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士兵很快冲破了地牢,抓着一串俘虏离开。
参与了这次偷袭的安亭很兴奋:【靛青,你真厉害啊!】
作为潜伏在城里的内应,禹靛青用了好几天才摸清虫族俘虏被关的位置。还多亏了那天尾随向尽书,让他误打误撞地发现地牢就在附近。
陆运跟在一队虫族身后,正准备离开,闻言停在半空,遥遥跟禹靛青隔空相望:【恭喜你,禹将军。但不要忘了你另一个任务,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禹靛青皱眉:【我的事我自然记得。】
脑中传来陆运不明意味的轻笑,他忽的话锋一转:
【你的精神域很完整,我很羡慕。】
【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清吗?】
禹靛青心头一跳。陆将军发现了吗?这是提醒,还是……威胁?
不等他回话,脑中的声音就消失了,陆将军也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消失在夜空中。
安亭的声音挤了进来:【对了,上次鸽了你,实在抱歉啊!但是我叫他们去办了……哎哎?她好像就在这儿,离你还挺近的……】
禹靛青猛地转头,不需多看,视线便瞬间锁定了那几个同伴。他们正俯身冲向一间院子,这么说……她和那个孩子也在。
他的心砰砰跳起来,飞快地朝那间院子掠去。
院内。
向尽书正死死护住怀里的向征,手/枪的子弹早已用尽,钢索在近距离内施展不开,只能用刀,近身搏斗。
她看出来了,这些虫族人的目的不是杀她。
他们是来抢向征的。
因为只得到了“救出孩子”的命令,所以几个虫族人没有对向尽书过多纠缠,也没有用精神力——用精神力控制人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们更倾向于控制虫族战士,亦或是巨兽。
刚才他们想顺手杀死这几个碍眼的人,果然不出意料地失败了。不过无所谓,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类,放了就放了。
向征似乎感受到母亲的处境,双手死死抱住向尽书的脖子,跟着紧张起来。
见到他的动作,有虫族人忍不住开口:“交出他。”
向尽书“呸”了一声:“做梦。”
对手装备齐全,而自己只有一把短刀。韩浪和方明还站不起身,即便有金卓从旁帮忙,终究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向尽书便落在了下风。
“刺啦——”
后背的衣服被刀割开,绑带也跟着崩断。冷不防一只手从旁伸出,狠狠一推。向尽书身前一轻,眼睁睁地看着向征飞了出去。
“向征!!!”她惊慌地大喊。
一切理智都抛之脑后,她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
接住他,一定要接住他!
她的动作很快,然而有一只手比她更快。那只手猛地攥住向征的胳膊,拉住他下坠的身子,另一只手几乎同时拖住他的腿,把人整个凌空抓住。
向尽书因惯性狠狠撞在那人身上,那人后退两步,把向征牢牢提在手里。
“抓到了。”
那虫族人提着向征的膀子,就像是拎着一个鸡崽儿,丝毫不在意他会不会有任何不适。
而向征脸上明显已经有了忍痛的表情,不过因为向尽书告诉他不要说话,他便咬紧牙关死撑,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出。
这不仅是所谓的虫族战士,这更是一个人类的孩子。
是她的孩子。
向尽书的火“腾”一下上来了。
精神力像迸发的烟火,“轰”地从她脑中炸开。脚下仿佛平地乍起一朵无声无息的蘑菇云,所过之处卷起一片几不可查的微风。但这微风落在众人脑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几个虫族人被那精神力震得直晃,翅膀的动作一僵,直直坠落在地。
韩浪和方明低声呼痛,金卓晃了晃嗡嗡响的脑袋:“你这么厉害的吗……”
那道惊雷同样在禹靛青脑中炸响。疯狂涌入的精神力眨眼间便把他的力吞噬殆尽,躲在暗处的他被那股力道狠狠压制,摁倒在地。
“放开他。”向尽书向那虫族人伸出手。
虫族人正要开口,一把刀狠狠划破了他的脖子。他瞳孔狠狠一缩,捂着脖子痛苦地后退了一步。
【快走!】暗处的禹靛青咬牙发出命令。
【请求支援吗?】
【不用了。】
不会再有机会了。
几人知道他暂时还不能暴露虫族的身份,没作过多交流,转身振翅飞走了。
向尽书稳稳接住被扔开的向征,心疼地碰了碰他的胳膊:“疼吗?”
向征本来没觉得有多疼,被她一问,顿时觉得委屈了,哼哼唧唧地哭起来。
向尽书眯着眼望向墙外的树。几乎是毫不费劲地,精神力的威压便让禹靛青“扑通”一声栽了下来。院里的几人都吓了一跳,不过她毫不意外。
略一联想,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呵。
心中越是愤怒,脸上越是平静。
她居高临下地走到他面前,语气冰冷得让人发颤:“你要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
一瞬间,禹靛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不,这次的感受甚至比以前强烈数倍。
颤抖,恐惧,反抗,最终一切归于绝望。
他望着向尽书拂袖而去的背影,望见那个名叫金卓的男人紧紧跟了上去,抱着孩子又笑又闹。两人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街角。
韩浪不知道方才的交锋,跟方明咬耳朵道:“向姐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啊?这男的好像渣了向姐呢……”
说着推了方明一把:“哎,你看什么呢?”
方明“啊”了一声:“没什么,发呆而已,发呆。”
没记错的话……刚才貌似有两道精神力?
————
狂躁的精神力一直在脑中冲撞,将禹靛青死死压在地上。直到它终于被撤出,他的脑袋仍在嗡嗡直响。他以为自己能成功,他以为别的虫族没有跟她联结,一定不会怕她,一定能带走孩子。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强的精神力?
她不过是个人类,是个中阶精神力者,为什么会突然迸发出近乎高阶的精神力?因为愤怒吗?
可是……那个孩子明明跟她无关,是她用来威胁他的筹码啊!
越是平静的愤怒越是骇人。她知道他一直在旁观,甚至他一手策划了这次偷袭,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那孩子?
沉重的负罪感压得他喘不过气。这次的失败不过是再次证明:他不是她的对手。只要他一日不肯放弃虫族的使命,他就一日不能死;只要他不能死,他就永远脱离不了她的掌控。
——他们的联结,便意味着同生死,共命运。除开同归于尽,他别无他法。
他查过资料,精神域再次崩塌,只有死路一条。他死了不要紧,到时候数年的忍辱负重,数年的苦心经营,乃至虫族的存续生机,将会顷刻间轰然崩塌。
他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可最后却偏偏被一个人类玩弄于股掌之中。
都是他的错。
是他自以为是,是他不自量力。就算再如何相似,赝品就是赝品,她永远不是女王。
他怎么可以认错?
院内早已空无一人,他缓缓爬起,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离开。
既然她想要,那就给他好了。他可以低三下四地求她,可以让她为所欲为,也许她一个高兴,就会把孩子还给他。为了虫族的血脉,他什么都可以做。
至于尊严?他自嘲一笑。
他早就没了,不是么?
————
回了家,给向征上了药,再赶走了赖着要给向征当后爸的金卓,向尽书开始复盘今天发生的事。结果是——
她冲动了。
禹靛青本来就敏感,还被她夺走了忠贞清白什么的,肯定恨不得她立刻去死。在她步步紧逼、心急瞎撩之下,做出这种举动在所难免。
而且……她还没告诉他向征是个人虫杂交的产物,脆皮得很,不像虫族的孩子,生下来就能上阵杀敌。
男人不能怪,孩子更不能怪,最后只能怪她自己。
唔……先认个错,好好哄哄他吧。
向尽书没想到,禹靛青真的来了。
金卓前脚走,他后脚就敲了门。她还以为是金卓绕回来了,冷着脸正要赶人,却在打开门的瞬间冰消雪融,脸上飞快露出一个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笑。
禹靛青没用她开口,便自觉进了屋,神色晦暗地站在客厅中央。
向尽书有点摸不着头脑,转身给他倒了杯水,放在离他半米远的窗台上。
“你找我?”她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微微上翘的尾音让她听上去心情很好。
禹靛青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她越是高兴,他便越觉得苦涩。大喜大悲之后,便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抬眼望向她:“别杀他,我求你。”
他抬手解开衣扣,把外套沾了泥土的一面冲里,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地上。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异常艰难,却超乎寻常的坚定。
接着是上衣,接着是皮带,然后……
“别。”
向尽书盘腿坐在地上,饶有兴味地看了半晌,终于在他把手伸向裤子时,出声制止了他。
禹靛青死死咬着唇,忍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红着眼眶狠狠瞪她。
啧,这模样……好像拿成了古早虐文《总裁深度爱:落跑小娇夫》的剧本。
“噗——”向尽书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禹靛青顿时涨红了脸,双手死死攥住裤子,咬牙切齿,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眸光流转,看得她心里像沾满了猫毛似的,又痒又麻。
她该庆幸重蹄兽没把这栋楼踩塌,不然可没机会欣赏到这种风光。
“靛青,过来。”她拍了拍身侧。
不能把人欺负狠了,不然他该恨她一辈子了。
禹靛青没有丝毫犹豫地坐了过去,原来那些刻意拉开的距离,此时被他强硬地抛在了脑后。向尽书把衣服递给他:“穿好。”
见他不动,她补充道:“晚上冷。”
禹靛青没有动,紧紧抿着唇,半晌,开口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真的不懂了,这是在嫌弃他吗?是在怪他如此下贱,如此自甘堕落?
还是说,她想要的并不是他?
“我想要你——”她故意拉长了调子,果然见到禹靛青一抹微不可查的惨笑。
她吊足了胃口,终于大发慈悲地把这句话说完:“——平平安安。”
当然,后面四个字是假的。
“我错了。”她没有再凑近,软着声音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也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联结,不论哪件都会让你想起那个……呃,噩梦。”
“我不会拿向征怎么样,我只是想利用他威胁你,欣赏你无可奈何,却不得不乖乖跳坑的样子。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办法接近你。”
“向征是我亲生的孩子,你刚才叫人抢他,知不知道他多疼,知不知道我多心疼?”
“当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我没跟你说清。他不完全是个虫族,所以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抗摔,刚才他都受伤了。”
“我想要你平平安安,向征平平安安。我永远不会伤害他。你不信我没关系,给我一个能跟你心平气和相处的机会,好吗?”
禹靛青张着嘴,嗫嚅半晌,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他……是你的孩子?”
“嗯。”
“不可能!”
他生生忍住自己跳起来的冲动,这什么荒谬言论,人怎么可能生得出虫族!
向尽书早料到他不信,不用她解释,向征自己就跑出来了。
“妈妈!”他从卧室里探出头。
“过来吧。”
这么晚了不睡觉还没被责怪,向征顿时高兴了,像只欢快的小企鹅,抖着小翅膀飞扑过来,一下子摔到向尽书怀里。
“还疼不疼?”向尽书掀起他的袖子和裤腿,上面是被人抓出的淤青。
於伤上了药,早就不疼了,他躲在向尽书的臂弯里,敌视地瞄着禹靛青:“不疼了,这人谁啊?”
禹靛青眼神复杂地盯着他,向征忽的“啊”了一声,缩着脖子细声细气地告状:“他戳我……”
“怎么戳的,像我们平时那样吗?”说这话时,向尽书温柔得不像自己,一向冷硬的脸上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嗯。”
“没事,戳一下而已,可以涨精神力的。”
“除了你别人也可以戳我吗?”
“我和他,可以。别人不可以。”
“……哦。”
禹靛青的表情顿时更复杂了。
这个孩子是虫族没错。
向尽书是人类没错。
两人的亲昵无间远比他想象得要深。屋里的奶瓶、纸尿裤,明显位置放着的幼儿识字书……到处都是她和孩子共同生活的痕迹。
她给孩子取名向征。她很喜欢这个孩子。
所以——
她打算收养一个虫族?
这个猜测让禹靛青稍稍松了口气,可他还没忘记她之前的种种恶行。以他们的关系,恐怕这孩子一长大就会心甘情愿地跟她联结,然后被她连哄带骗地拐上床,肆意凌/辱,为所欲为。
而他根本不懂得拒绝。
禹靛青被色魔强迫可怜虫族的猜想吓住了,顿时紧张起来:“你要想养,我可以帮你找一个人类,虫族不好养,也没有人类孩子听话。”
向尽书:“……你聋了,我说他是亲生的。”
禹靛青:“……”
向尽书:“你觉得我一个人类,跟谁生得出虫族?”
禹靛青:“???”
向尽书:“他不但是我儿子,还是你儿子。”
怎、怎么可能?!
他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这几个字。
向尽书气结:“……你他妈爱信不信!”
她一硬起来,禹靛青顿时就蔫了。仔细打量了一下,一样的头发,一样的瞳孔,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都跟他很像。可是只要一笑,就跟他再无半点相似之处了。
云淡风轻又不怀好意,跟这个女人如出一辙。
他的脑子懵了。
向尽书懒得跟他争辩:“有件事我要问你。只要一刮风,向征就会头疼,那个是虫族的召唤吗?”
禹靛青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犹豫着点了点头:“嗯……他是不是发育得不太好?”
怪不得之前几次召唤都没见到他。
向尽书捂住向征的耳朵,低声道:“可能是吧。生了一个虫卵,我都疯了,恨不得立刻杀了他。还好他命大,躲过来了。”
禹靛青偷眼看她的表情,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如果是假的,怎么会这么真情实感?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是人类和虫族的孩子,所以不一样?”
禹靛青打算忽略“人虫杂交”的问题:“虫卵孵化的时候,有圣泉吗?”
“……没有。”
果然如此。
禹靛青:“趁他还小,可以试试。”人类想弄到圣泉,应当不难吧?
“知道了。”向尽书没有再问,抱起向征进屋。
双唇在那毛茸茸的头发上重重亲了一下,可视线却直勾勾地盯着禹靛青。
“谢谢,孩子他爸。”
禹靛青觉得自己很不争气。一腔英勇赴死的壮气豪肠被她短短几句话灭了个精光,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却规规矩矩坐着,听她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鬼话。
关键他还差点信了。
他疯了。
他一定疯了。
————
万木城,卫队营。
护卫队长一边清点此次损失的武器和人手,一边暗骂虫族的狡猾。
没想到,他们也学会这种伎俩了,护卫队竟然被摆了一道。
“妈的。”队长骂了一声。房屋损毁、损兵折将还是小事,可俘虏丢了,上头不知道要怎么罚他。
正发愁呢,就有人来报:“队长,有人要见你,说有线索。”
“什么线索?”
“关于虫族内应。”
队长眼一眯,枪在手中转了转:“叫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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