走的时候不忘回头看禹靛青。
啧啧啧，又惹她不高兴了吧？向征幸灾乐祸地想道。
禹靛青战战兢兢地追了上去，试探地拽住她的手：“书书，我、我一定注意安全。”
向尽书：“呵。”
禹靛青急了，他没想到向尽书反应这么大，他不知道她到底是记恨万梁的事，还是怪他不听她的话，或者……是怪他早已离开虫族，根本不该关心这些不该关心的事。
“我知道了……”他缓缓松开了手。
向尽书正等人说“你听我解释”，然后她答“不听不听我不听”呢，却觉得手忽的一松。转头一看，禹靛青颓然地站在原地，泫然欲泣。
向尽书：“……”
她一把扯过他的手，拽得他一个趔趄：“不许带向征，听见了吗？”
禹靛青愣了几秒，呆呆点头：“哦。”
片刻后，他凑到向尽书耳边：“今天晚上我穿制服，你最喜欢的那件。”
向尽书：“那、那你去吧。”
向征：……向尽书你的骨气呢？？
美色当头，别说骨气了，连儿子都没用。
向征肯定不能去冒险。说实话，向尽书还挺想跟禹靛青一起去的，但她的计划注定不能成型——
刚离开公园，司令就召见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向征：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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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胖星星星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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