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是万木城有名的一座地下竞技场，别看店面小，但地下的空间足有一座足球场那么大。
向尽书在论坛上听说过连山，只知道这是一个不太好进的地方。首先是门槛极高，进来的人必须要有精神力，且在中阶以上，低阶的别说没资格进了，就算进了，也是竖着进横着出的结果。
除此之外，还需要有看点。这个看点就有很多种了，可以是格斗技巧特别高，也可以是下手特别狠，可以是某个炫酷的招式，当然还可以是脸或者身材。
向尽书：懂了，WWE嘛。
连山的门童看都没看她，例行公事地掏出了口袋的扫描枪：“身份卡扫一下。”
“丢了。”
门童闻言，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这儿没有身份卡的人多了，小偷、逃犯、雇佣兵、护卫队、偷跑出来的富二代，有的是穷凶极恶之徒，有的是腰缠万贯的主儿。可“连山”这个招牌放在这儿，就算对方比天大，老板不发话，也没人能踏进半步。
走投无路的人他见多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面黄肌瘦、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女人。
有点意思。
门童收了扫描枪，中规中矩道：“没有身份卡也可以，但上不了表演场，只能上竞技场，定金减半，可以吗？”
向尽书想也不想便点头：“好。”
然后又问：“竞技场跟表演场有什么不一样？”
门童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连区别都不知道，竟然就敢一口答应？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不过他仍然尽职尽责、语调冷淡道：“表演场是正规比赛，裁判叫停即为终止。”通常要高阶精神力才有入场资格，选手会签长期合同，票价是竞技场的好几倍，比赛成绩好的奖金也会水涨船高。
这话他没有解释，因为对方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高阶精神力者。门童继续道：“竞技场很简单，不论招式，不论生死，打赢即可。一场五百，订金两百。你没有身份卡，所以只能给你一百。”
要是能打赢，五百中也得有一半当医药费；要是打不赢，订金就权当棺材本了。
向尽书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点点头道：“好。”
拿命换钱的营生，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会来这儿呢？
门童拿着对讲低声说了几句，搜了身，确认向尽书没有携带武器，才领着她往地下走。顺着楼梯一路向下，跟越来越大的笑闹尖叫声一起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酒气和汗臭的热气。
就像挤进了一列满载着散场球迷的地铁车厢。
门童带着向尽书穿过人群，把她领到后台入口，好心提醒道：“装备可以在后台租。”
向尽书说了句“谢谢”，毫不犹疑地钻进了门内。门口桌后坐着一个中年女人，胳膊上贲张的肌肉引得向尽书多看了两眼。
她给了向尽书一张紫色的纸币，敲了敲手里的电脑：“叫什么？”
向尽书想了想：“古天乐。”
上场必须要带头盔和面具，这是连山的规矩。当然，有个别脸美得能当武器使的可以例外。向尽书租了头盔和面具，看了看“外骨骼”后面的租金，果断放弃了这个选项，改成了一把短刀。
她在原身的房间里看到过类似的武器。灵魂再怎么换，壳子还是原来那个，肌肉记忆说不定真的能派上用场。
她前脚走，后脚就听到有人“咦”了一声。
“古天乐？”那人说笑了一句，“这谁啊这么巧……”
肌肉阿姨努了努嘴：“刚过去。”
向尽书确认了一下脸上的面具，匆匆往前跑。然而还没跑出两步，就听身后有人冲她喊道：“古天乐，是你吗？”
她脚步一顿，不准备回答。但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对方就赶了上来。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但一张方方正正的脸让他看起来饱经沧桑、凛然正气，仿佛下一瞬间就能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他又惊又喜：“真的是你，平平无奇古天乐！”
没等向尽书回答，他又兴奋道：“我是不要998不要668只要88店店主啊！”
……大庭广众的，互扒马甲真的好么？
是不是奔现都逃不过“漂亮姐姐我可以”背后其实都是抠脚大汉的命运呢？
向尽书点了点头：“真巧。”
“靛青！”他没打算介绍自己，而是转头冲后面招了招手，“我朋友靛青，跟我一起来的。”
向尽书顺着他的手势望过去，是一个跟个子很高的男人，脸上戴着跟她差不多的面具，整张脸包裹在面具里，只在眼睛处露出手指宽的一条缝。
但他的装备显然比向尽书好很多，背上背着两把长刀，身上还套着一层淡金色的外骨骼。
一瞬间，她脑中响起了“系兄弟就来玩贪玩揽月”的魔性声音。
她冲那个叫靛青的男人伸出了手：“你好。”
你好渣渣辉，我是古天乐。
“他的ID是凛冬之地。”方脸男人先一步介绍道。
怎么有点耳熟？
想了想，向尽书恍然大悟。这不是那个“低价求购精神力”的小老板么！
这是组织被端了还是拉不到下线了啊，混得这么惨？
“你好。”男人的手跟向尽书的手微微碰了一下，就像是被火烫了似的，迅速地抽了回去。
向尽书懒得跟他们寒暄，点了点头，就往台前走。时间越来越晚了，而陆续到场的选手也越来越多。
午夜是属于放纵和欲望的时刻，酒精和肉/体的刺激，才是撩拨原始的冲动的最好手段。一切道德和理智不复存在，一切痛苦和压力抛诸脑后，只剩下拳头、灯光、碰撞、鲜血，仿佛暗夜中的一个漩涡，拉着人不断沉沦。
对于连山的人们来说，夜晚才刚刚开始。
向尽书第一次参与这种比赛，只想尽早上场。因为越到后面选手越多，上来的人也越强，她没有把握能赢，只想输得好看就行。
更何况她不能出来太久，向征还在家里等她。
就算是试试水吧。
第一场选手下来后，她紧跟着上了台。
台下已经有不少观众了，一见到是个女人，先就吹起了口哨。特别是，这女人还格外瘦弱纤细，一看就是个懵懂无知的新手。此时的向尽书仿佛自己跳入狼窝的兔子，似乎随时都能被环伺的群狼撕成碎片。
不过她并不害怕。
这种场子都是有规矩的，她相信有闹事的也不会闹大。至于别的……
重要吗？是钱它不够香吗？是肉它不够好吃吗？
向尽书没想到，她的对手竟然是渣渣辉，哦不，靛青。
“靛青加油啊！”方脸男人在台下使劲挥手。
“你怎么没穿外骨骼？”向尽书挑了挑眉。
“你也没穿。”禹靛青言简意赅。
向尽书隔着面具笑了一下，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这里没有裁判，全凭选手的实力裁定胜负。
竞技拼的不仅仅是精神力，还有体力、耐力、爆发力，近身肉搏永远比脑力对决要来得刺激。正是因为如此，向尽书才会选择来这儿。
她知道，自己刚来这个世界，对精神力的掌控还不够娴熟，用得不好很可能变成疯子或者脑瘫之类的。
而且据这几天的了解，精神力这东西太玄了，就跟声纹一样，每个人的波动和频率都不同，每个人的精神力都是独一无二的，万一原身有仇人被引来了怎么办？
近身搏斗她还是学过几年的，实在不行再用精神力吧。
她是这么想的。禹靛青也是这么想的。
禹靛青的速度很快，一个欺身上前，腾空劈了下来。向尽书死死架住他的刀，连退几步才定住，紧接着，顺着他的力道微微侧身，猛地把刀从旁推了出去。
禹靛青被推得趔趄了一步，眼中露出一丝惊诧。
这女人力气这么大么？这还没用精神力呢！
向尽书的手微微发抖，心道这身体确实不行，连这么一下都扛不下来，以后还怎么赚钱养家，怎么提升精神力，怎么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啊？
她没有感慨太久，趁着靛青发愣的瞬间，再度提刀上前，直冲脖对方喉咙刺去。她现在体力不足，必须想出一招制胜的办法，头部骨骼太硬，心口不足以致死。
只有喉咙，这里是人最脆弱的地方。
虽然她不想杀对方，但上场前的生死状都写得明明白白：生死自负。
如果不下狠手，今天横着出去的就是她了。
铮——
刀刃擦过之处溅起一串火光，一高一矮的两人使劲浑身解数，下手狠决，刀刀利落。虽然没有精神力的加持，但却多了一丝古武的韵味。
“卧槽，硬刚啊！”台下有人喊道。
带劲了啊，比赛看得多了，没想到还有人放着精神力不用，选择肉搏的。
啧啧啧，好刺激！
台下兴致缺缺的人群顿时兴奋起来，叫嚣呐喊着给向尽书加油。
看起来瘦弱且装备破烂的菜鸡其实是隐藏的大佬，凭借一把短刀屠遍全场，登顶擂台——这是所有人都期待的逆袭打脸故事。
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眼看过了半个小时，也没有分出胜负，靛青不觉有些着急，他想起上场前安亭跟他说的，狠狠一咬牙，两手冲向尽书的胸口袭去。
向尽书冷笑一声。
呵，袭胸？就这么点能耐？
她的手脚已经提不起劲，临行前吃的那口火腿已经消化殆尽。她不愿意再耗时间，索性迎了上去，准备吃一记伤害，硬扛下这一刀。
正在这时，头顶忽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响。
像是雷声，却比雷声更尖利，似乎是某种野兽的嘶吼。一阵低沉的轰响后，门窗和桌椅晃动起来，头顶的地面也发出开裂的声音。
禹靛青的动作停下了，可向尽书没有。她太专注于眼前的比赛了，根本没有用，也压根不会用精神力探查危险。
早在叫声响起时，众人就纷纷变了脸色。等到桌子开始晃动时，人群已经如潮水一般往出口涌去了。
向尽书一个没收住，扑到了禹靛青身上。禹靛青一把把她推开，一个箭步闪出好几米远，像是生怕被什么脏东西沾上身。
她挑了挑眉，他好像很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是怕被发现什么吗？
“快走！”后台管理的肌肉阿姨冲了进来，“是巨狼兽！”
人群骂骂咧咧地往出口冲去，向尽书也想去，可人简直太多了，有很多直接爬上了擂台，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她费力地从人群中站起身，手上多了好几个鞋印，才勉强没有成为踩踏事件的鞋下亡魂。
“走啊古天乐！”安亭焦急地喊道。他已经和禹靛青跑出好几步了，回头一看，那女人竟然还在地上捡装备。那把破刀值多少钱，犯得着拼了命地去捡嘛！
简直是疯了！
向尽书抱着刀和头盔飞快地跑过来，说了一句“快跑吧”便匆匆跃过两人离开了。
安亭看见她跟肌肉阿姨说了什么，对方一脸的不可思议地怒吼：“钱钱钱！就知道钱！一会儿给你钱！”
合着她捡装备是为了取回押金啊……
“这人不会真的很穷吧？”安亭感慨了一句，拉着禹靛青就跑。
可禹靛青却像定住了似的，死活没有动地方。
“怎么了？”安亭不解。
禹靛青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面具下早已是眼眶通红、目眦尽裂。
刚才蹲下捡东西的时候，她的面具不小心脱落了，虽然迅速地扣回了脸上，但就一眼，他还是看清了她的长相。
……是她？!
是那个女人!!
“我要杀了她……”他双眼通红，声音带着强烈的颤抖，“我要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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