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 史书里这样描写道——
史上第一位以人类身份登顶虫族女王宝座的向尽书, 终于寻回了自己的精神力。而这一时刻整整晚了二十五年。
向尽书出生于东西陆边境, 毗邻万木城的一个小镇上。母亲是时任副指挥卫成的妹妹, 卫菁;父亲是流亡的虫族高级将领,向亦迟。向尽书刚出生时, 额头上便长有女王主核,虽然不明显,但却被身为虫族人的父亲向亦迟一眼认了出来。
新女王诞生,旧女王随即去世。向亦迟不肯接受现实, 蛰伏两年, 终于掳走女儿, 摘掉了她头上的主核。离了体的主核无法存活, 于是, 向亦迟从宠物黑市买了一枚尚未孵化的虫卵, 权当储存主核的容器。回到王巢时,这枚虫卵在主核的刺激下竟已渐渐孵出人形。自然, 是一个无性别者。
主核成功回归虫族, 被设法销毁, 迫于无奈选择了一个继承者, 即为女王劼。慌忙中选择的女王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有力,后来战死疆场, 主核也一分为二,落入两方之手。
那颗作为容器的虫卵扔在地上,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 悄然长出了一个健康的,却与众虫有些格格不入的婴儿。等到成年,他突然被女王劼选中,分化为雄性。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获得繁衍下一代的机会。
有史学家认为是他身体出了问题,不具备在上面的能力,并列举了一些他和向尽书的X生活实录作为证据,同时猜测向征并非他亲生。也有人认为是他还没来得及进入孵化洞,就适逢女王劼战死,他被迫与向尽书联结,中断了自己的夙愿。
然而本书作者经过丰富的史料调研,严谨的推演与判断,提出如下猜测:既然主核不灭,并最终回到向尽书身上,那么是不是证明了向尽书的意识从未消散,是不是说明,那一刻做出选择的并不是女王劼,而是向尽书呢?
二十三年后,向尽书终于夺回了自己的王冠。
而这位名叫禹靛青的虫族人兜兜转转,再次跟她相逢,相爱,直至死亡将他们分开。
杏城。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论是中校、女王,还是司令的外甥女,哪个身份单拎出来都异常引人瞩目。自从一入城,向尽书的一举一动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但她真的没有火,一把都没有。
不论她走到哪儿,干什么,都有人暗中围观,窃窃私语,等她看过去,又惊恐地四散逃开。向尽书很理解他们的心情,她现在也一样。
紧张,不安,又带着隐秘的期盼。
起初她觉得一切都是假的。怎么可能?她是个人类,如假包换的人类,没有主核怎么会变女王?
后来她觉得事情处处都是疑点。她的精神域没有多大的变化,关于女王的久远记忆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少困扰。她还是她,一切真实得像场梦。
等到在脑中听到陆运的呼喊,她才终于面对事实——她是女王了,已经跟所有虫族联结了。
但是,她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她想当司令,不想当女王啊!
禹靛青能将她想法猜个七七八八,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向征也有样学样,尾巴似的坠在她身后。
末了还是禹靛青的一句话起了作用:“那么多晶矿,都是你的了。”
向尽书:“……行叭。”我真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她到这儿的第二天,栗城司令部来了急电。电话那头,卫成的声音满是疲惫,问了几句向晴峦的情况后,他便不再说话。
“舅舅,”向尽书沉默两秒,“你早就知道了。”
卫成没有回答,这便是最好的回答。
向尽书不知想起什么,低笑一声:“你在怕什么?”
“向尽书。”卫成突然开口,“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真正想要什么。”
“说了你就会给吗?”
“会。”
郑重其事的承诺让向尽书心中一颤,她顿了顿:“你爱我妈吗?爱卫菁吗?”
那头没有回音,她自顾自道:“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她想要朋友,想要爱情,想要跟同龄人一样,想要跟爱人走在阳光下。你不知道吗?”
“你知道,但你没给她。”
“我明白,这世间总有些爱,不为常人所理解。你也该明白,这世间并非事事都能在你的掌控之下。总有些例外,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半晌,卫成喉中发出似是叹气又似是咳嗽的声响。
“舅舅……”话在向尽书口中缠绕出一串叹息,透过话筒刺向对面,“你老了。”
属于卫成的时代快要,也是时候结束了。
在杏城待了没几日,向尽书终于接到正式调任令,赶往前线,代理前线副指挥,拥有比正指挥更高的决策权。顺便一提,正指挥就是武风。
虫族大军正遵循女王的命令赶来,人类的陷阱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战事再起,万木城再度热闹起来,但热闹得异乎寻常,仿佛末日狂欢,仿佛反派死前立下flag的高光时刻。
当被诱骗来的虫族发现真相,还会束手就擒吗?疯狂反扑,到底会是轻松制胜,还是两败俱伤呢?
她没能说出口的是,她并不准备杀光虫族,甚至想尽可能多地保下他们。
所幸,卫成跟她的想法一样。早年间奉行不留后患那一套的将军,近些年也学到了些许中庸之道,不再赶尽杀绝,而是想办法变虫族为己用。
当然,变不成己用,仍然逃不过一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已是注定的结局。
禹靛青和安亭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人类的正式批文中,允许他们作为向尽书的副官出现。向尽书啧啧称奇了好一会儿,一个劲儿地说要把这文件裱起来挂墙上。
对此,禹靛青并未表现出多少激动,反倒变得疑神疑鬼。
这天半夜向尽书起来上厕所,胳膊刚一动,就见身旁的人唰地一下睁开眼:“你去哪儿?”
金色的瞳孔在夜里峥峥发亮,俨然根本没睡。
向尽书睡得模模糊糊,“唔”了一声翻身下床。
禹靛青一下子跳起来,大力拽住她:“你去哪儿?”
她清醒了几分:“去尿尿……”
“真的?”
“……”这还能有假吗?
“不信跟我一起去。”向尽书打了个呵欠,趿拉着拖鞋往前蹭。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光脚踏在地上的声音,咚咚两声,手腕被人紧紧攥住了。
直到她上完厕所,他仍旧没松开。洗手都没松开。
向尽书被他折腾糊涂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禹靛青抠着她的手指。她不再是他的女王了,不再属于他自己。
躺回床上的时候,他突然在她手指上吻了一下:“我们结婚吧。一夫一妻的那种。”
“……收回你的话。”
“不。”
“再给你一次机会。”
“为什么!”
禹靛青“腾”地坐起身,眼眶霎时便红了:“向尽书,你骗我。”
他的身躯开始颤抖,咬紧的牙缝中漏出压抑的低吼:“恭喜你,女王,你有无数雄性了。现在、现在你想要谁都行,以前说的那些可以不算数,如果你要我走,我、我……”
向尽书静静看着他闹脾气,等他义愤填膺地指责完,埋在膝盖里啜泣时,她终于好心地坐起身。稍稍用力便扯开了他的手臂,指尖抹掉他眼角的泪。
“不就是想听那句话吗……”她无奈地笑了一声,额头跟他轻轻撞了一下,仿佛要把他的胡思乱想通通撞走。
“我爱你。”
她笑着凑近他耳边,哄小孩似的亲了几下,歪着头看他:“没别人了,只爱你。行吗?”
禹靛青吸溜了一下鼻子,沾着泪花的睫毛垂了下去,眼底映出一片闪亮的月光。
还是不行。
“都跟我联结了,就不会看看我的想法?我是那样人吗!”向尽书用手指摸他的睫毛,他抬手挠痒,被她捉住手心狠狠掐了一把。
“你是不是欠——”
“是。”
禹靛青拽着她的手往下走。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想要什么。不光她,他也有想要的东西。
一开始还泪光涟涟,后来就一直叫她的名字,边叫边笑。
“你、你爱我……吗……”
“对……”
“一、一直?”
“嗯……”
一颗悬着的心稳稳落地,回到了它本该窝坐的地方。
禹靛青跟她十指相扣,视线越过枕头,越过两只手,越过她的鼻梁,停在那双眼处。
“我收回刚才的话。”
“……”
“你说春天会跟我求婚,我不该抢你的机会。”
“呵,晚了,不求了。”
“我错了。”
“呵。”
“我也爱你。”
“……睡觉!”
——
所有人都在等。
等屏幕上的绿色光点接近布好的陷阱,等虫族将领发现上当受骗。还有一样,等向晴峦醒来。
此中最焦急的莫过于向尽书,其次就是安亭。卫菁跟向尽书说过,摘除主核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反而会为她孱弱的身体减轻负担。
现在主核已经失去作用,变成跟阑尾一样没用的一团累赘,可向晴峦仍是昏迷不醒。但形势已经容不得他们想其他办法了,只能靠向晴峦自己挺过去。
向晴峦醒来的时候,虫族大军也终于赶到了。
那天天气很晴,太阳底下偶尔飘过两片薄云。车停在半山腰,向尽书和禹靛青坐在车顶晒太阳,因为云的形状是蛇还是翔的问题争论不休,但辩论双方都很敷衍,根本不在乎问题的结果。
就像老夫老妻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早上,就像山前山后根本没有十面埋伏,就像自己根本不是当诱饵而是来度蜜月。
向尽书比禹靛青先感受到迫近的虫族。
“来了。”她脸上浮出一丝笑,略带兴奋地指着天际,像是立在沙滩观海的游客。约莫半分钟后,禹靛青感受到了。再半分钟后,一片黑雾有如蝗虫过境般,从天际连绵涌入。
大军长驱直入人类领地,很快便抵达跟“女王”约定的终点。自然,期间遇上了一些阻挠,但都是螳臂当车,很快就被他们消灭殆尽。
黑云压城,很快便在天际掀起一道高可蔽日的浓雾。
“向副指挥。”武风的声音从腰间的通讯器传来,“一切正常吗?”
“一切正常。”
武风沉默半晌,加重了语气:“你确定,不用方案一吗?”
“确定。”
“……明白。”
对面于是不再有回音。
武风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气,向尽书心里发笑,但也无可奈何。这位舅舅可真是老奸巨猾,把自己摘个一干二净,当坏人的时候就把她推出来了。
可笑的权威,脆弱的尊严。
当初提出方案二的时候,各级指挥有七成反对,带头反对的就是武风。人家有理有据:司令一贯奉行的就是斩草除根,临行前还说要把虫族一网打尽,怎么可能同意这种方案?
她能怎么说?你们的司令老糊涂了,变成个心慈手软的老好人了?或者说,你们的司令不再英明了,是个朝令夕改、言而无信的领导?
就算她肯说,也没人肯信啊。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以身份压人:“这次任务最高决策权归我,不服忍着,完事儿爱告状告去。”
一句话,全部解决。
虫族越来越近了。
【吾王。】陆运的声音很温柔,向尽书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没再答话。
“他好像从来没怀疑过。”向尽书揪了一把枯草,在手上转着圈。
“王巢没有诞生女王,他自然会以为女王劼复活了。”
“如果,打个比方啊,如果真是复活,那就不是女王劼的身体了,她也是女王吗?”
“那有什么呢?复活后女王的精神力不变,记忆不变,性格……应该也不会变,其实就是她本人。”
“那你看我呢?”向尽书侧过头,身子拉开了一点距离,“你觉得我就是复活的女王劼吗?”
禹靛青盯着她认真看了一会儿:“你不是。”
“不都一样嘛,我也有她的记忆,我也有历代女王的记忆,她该有的我都有。”
“你们性格不一样。”
“女王劼是什么性格?”
“唔……沉默,冷静,果断,理智。有点暴力。”
“我怀疑你在指桑骂槐。”
“……我没有。”
“是不是历代女王都是一样的性格啊!”
“……好像也是?”
“那你看,这不就是我嘛,我生下来也这样。”
禹靛青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就是不一样。”
向尽书哈哈大笑,用草杆打他的脑袋:“你看,说不过我就开始胡搅蛮缠。”
禹靛青豁然开朗,跟着她笑起来:“你不一样。你会爱人,女王不会。”
向尽书心中一荡,靠在他肩上:“有那么点道理……”
黑雾渐进,像是被突然拉伸的画面,分离出一颗又一颗的像素点。腰上的通讯器滴滴叫了三声,是武风要求保持冷静、准备攻击的命令。
“靛青,”向尽书晃悠着两条腿,“原来在维持界的时候,我看过几本书,里头讲了一些东西,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嗯,我听着呢。”
“我成了女王——姑且算是女王吧,看似很风光,地位超群,至高无上。可我依然很渺小。我们都很渺小,有些东西是我们阻止不了的。”
“比如呢?”
“往近了说,眼前这场大战,我们都阻止不了;往远了说,种族间的隔阂和矛盾我们阻止不了。没有任何个人能阻止得了。”
禹靛青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虫族翅膀织就的巨网,自言自语道:“那我们错了吗……”
“可是啊,”向尽书用脚尖在他悬空的脚上踩来踩去,“也有些东西是我们没法阻止的,有些更厉害的东西。”
“比如呢?”
“比如女王幸爱上了人类弃,比如向亦迟爱上了卫菁,比如安亭爱上了向晴峦。比如,你爱我。”
“再比如,你爱我。”
向尽书笑了:“对。”
——我们生而不同,我们杀戮,我们攻讦,可我们仍在相爱,前赴后继地相爱。
禹靛青跟她对视,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从那种情绪中看到了一个崭新的自己。
这就是女王,他心中喃喃。
我的女王。我们的女王。混杂了虫族和人类血脉的女王。所有人的女王。独属于我的,又远不只属于我的女王。
他俯下身,在她心口处落下无比虔诚的吻。随着那个吻坠落的,还有如落花般翩飞的虫族。
——
【她在哪儿?】陆运面色沉得能滴出水。
【就在这儿。】禹靛青从容答道。
树干停了黑压压一片虫族,放眼望去,山谷已披上了一层坚硬发亮的黑色外壳。
坐在车顶的两人都没动。向尽书倒是很想看看禹靛青跟陆运的对峙,于是干脆不吭声。
陆运的视线在车里左右扫了一圈,又猛地瞪向禹靛青,低吼道:【吾王在哪儿?】
【就在这儿。】禹靛青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你感受不到吗?】
陆运又惊又疑,脸上的肌肉飞快地颤抖起来:【不在这儿,吾王不在这儿,你这个叛徒!你……你会受到惩罚!我感受不到她,你对吾王做了什么……】
他近乎歇斯底里,目眦尽裂,飞扑上前揪住禹靛青的领子,把他扯落在地。可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尽书一眼。禹靛青使劲推开他,两人扭在一起,僵持不动。
【陆运,你知道女王是谁。】
【我自然知道!】
【女王是向尽书。】
不,不是!
陆运想要尖叫,但发出的声音只是一团如同烫伤似的哈气。他的眼神终于转向向尽书,在那好整以暇的脸上狠狠剐蹭。
【别装了。】向尽书扔了手里的草杆,轻松跃下车。精神力毫不留情地涌入陆运脑中,陆运如遭棒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是你……”他失魂落魄,“你不是女王。”
向尽书正要说什么,就见陆运嚯地起身,目光:“我绝不可能承认一个人类女王。绝不。”
“你们骗了我。”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涌出,再一字一顿从牙缝往外挤,“你们,等着。”
说罢振翅飞走。
向尽书嗤笑一声:【站住。】
陆运浑身一震,被女王的威压狠狠拍落在地。向尽书缓缓踱步到那个丧家之犬的面前,恍惚间想起跟禹靛青初识的时候,他被她从树上击落,死死摁在地上。
跟现在多像啊。
她在用力对抗女王命令的陆运面前蹲下:“你就算不承认,我也是女王了。女王之位本来就是我的,是向亦迟,哦,也就是我的生身父亲,发现了我的身份,抢走了我的主核。现在我拿回本该是我的东西。而你……”
她攥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本就该是我的。”
陆运面色青紫,脸因痛苦和愤怒扭曲得看不出表情,即便如此,他仍咬紧牙关不肯出声,更不肯服从这狗日的女王的任何命令。向尽书很确信,如果不是“女王”的威力,他立马就会扑过来撕碎她。
禹靛青被他吃人的目光刺了一下,快步上前拉起向尽书,挡在身后。
“陆运。”他突然开口,“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我们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虫卵,不是同胞,甚至不是我们自己,而是女王——你还记得吗?”
“我一开始觉得你说得很对。”他的声音微微上扬,没有此时该有的愤慨谴责,也没有对方期盼的小人得志。只是单纯地叙述事实。
“但我现在明白了,你说的女王,并不是虫族女王,我们的女王。你所说的女王,只是女王劼。你所谓的忠诚,也只是对她。”
“什么忠贞信义,不过是你为无法挽回的爱情披上的冠冕堂皇的外衣。”
禹靛青眺望天际,声音透过精神域传遍整座山谷:【吾王驾临,众人归顺!】
归顺——顺——顺——
朗朗清音似是一阵飓风,在众虫族脑中荡起一阵阵回音。
【走!】陆运大喊,挣扎着转身飞走。也许是因为禹靛青的话,也许是因为向尽书的命令,漫山遍野的虫族一动不动,无人回应陆运的命令。
【走!】又是一声大喊。静默的山谷中荡起一阵回响,片刻后,一片黑云从树梢升起,翅膀扇动掀起一阵飓风。其余虫族仍一动不动,似乎再等女王下令。
脑中似乎有细线崩断的响声,向尽书知道,这是他们自己掐断了精神力。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底已然一片淡漠,淡漠得让禹靛青有些心慌。
【……杀了他们。】女王下令。
风卷着血气扑面而来,千里迢迢赶赴而来的虫族,毫不犹豫地对同胞举起武器,挥刀相向。腰间的通讯器响了两声,下一瞬,万炮齐发的气浪便掀起了她额前的碎发。
【我会复活她……】陆运的声音渐行渐远,意味不明的话如同幽灵般飘入脑中,【拿回她的东西……】
向尽书愣了两秒,忽的面色一凛,扑到禹靛青背上:“快走!”
“去哪儿?”禹靛青二话不说,瞬间起飞。
“后山。找晴峦。”
后山。
向晴峦早就醒了,但只坚持了一会儿,便再度晕了过去。
她是被憋醒的,窒息的感觉如蛇般缠上脖颈,她咳了两下,却根本发不出声。
一道声音朦朦胧胧钻入耳中:“放开她!”
她想说话,想挣脱桎梏,但一动,浑身就是一阵剧痛。额头上抵着枪,冷若寒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连你也背叛了虫族。”
“你疯了。”安亭的声音冷静得有点不同寻常,“我们已经有新女王了!”
“她不是女王!”陆运低吼,脸上满是疯狂之色,“我要拿回她的主核,只要有了主核,我还有机会,我还能复活她……”
“你……你放手……”向晴峦气若游丝,挣扎着抠住脖子上的手腕。
陆运吃痛低呼一声,手下却更加用力:“就是你抢走了她的主核,是你……”说着一只手扯下她额前的胶布,朝伤口探去,竟打算直接取出主核。
“陆运!”安亭大叫,“咱们去医院,我帮你找医生!你别这样!”
接连几次手术,向晴峦额头的伤口始终未愈,轻轻松松便被陆运得了逞。痛到麻木的伤口让她浑身变得轻飘飘,仿佛要飞入空中。
一切声音尽数消失,视野中只有安亭朝陆运飞扑过来的身影。
砰——
两声枪响同时响起。一枚子弹射穿了安亭的心口,另一枚从陆运肩头穿过,眨眼便洇出一团血色的莲花。
精神力和子弹的双重压制让陆运如同濒死的鱼,无助地伏趴在地,狼狈挣扎。但即便如此,他仍不死心地捂住肩头,用膝盖和额头匍匐前进。手指扭曲,青筋暴起,蛆虫似的拼命往前够。快了,就快拿到了……
向尽书快步上前,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是主核。灰扑扑的主核。
她随手将东西扔到一旁,看到已经了无生气的向晴峦,疯了似的把人抱起。但怀中的人早已奄奄一息,眼中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流逝。
“晴峦,晴峦……”向尽书颤抖着手捂住她额上的伤口,精神力伸入她的脑海,妄图用这种方式再给她延续一分钟,哪怕一秒的生命。
生命结束的瞬间,许多回忆涌入向晴峦的脑海:
“你是男的女的?”
“真的假的,给我摸摸……打我干什么!”
“你挺带劲的,决定了,我要喜欢你。而且你也得喜欢我,不然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听见了吗?”
“我总不能一直跟你在一起吧?你能跟我结婚吗?”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凭什么怪我!倒打一耙的本事不小啊。”
“好啊,那就分手吧,我会怕你?”
向晴峦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婷婷呀,我想起来了——”
笑容定在她的脸上,那双眼睛陡然失去焦距,缓缓闭上。
向尽书低着头,久久不语。甚至耳畔的枪响也不能让她回神。
跪坐在地上的人仿佛一座大理石雕像,禹靛青心抽了一下,慌忙从背后抱住她。身体相触的温暖让他们都颓然叹出了声。
“带他们走吧。”禹靛青蹭了蹭她的头发,“带他们去维持界。”
向尽书“嗯”了一声,一滴眼泪顺着鼻尖,啪嗒落在向晴峦的眼角。
“那儿有安亭,晴峦,还有……你母亲,还有很多人。以后还有我们。”他放慢声音,每个字都平和温柔,如同惊鸟略过松树树梢,颤动的枝头落下两捧积雪。
“现在,你还有我。”
松松软软,安安静静,霎时融化在她心底。
“嗯。我还有你。”
——
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是虫族的新年。
向尽书对着西陆的方向神神秘秘地许了个愿,在众人的逼问下,她才一本正经道:“我希望世界和平。”
金卓对此嗤之以鼻,虫族们却感同身受,对女王的愿望表示了无条件的拥戴和支持。这让禹靛青庆幸的同时感到非常惶恐,他一直都搞不清楚向尽书到底站在哪一边。
她似乎很渴望这一战,又似乎为自己的无力阻止感到悲伤。
大军开拔,如同一列残破不堪但余威尚存的旧日列车,呼啸着驶入栗城,直插卫成的心脏。双方都知道,这是一场披着正义伪装的私人恩怨。
人类和虫族,本可以维持着虚伪的和平,再次度过一个千年。
在肩膀上中了那一枪之后,卫成就预见到终会有这么一天。
向尽书和卫菁一样,一样的冷漠,一样的无情。后者毫不留恋地抛下他,而前者则磨尖了爪子,时刻准备给他致命一击。但他已经准备好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是终点,而是一段全新旅程的开始。
他和他的卫菁,很快就会相见。
栗城的防空警报拉响时,卫成已经站在了城墙之上。他不顾副官们的反对,在得到战报的第一时间就来到守城的前线。
他想亲眼看着自己酿下的祸害如何害死自己。
向尽书全无女王的派头,如同御风而来的魔法少女,率领着无数森林精灵,为人类首都带来新年的祝福。炮火仿佛也变成了为迎接他们落下的流光夜雨。
她停在半空,远远地望着城墙上的那个人,转身离开。直至城破,他都没有主动跟她联络。
城中乱成一片,人类惊慌失措地涌入防空洞。白金军退无可退,一边联络西边的援军,等待里应外合、突破重围,一边带着卫成往最东边的城门逃跑。栗城再往东,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了。
城门打开,安排好的接应却没有出现。只有一男一女,孤零零地等在门外。
“好巧。”向尽书冲卫成点头致意。
白金军虽然败逃,人数却并不少,见到追兵,第一时间便举枪相向。卫成倒是比他们更早接受了失败的事实,也点了点头:“以后怎么打算?”
向尽书没有回答,簇拥着卫成的白金军中陡然响起一片哀嚎。有好几次,他们情急之下发出的子弹都擦着她的脚边飞过。
她躲得很及时,跟禹靛青配合默契,每次都能从容逃脱。最后,她站在卫成几米开外,不再动作,因为对方跟他们一样,也只剩下两个人。
“南叔还好吗?”比起卫成,向尽书显然更关心别人。
“你觉得他会好吗?”卫成反问。
是,没错,背叛了司令的都没有好下场。这句话向尽书已经听过无数遍,但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它的含义。她心中对于卫成的最后一丝怜悯也没有了。
风流多情的父亲,温柔倔强的母亲,傲娇暴躁的妹妹,亦父亦友的叔叔……她在这世间的亲人已经全部葬送在这个男人不可一世的欲念之间了。
枪口对准了卫成的眉心。几乎同时,卫成也举起了枪。
精神力的洪流在他们之间风起云涌,卫成的手颤了颤,在伤口和大脑的双重痛苦之下,终于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同时响起。
一枚子弹擦着禹靛青的脸颊飞过,划出一道血痕。而本该让卫成眉心开花的子弹却穿透了他的手掌,把手/枪打落在地。他看似是手臂脱力,但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却让向尽书知道,从一开始,他真正的目标就不是她。
——仿佛幸存者是败将,死亡才是胜利。
向尽书突然明白了他长达二十余年的痛苦。的确,胜利者轻松离去,留下的人将永受煎熬。
“你不会死。我永远不会让你死。”向尽书踩在他血肉模糊的手上,为这段长达千年的喜怒哀乐盖上最后一抔黄土。
这位舅舅为她上了生动的一课:她要活着,要和禹靛青永远健康,永远平安,永远相爱。
而他将在王巢般黑暗阴森的牢房中,用余生体会比上半辈子浓烈千倍百倍的痛苦。
——
虫族女王终于继位,据传是个混血人类。
真是奇怪至极,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金卓咂了一口酒,“你们听不听,别老打断我!”
“哦哦,老大,您继续。”水星队的一群小崽子们顿时噤声,老老实实坐好。
金卓满意了,摇头晃脑道:“向尽书听到胜利的消息,正要迎上去,却被武风一把制住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士兵们嗖地举起枪,竟然把枪口对上了书书。四面八方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呐!原来,这帮野心贼子早就计划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
“啊!”听众中爆发出一阵惊疑的叫声,有人又不长记性地提问了:
“可是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
“对呀,她还帮了他们。”
“她死了,那些虫族怎么办啊?”
“闭上你们的狗嘴!”金卓“啪啪”拍着桌子,不满地睃视一圈,等安静下来,才继续开讲。
“当然是因为司令那老头改主意了呗,也有可能他压根就是在骗书书,压根没同意她的提议。你想啊,书书的父亲被他杀了,母亲间接被他害死,妹妹被利用,最后也死了,怎么可能跟他同心协力?书书手上有了势力,会怎么对他?不把他大卸八块就算仁至义尽了,还会让他活着?”
金卓有点惋惜:“唉,光是囚禁也太轻了,书书还是心软……啧,是我就把那老头脑袋拧下来喂虫子!”
他不知道的是,向尽书并非心软,而是给了卫成比死更残酷的惩罚。他将老到耗干自己的精神力,直至永远没有任何可能进入维持界,直至永远无法再见到他爱的人。
“然后呢然后呢?”有人已经急死了,弱弱问道。
“还用问呐!当然是一人一枪,轻松干掉啦,武风这狗比被五花大绑,拎回了栗城。”金卓啧啧两声,拉长调子道。
“怎么不把武风也杀了!”有人忿忿不平。
“傻了吧你,杀了武风,武家能饶了她?书书的仇人自始至终就那老头一个,何必到处树敌。”顿了顿,金卓忽的语气正经起来,“卫成在那位置坐得太久,快三十年了。想把他拉下来的人并不少,武家自然也是其一。不全靠书书,大势所趋而已。”
她不过是做了没人敢做的事罢了。
“老大,你当时在场吗?”
“当然了!”金卓挺直了腰杆,甚是心虚道。
“啊……”众人嗟叹一番,对金卓能经历如此关键的历史时刻感到极其羡慕,纷纷排列组合地围着他拍马屁。
金卓正飘飘然,不知道谁说了句:“大嫂来啦!”
人群轰的一下散了,没到两秒,屋里一个活物都不剩。
兔崽子们,等着点的!金卓骂了一句,手忙脚乱地把地下的酒瓶子往墙角踢,但还是晚了。
“金卓,喝酒了?”一道冷静中带着点威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顿时浑身一僵。
不等回答,又一道更欢快、更兴奋的声音便打断了他:“你也管得太严了吧!”
金卓惊喜回头,扑上去一把抱住来人:“书书!”
武雪耸了耸鼻子,勾着嘴角骂道:“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金卓冲她略了一下,拽着向尽书就跑:“你怎么来了,有正事吗?待多久呀?武风知道吗?禹靛青跟你一起来的吗?”
向尽书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春游。”
金卓探着脖子在窗外看了好一会儿,才狐疑地盯着她:“什么情况,不带禹靛青,也不带狗蛋,你……”
他蓦地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你劈腿啦?私会情人?”
听着颇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向尽书:“……不是,我有事儿问你。”
武雪嗤了一声:“我劈腿她都不可能劈腿。”
金卓:“你倒是敢劈腿!”
武雪:“喊什么喊。”
“就是,你们当时……结婚的时候……也不对,之前……是怎么确定……”向尽书支支吾吾说不清,让金卓更好奇了。
武雪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你要求婚?”
金卓:“啊!”
向尽书在他们戏谑的眼神中缓缓点了点头。
金卓跟武雪眼神交汇,转身从沙发缝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我看看我被毙掉的一百多个方案啊……”
“……”
从金卓家出来时,外头日光正好。城内树木抽出鹅黄的嫩芽,不知名的白絮随风慢舞,落在街角和行人的头上。一眼望去,整条街笼罩在毛茸茸的暖色调中,朦胧又耀眼。
路口第二家店整面墙都是橱窗。树影在玻璃上拉出一条对角线,也将行人的倒影切成明暗的两半。向尽书在外头站了一会儿,门就开了。
“女王殿下,怎么不进来?”妖娆美艳的女人倚在门口,栗色大波浪垂在一侧耳畔,一双绿色的复眼笑吟吟地望着她。
向尽书有一瞬间的恍神,随机低笑一声,跟她进了屋:“生意好吗?”
女人钻到柜台后,给她接了一杯饮料:“还行呀,二十条颁布以来,虫族的经营权限多了,客人自然也多了。就是有的男人死皮赖脸的,总想从我这儿占点便宜,真恶心。我觉得还应该加一条,禁止男性人类接近无性别虫族,不拿我当人,我还嫌他们短呢!还是女人们可爱,配虫族雄性正好。”
“噗!”向尽书觉得这人气鼓鼓的样子还挺可爱,“才几个月,哪那么容易呢?人类的观念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平权斗士,任重而道远啊!”
女人的气性不大,一眨眼就恢复了笑意:“女王殿下,今天来买什么?新来的玩具要不要看看?”
她往向尽书腰下瞟了一眼:“保证让禹将军快乐。”
向尽书:“……”
为什么是个虫族都对她的私生活了如指掌啊!
“这就是女王的弊端啊!”女人嘻嘻笑道,“禹将军快乐,您就快乐,所有虫族也就快乐了。”
向尽书咳嗽一声:“不是,我想买点东西。”她掏出金卓写的便签,递了过去。
女人扫了一眼,顿时瞠目结舌:“你要求婚?你们竟然没有结婚吗?那向征是怎么出来的?”
向尽书“唔”了一声。不怪她误会,虫族原先没有“结婚”这个概念,许多虫族人没接触过人类社会,以为发生了关系就等于结婚。
“仪式感,懂吗?”
“懂,快乐嘛!”
“……”
搬了一堆奇怪的东西上车,一路西行,天色擦黑的时候抵达了王巢。她不想让禹靛青知道此行目的,出门前告诉他不许连精神力。返程期间,禹靛青不停地打电话,每次就一两句话,然后以委屈巴巴的“我等你”结束。
“你到哪儿了?”
“晚上等你吃饭吗?”
“向征到处找你。”
“别急,慢慢开,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我一点都不着急。”
这哪是不着急,这简直是急死了好吗!一想到他在家坐立不安,明明又急又气,指不定背着她抹眼泪,却装作宽和大度的样子给她打电话,向尽书就不禁咧开嘴角,脸上露出傻子似的痴笑。
分别了一整天,向尽书终于回来了。头上挂着草叶,衣服上溅满泥浆,身上还有股女人的香水味。
父子俩围着她闻来闻去,大概猜出了她一天的轨迹。向征“啧啧”两声:“你有新人了,是不是要抛弃我们了?”
他已经长得跟向尽书差不多高了,体力和武力上升的极快,但智商和情商却有点脱节。因此,他被狠毒母亲送到虫族学校,开始恶补文化知识。
他倒不是真的觉得向尽书做了什么,纯属没话找话,妄图拖延时间。这一伎俩被父亲轻松识破,刚哀嚎了几声,他就被父亲温柔且严厉地赶走了。
“你们啊!太不上进了!”向征痛心疾首,涕泗横流,“但凡有个弟弟妹妹,我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吗!啊?”
禹靛青:“作业写完了吗?”
向征:“……告辞。”
向尽书哈哈大笑:“你别跟他生气了,明早带你去个好地方。”
“东陆吗?”
“不告诉你。”
禹靛青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向尽书却一晚上紧张得睡不着。凌晨四点,外头还是一片漆黑,王巢地下一盏灯都没亮,她兴奋地推醒禹靛青:“走了走了。”
禹靛青睡眼惺忪地被拽起来,背着人往外飞。初春微凉潮湿的空气让他霎时清醒了:“去哪儿?”
“晶矿。”
她脑子里总有些激情澎湃、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不知道现在又要干嘛,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飞往晶矿,在水晶塔顶停下。
她穿了两件毛线外套,刚一站定就把外头那件脱了,将禹靛青严严实实裹了起来。他的耳朵被风吹得有点红,卷发在额前乱飞,扫得人睁不开眼。
向尽书握住他的手,眼神如这夜色一般含情脉脉。
“等日出吗?”禹靛青有点好奇。
“不是。”
话音未落,丛林深处忽的爆出一阵亮光。“咻——”尖响划破夜空,一道烟花在头顶炸开。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烟火竞相盛放,脚下大地亮如白昼。
禹靛青彻底呆住了。热烈的焰火映照在他眼中,他心中也炸起了连片烟花。手上沾了一丝凉意,一枚纯净的紫色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
身侧的人难得紧张,睫毛不住地颤动,但却丝毫不惧,迎着他的目光往前一步。十指相扣,唇瓣相贴,那双曾说出无数让人脸红心跳的话的唇,正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语气郑重,态度诚恳:“禹靛青先生,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答应她!搞快点!!】
【淦,一早上就这么刺激的吗?】
【什么情况女王在求婚吗?】
【啊啊啊啊大家快来地上看烟花,晚了没有啦!】
【……靠为什么我不知道啊?】
【向征你一定不是亲生的哈哈哈……】
【怎么还不回答,我急死了!】
脑中的尖叫乱成一片,禹靛青有点烦躁。心脏跳得很乱,脸上红得发烫,舌头僵得发直。
【闭嘴。】女王冷声下令,杂音戛然而止。
【我愿意。】他闭上眼,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低声呢喃道:“愿意。”
说罢还嫌不够,又提高了声音:“愿意!”
烟花渐停,那声“愿意”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散。一轮朝阳从天际跃出,金光透过晶塔投下迷离的影,如梦似幻。
向尽书凑到禹靛青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禹靛青霎时瞪大眼,视线落在她腹部:“你……”
“快了,我马上就要退休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有感觉。”向尽书笑道,“而且,我也希望是个雌性,女孩,小姑娘。”
两人四目相对,脸上皆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当女王太累了,所以——”她迎着阳光站起身,“咱们私奔吧!”
一只手猛地拽起他,炽热的风钻过她的发丝,扑面而来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大地。
跨过高山大川,横渡异世人间,有缘人终将再度相见。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爱你们!以及,再次邀请大家去看看隔壁的老太监,不看你会后悔的。
请用真诚又卑微的语气朗读上述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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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正在修,计划周四放出来,是关于女总裁和她的男护理的故事。并不是平行世界,而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世界。至于为什么周四放出来,除了修文之外,不排除智障作者申错了榜单的原因。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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