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很严重, 情况很危急。
武风八百年不动一次的脑子开始疯狂运转, 差点没把主板烧掉。
司令已经警告过他了, 向征是向尽书的孩子, 且必须是向尽书的孩子。禹靛青是谁不重要，以后也不许再提。关于他们俩的身份, 他不能再泄露一个字。
但是，如果向征真是向尽书的孩子，那么，会不会, 其实……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赶紧甩了甩头, 把这种荒谬的想法从脑中赶走。掩饰地咳了两声, 露出一抹了然的笑：“你想通了？”
对面的禹靛青慢了半拍, 正要问“想通什么”, 就被武风抢着道：“不说话是么？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禹靛青：不是，我还没……
武风：“武家很大, 关你绰绰有余, 正好, 你还可以去跟金卓作伴。”
禹靛青：啊, 原来金卓也被关……
武风：“黄毛，只要你识相, 就乖乖离开书书，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否则……呵！”
“等等。”禹靛青逮住机会，终于插上了话。
这人的嘴是机关枪吗, 就不能让他说一句？
武风好整以暇地睨着禹靛青，腹中准备了一堆死亡威胁的词。不论对方同不同意，他都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只要我离开书书，什么条件你都肯答应？”禹靛青平静道。
武风嗤笑一声：“我警告你，你别做梦……嗯，嗯？”
他猛地坐直身子，从对方淡定的表情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这……这是准备同意了？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吧！
他就说嘛，向尽书只是喜欢他的身子，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爱。以他武风的人格魅力，以武家的经济实力，想要赶走一个男小三岂不是轻而易举。这黄毛拿什么跟他比？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武风压抑住心中的激动雀跃，耐着性子等禹靛青开口。
禹靛青笑得人畜无害：“我要向征。”
武风：“……”
“向征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离开书书。”
“那什么，不能换个条件吗？”
“不能。”
武风：……我看你就是在为难我胖虎！
禹靛青继续道：“你也知道，书书喜欢我，除非我主动提，否则她不会跟我分手。”
……这小三得志、耀武扬威的贱样！
武风气得脸都黑了，但无奈对方说的是事实，只得憋屈地“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你也知道书书的性格，一旦分手，我跟她就再没有可能了。”禹靛青似乎是在思索措辞，话说得极慢，“所以，你带回向征，我主动离开。”
武风还要反驳，禹靛青又补充了一句：“一劳永逸。”
武风：“……”
该死，竟然可耻的心动了。
心中的天平在忤逆司令和得到心心念念的女人之间来回摇摆。武风“腾”地起身，扔下一句“你等着”，便匆匆离去。
望着那道火烧屁股一样的背影，禹靛青抿着嘴笑了。
唔，策反成功。
——
向尽书本以为自己又要败兴而归，万万没想到，一到司令部门口，就被人放行了。
卫南难得站在门外迎接她：“今天怎么走着来了？多远啊，累不累？”
对着这么一个实心实意关心她的长辈，向尽书有点难以启齿：“没钱了。”
卫南：“……”
“也不是彻底没钱，就是……嗯，能省一点是一点吧。”向尽书飞快地解释了一句，低着头往里走。
卫南闻言脱口而出道：“书书，你真是变了！”
向尽书虎躯一震。不是吧，这就发现了？
卫南忍不住老泪纵横，叹道：“你变得……懂事了，你真的长大了！”
向尽书：……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啊！
唯恐被发现什么，她忙打着哈哈道：“这两年穷怕了，赚钱真的挺不容易的。能省则省总没错。”
“是啊……”卫南又心疼又欣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司令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那向征呢？”
卫南一滞，思索良久才答道：“向征自然有他的用途。”
“用途？”向尽书忍不住讥笑一声，“什么用途，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知道的吗？”
卫南被她脸上混杂着无助和嘲讽的神情刺得一阵心痛，沉吟片刻，似乎是在纠结该不该说。终于，在向尽书的注视中败下阵来：“我现在不能做什么保证，但能确定的是，向征一定能活着。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着。”
向尽书嗅出一丝言外之意：“全须全尾，一根头发都不少，还是仅仅健康而已？”
卫南苦笑一声。
这孩子真跟母亲一样，聪明得有点过分了。他多希望她能跟晴峦一样，做一个笨一点，傻一点，迟钝一点的孩子，也许痛苦就会少很多吧？
“知道了。”向尽书悠悠叹了一声，不再提起。
她知道了，他们想要的是向征的虫核。
她不会同意。也不可能同意。但现在不是跟卫成正面刚的时候。
呵出一口气，向尽书转头冲卫南露出一个粲然的笑：“舅舅怎么今天有空了？”
“年底了，城里事务繁多，再加上边境的虫族不断进犯，司令这几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总算歇下来了，我想，他肯定也想见你一面。”
今天见面的地方是司令的私人餐厅，卫南把人送到门口就走了。
向尽书推门而入，却在里面见到了一个意外的面孔。
“晴峦？”
向晴峦仍是一身长袍，冲向尽书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化作一棵木桩，静静杵在卫成身边。
向尽书对她冷淡的态度不甚在意，估计这中二少女内心正怒骂“呵，愚蠢的人类，竟然不快快给本女王跪下”呢。
几个人在桌前坐定，然后开始吃饭。
快速，安静，且干净。仿佛回到了军训现场。
卫成不说话，向尽书也没心思说话。至于向晴峦……
向尽书微微侧过头，一下子就把偷窥者抓了个正着。向晴峦眉头一皱，赶紧扭过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不一会儿，向尽书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抬眼，又跟向晴峦偷瞄的视线对上了。
有事？
向尽书眨了眨眼。
向晴峦一愣，赶紧低下头假装吃饭。装了两秒又觉得不对，倏地抬头。
看你两眼怎么了！向晴峦不客气地斜睨着她。
强装高冷却忍不住气鼓鼓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河豚。
啧，这妹妹多可爱啊！
向尽书捂着嘴笑了。
向晴峦：……感觉有被嘲笑到！
上次这女人就攻击她的精神域，让她足足晕了两天才醒来，多亏了父亲的悉心照料，否则她都没命活到现在。可是，不知怎么的，事后想来，她并没有当时那么气愤，还无端多出一丝难过。
她在难过什么呢？
父亲说她只是需要假扮人类，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而已。可“小青果”三个字，那道清冽爽快的声音，都让她觉得莫名熟悉。
仔细看看，这个叫向尽书的女人，跟她长得确实有点像。会不会……她们真是姐妹呢？
虫族女王和人类，有可能是姐妹吗？
“咳！”
正想到此处，身旁就传来一声重咳。一转头，就见卫成正定定凝望着她。向晴峦面色一凛，忙垂下头，不敢四处张望。
卫成的视线从向晴峦挪到向尽书：“向征的药带了吗？”
“带了。”向尽书把装着药液的水杯递了过去。
卫成打开闻了闻，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向尽书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不由地嘱咐道：“向征晚上喜欢起夜，得给他留个夜灯，不然要磕脑袋。”
“他喜欢吃素，不怎么吃荤的，但是又喜欢乱跑，能量消耗大，所以每天得吃四顿饭。”
“还有，他的精神力不太稳定，有时候会头疼，这时候不要强行进入他的精神域。等药吃完应该就好了，但还是得小心，别让精神力外泄。”
“知道，所以我给他带了屏蔽器。”
“……哦。”
向尽书说完就陷入沉默。
看她这副样子，卫成眼中笑意更深，放缓声音道：“尽书，你想留下他们父子，也不是不可以。”
向尽书先是一喜，随即便反应过来，心中自嘲一笑。司令绝不会这么好心的。
果然，卫成继续道：“你应该知道，只要他们一天是虫族，就一天没法在东陆光明正大地活着。”
向尽书腹诽，我们也不一定非得在东陆啊。
“所以，”卫成将水杯拧好，端端正正地放在公文包里，“让他们成为人类，然后跟你一起生活，这样不好吗？”
她额角突突直跳，隐约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成为人类，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意思。”
卫成敛了笑，毫不留情地指出她明知故问的事实。
向尽书哑然一笑，喃喃道：“是，我知道，你要摘掉他们的虫核，然后让他们没有精神力，长不出翅膀，复眼消失，退化成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仰仗我活着人类。我都知道……”
这看似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了——禹靛青早已脱离虫籍，向征也跟陆运结下了仇，他们注定回不了虫族了。
既然要跟着她，成为人类不是更好吗？
她从卫成眼中看到了这句话。
那双金色的眸子从她脑中一闪而过。他红着眼眶瞪她的样子，他求她别赶他走的样子，他红着脸说爱她的样子，他挥动翅膀待她穿云御风的样子，他跟向征把她锁在怀里，一左一右枕在她肩上的样子……
一帧帧，一幕幕，如同雨后山涧般迅速滚过，汇成一道汹涌澎湃的大河。她立在河畔，倒影被滚乱的记忆揉碎。
向尽书，你舍得吗？
她扯出一丝笑，坦然回望：“不用了，我会自己想办法。”
手中的权力越大，就越是要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她的一个不经意的决定，也许就会毁了他们的一辈子。两人的身家性命托付在她手中，她必须悉心竭力，慎之又慎。
她想给禹靛青跟她并肩而立的勇气，想给向征一个承诺中的家。而不是让他们不得不依附她，她不得不依附卫成。
卫成低头一笑，正要说话，身旁的椅子忽的“当啷”一声，翻倒在地。
向晴峦猛地站起身，表情呆滞，像个快要没电的机器人。脖子动了动，咯吱咯吱地转向向尽书。
“向尽书。”她两眼发直，死死盯着向尽书。卫成出声低呼，她却丝毫未觉，推开他继续往前。
去吧，就在那儿。去吧……
脑中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向晴峦顺着它的指引一步一步走向目的地，走向那个女人。
“是你……”枯瘦的双手一把攥住向尽书的双臂，力气大得像是要嵌进她骨头里。
“是你！”
向晴峦高呼一声，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模糊了，只剩下这个带着魔力的女人，这个仿佛漩涡一般，吸引她飞蛾扑火的女人。
向尽书蹙眉，反手扣住她的肩：“向晴峦，放手！”
都是“女王”了，怎么不用精神力，改用肉搏？
她的呵斥并没有让那双手有丝毫松动，反倒攥得更紧了。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向晴峦颤抖着声音靠近她：“你、你别走……你……”
话音气若游丝，一句话未完，向晴峦终于被拔了电源，浑身僵硬，“咚”地一声扑倒在地。
外泄的精神力在满屋乱窜，胸前有东西在滚滚发烫。向尽书拍了拍心口，眸光流转，俯身将那具瘦弱的身子抱了起来。
向晴峦只比她小两岁，可看着却像是没长大的青春期少女，甚至还要更小。干瘪、脆弱的身躯，不堪重负的脖子，跟书中的虫族女王竟奇异般地贴合。
卫成神情凝重地接过向晴峦，大手覆上她的额头，果然摸到一头汗。他把人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脸上并没有心疼或是担忧的神情，更多的是沉重。
——为某种不可知的后果感到沉重，为某种最坏的打算成为现实而感到沉重。
向尽书心知今天想见向征是不可能了，叹道：“我走了。”
“等等。”卫成忽的出声。
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定在她的心口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漠然：“晴峦晕倒了，你就不关心一下吗？”
“需要我关心么？”向尽书脚步微动，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卫成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看穿，低沉的声音仿佛寺院晨钟，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尽书，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你原来最关心妹妹，最爱护妹妹，虽然嘴上嫌她笨，嫌她弱，却在她病倒后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而不是现在这样……漠不关心。”
他看出来了。他什么都看出来了。
向尽书心如擂鼓，舌头僵直得不属于自己：“原来关心，不代表现在关心。人都是会变的，两年多的时间，足够了。”
说完这话，卫成突然笑了。突兀的笑声在空旷的餐厅中回荡，震得她心脏阵阵紧锁。
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你错了。”
“向尽书非但刀子嘴，心也是刀子做的。向晴峦每次病倒，她都没有出现过。她不止一次地说过，这么弱的人不配当她的妹妹，什么时候向晴峦能跟她并肩作战，什么时候再叫她姐姐。”
“你，不是向尽书。”
低沉的声音缓缓吐出，一字一字，仿佛鼓槌般擂上她的耳膜。
向尽书恍然大悟。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高大的身躯带着威压欺近，卫成步步紧逼道：“告诉我，这两年发生了什么。”
向尽书沉吟片刻，忽的抬起头。那张脸笑靥如花，哪有半点紧张不安，哪有半点被人戳穿的狼狈？
“对呀。”她笑吟吟地望着卫成，“我不是向尽书，我是从异世穿越来的，你的外甥女，原来的向尽书已经死了，至于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向晴峦不是我妹妹，她怎么样跟我没关系。不知道原来的向尽书跟您关系怎么样，我倒是挺有兴趣叫司令一声舅舅的，你呢？”
所以，你还想用向晴峦威胁我吗？还想用浅薄到根本不存在的亲情束缚我吗？
从她开口起，卫成的眉头就没松过。每说一句，他的眉头就拧得更紧。
等她全部说完，卫成已经陷入了令人心惊的沉默
向尽书竭力调整呼吸，泰然镇定地等待回答。
半晌，卫成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从包里掏出一张紫色纸币：“下次再让你看向征。我就不让卫南送你了，自己回去吧。”
向尽书：“……”
那什么，我都说了哟，不信算了哦。
她看卫成态度坚决，于是爽快点头：“谢谢舅舅，那我走了。”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嗯，大过年的，就当给孩子的压岁钱了。
向尽书一手攥着钞票，一手轻轻按在心口微微发烫之处，一溜烟跑出了餐厅。
门口的人跟她擦肩而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卫南：“……”
跑什么跑，又没人抢你的钱！
“卫南。”身后响起卫成的声音。
卫南一个激灵，赶紧转身，接过昏迷的向晴峦。
“都听到了？”
“嗯。”卫南颔首。
刚听到时他的确是震惊的，但向尽书嬉皮笑脸的方式，又忍不住让人感到迷惑。有多少真心实意是用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的？他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不过司令自有定夺，他只要静候吩咐就好。
卫成抬手抚平制服上的褶皱，眺望着那个消失在院外的身影：“叫武风来，有任务了。”
作者有话要说：卫成：……？
卫南：？？？
向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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