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拳头贴着她耳边砸下，身后的车抖了抖。
向尽书眨也不眨地跟他对视。
“……为什么？”他忽的泄了气，抱着头蹲在地上，语气悲伤，“为什么？”
向尽书默然片刻：“他要杀我。”
“你……怎么了？”韩浪头一次见到老大发这么大的火，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见缝插针地塞上一两句。
“你知道，临走前我们接了单，追两个逃犯。实不相瞒，就是禹靛青和安亭。”
“方明告密了。他早就盯上我们了，他偷着联系了护卫队，闯到我家要把人抓走，只可惜那次没成功，于是就有了这一次。”
“你应该也看到了，他刚才带着那一群人过来，应当是在杉城就预谋好了。”
“隐瞒他们的身份，是我的错，但方明的事我不会道歉。如果我不出手，现在倒在地上的就不是他们，而是我。换位思考，我不觉得他们会这么好心，留我一命。”
顿了顿，向尽书垂眸道：“方明的事，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知情。我言尽于此，去留悉听尊便。”
金卓抱着头不说话，韩浪痴痴地“啊”了一声，喃喃道：“我说他怎么最近都不跟我玩……”
原来早就起了异心了。
方明并不十分喜欢当雇佣兵，这一点他们早就知道。他的眼中有欲望，有不惜一切往上爬的野心。他并非池中物，不甘困于水星队那破败的二层小楼里，不甘做这流离失所的低等营生。
他们坚信，他终有一天会离开。可没想到竟然是以背叛的方式。
可背叛又如何？终究还是败给了更强的对手。
“妈的……”
半晌，金卓低低骂了一句，缓缓站起身，瞪了向尽书一眼：“还不去开车！”
向尽书站在门口不说话：“你想要什么？”
她隐瞒在先，导致他们丧失了一个队友，怎么说也该给他点补偿。
韩浪紧张地盯着金卓，生怕他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又把这个队友赶走了。金卓眼神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戏谑：“你陪我一晚上。”
向尽书勾着嘴角，正要说“行啊”，袖子突然被禹靛青扯了一下。
“算了。”金卓无力地笑了一声，“说着玩的，上车吧。”
车子开出半晌，向尽书低声道：“这单我不要。”
没人回答。
她撇撇嘴，不甚在意。他们不是不明白，只是还需要再消化消化。
一路沉默。
临近午夜，车子终于驶入镇上。
金主爸爸是一个本地有名的标本收藏家，约等于巨型手办爱好者，就差一个擎鹰就能集齐一个飞行序列了。见到这么新鲜、热乎、又完整的擎鹰尸体，他顿时高兴得原地飞升，直接大手一挥，多加了一成的酬劳，还邀请几人在家里留宿。
金卓带着疯疯癫癫的方明走了，回来时只告诉他们已经安顿好了。向尽书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多问。
“这单你真的不要？”金卓狐疑道。
“嗯。”
“行吧，当你赔我的精神损失费。”
于是此事就此揭过。
金主爸爸的房子很大，每人都住进了套间。金卓和韩浪在他强烈的邀请下，被强行拖去几百平的展示厅看收藏。向尽书累了一天，在商店买了一堆补给，匆匆回了房。
禹靛青给向征换了衣服，坐在床边，抱着孩子喝蔬菜汁。
“爸爸，我会长翅膀吗？”
虫族以强者为尊，精神力强的同类总是会引人本能地臣服。经过今天一事，向征已经认识到禹靛青的本事，别扭了一小会儿，就很快接受了他比他强很多的事实，顺便还多了一点羡慕之情。
妈妈好像很喜欢那个翅膀，要不他也努把力，长一个出来吧？
“会……吧。”禹靛青不太确定。
向尽书躺在床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唔……如果向征也长出翅膀，她岂不是有两个小仙女了？
她可以给他们穿小裙子，梳小辫子，买巴啦啦魔法棒，给他们穿一模一样的亲子装，让他们cos各种迪士尼小公主。
啧，光是想想就觉得美滋滋！
她突然起了坏心，用脚尖勾着禹靛青的衣角，一圈又一圈。他没有回头，耳朵却渐渐红了。
向征很快喝光了所有果蔬汁，满意地打了个嗝。吃饱喝足，他很快就被抱到次卧的小床上，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下个城市有配送点吧？”她需要再补充一点虫族营养液了。
“嗯，交给安亭吧。可以慢慢给他戒营养液了，多吃点饭就行。”
“哦。”
对话结束，屋里陷入一片沉寂。
禹靛青一遍又一遍叠着衣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他的心很慌。
前所未有的害怕和痛苦几乎要把他撕成两半。
他不喜欢被人碰，一点都不喜欢。上次发生那种事，他本该推开她，求她继续等等他——你看，他已经能接受牵手了，总有一天他会彻底恢复正常。到时候她想怎么碰就怎么碰，他绝对一个“不”字都不说。
可他没有推开她。他甚至连推开她的念头都没有。他看着她靠近，心中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和默许。就这样吧，她想要，那就给她吧。
过程并不美好，做完他甚至偷偷去厕所吐了。可他不想让她知道，他不敢让她知道，而且……他喜欢她跟平时截然不同的表情。
为了这一点贪恋的温柔，他甘之如饴。
她强势得不容反驳，她热烈得烫人心扉，她想方设法地调戏他，占有他，可他知道，她的眼里没有他。所以，他想让她记住他，想让她用这种方式记住他。
他背叛了自己，他该死。或者说，他已经死了，他已经被她裹挟，深深堕入地狱的深渊。
向尽书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冷不防禹靛青突然开口。
“你跟他做过吗？”
“谁？什么？马什么梅？” 向尽书一下子吓醒了。
“金卓。”他的表情很平静，看起来就像是纯粹的好奇。
“……没。”向尽书失笑，“这几天不都跟你在一起吗？你还不知道？”
“哦。”他低头，继续叠衣服。
“……以前也没有，从来没有。”
“哦。”
向尽书觉出不对劲来了，凑到他跟前：“你怎么了？”
他埋着头不说话，手里的衣服拆了叠，叠了拆，一遍又一遍，都快被扯破了。
“别叠了。”她把衣服扔到一旁，在身边“啪啪”拍了两下，“过来，一起看电影吧。”
他听话地躺了过去，钻进被子里。
向尽书点开墙上的屏幕，随便选了一个电影。
五分钟后——
“……我不知道这是个战争片，冒犯了。”
画面果断从砍杀虫族将领的场景切出。
选了半天，终于选出一个正常的片子。
然而十分钟后——
向尽书咽了一下口水，转头盯着禹靛青。
电影里传来少儿不宜的声音，他却看得很平静，很认真，像是在欣赏洪荒初始、宇宙诞生的神圣纪录片。光影在他脸上映出一片绯色，慈悲又诱惑。
一丛丛一簇簇有颜色的东西从她脑子里“噗嗤噗嗤”冒出来，按下一处又喷出一处，像是开了地狱难度的打地鼠，源源不断的黄色地鼠很快便把她的脑子挤得满满当当，还不停地“吱吱”乱叫。
这不是自作孽嘛……
也许是眼神太过火热，禹靛青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拉回。而她的视线正落在他的双唇上。
他跟她对视两秒，默默闭上了眼。
——满脸写满了“吻我”两个字。
那就如他所愿。
她欺身上前，却渐渐在他的口中尝出一丝不明不白的愁绪。
今天怎么了？情绪不太对啊……
她正要说“今天算了吧”，却被他察觉到后退的动作，追上来咬了一下舌尖。
不行。他的意思很明显。
向尽书：……唉，我太难了。
“可以吗？”
不管怎么样都会有身体接触，他的PTSD还没好，他的情绪也不对，她不想强迫他，她需要得到明确的答复。
“嗯。”他闭眼躺下，两手紧紧攥住身侧的床单，“没事。”
向尽书：要不我还是……哎，算了忍不住了！
————
向尽书醒来时，禹靛青已经不见了。
听向征说他出去买东西了，她飞快地洗漱完毕，跟其余几人在楼下汇合。带会儿给车加个油，补充点食物和水，等禹靛青买完东西，就可以出发了。
金卓恢复了往日的吊儿郎当，趁禹靛青不在，整个人都贴到向尽书身上了：“哎书书，你是进阶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我看你最近精神力涨得很快，是不是嗑药了？”
“没有……”向尽书默然。她倒是想进阶，可是高阶哪是这么好进的啊？
昨天用精神力袭击擎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她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仔细回想一下，上次在万木城的突然爆发，似乎也是有什么东西做引子。
她摸了摸向征的脑袋。小朋友，从今天起你就是妈妈的进阶工具了哦！
向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向尽书：草，忘了。
在车里没等多久，禹靛青就回来了。金卓“嗖”地坐直身子，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向尽书的衣服：“哎你这个挺保暖的……”
禹靛青拎着一个箱子回来了，当着几人的面，他“咔哒”一下开了箱。
金卓探头探脑地从旁观望，忽的惊叫起来：“靠，外骨骼！”
他眼睛冒着绿光，使劲晃着向尽书的肩膀：“他真给你买外骨骼了！”
向尽书抬眼望向禹靛青：“送我的？”
禹靛青矜持地点了点头，手在箱子的把手上抠了两下：“喜欢吗？”
喜、欢、吗？
把吗字去掉！
当、然、喜、欢、啊！
这是什么？这是钱啊！
有人不喜欢钱吗？
没有！！！
向尽书现在理解金主爸爸为什么高兴了。得到喜欢的东西，谁能不高兴啊？谁能不原地升仙啊？
禹靛青一上车，就被一时激动的向尽书按在座位上，狠狠亲了一口，韩浪嘿嘿怪笑，金卓吱哇乱叫，嚷着也要她亲。
“谢谢！”她眉飞色舞，嘴都要咧到耳根了。
禹靛青的脸已经红透了，不觉也染上一丝笑意。
她鬼鬼祟祟地掏了下口袋，把一包东西塞到他口袋里：“晚上用的。”
他指尖在那东西上摸了一下。外方内圆。
于是脸“腾”一下红了：“你……”
后座的安亭视线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好几圈，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开口。
————
当晚，守夜的安亭把禹靛青叫醒。
【陆将军有事跟你说。】安亭用精神力说道。
禹靛青觉得奇怪，有事直接找他不就好了，怎么还找安亭传话？
不对。他心中一凛，安亭有事瞒着他。
【禹靛青。】陆运冰冷的声音骤然在脑中响起。
【马上回王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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