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海这年没跑远的地方干活, 包工头何老五的闺女何倩要中考了,他带着队伍就在旁边的四通市接活。
寻常小县城哪里有大都市挣钱多?不过是小打小闹的个体或私家装修, 市场也不大, 干完一单, 下单不知道在哪。
天热起来了, 大伙干活的积极性更不高了,除了袁海依旧在刨木头量尺寸外, 其他的都在吹风。电话响起来的时候,袁海没听见,还是其他人提醒,他才擦了一把汗, 拿出手机。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时,他还打了一个顿,喂了一声后,声调却猛地提高了好几度:“啥?你动了啥?”
一起干活的都知道袁海是个老实人,受了天大委屈都能不吭声的人。这次的高声里面蕴含的慌张和愤怒吓了所有人一跳,都转过头来看了。
那头打电话的不知道是谁, 说了什么。袁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拿着手机的手都在细微发抖。
通话不到一分钟就挂断了, 后面袁海一个字也没说,挂了电话后, 就把肩膀上搭着毛巾丢到了凳子上。
他的脸色很是不对劲,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何老五问:“袁海,谁的电话?”
袁海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老五,我回去一趟。”
“家里出啥事了?”何老五问。
袁海没回答,干瘦的脸上厚唇抿得很紧。
都知道他的个性。何老五担心了,站起来,拉了一把:“你要回去我不拦你,家里出啥事了?”
袁海看了何老五一眼,他现在心里又慌又恨,该怎么做一点头绪都没有,就想回去看看事情到了哪一步,还有没有救回来的余地。
“老五,木工这头你另外再找人吧。”
何老五愣了,这是不跟着他干了?说实话,袁海虽然经常提前在他手上拿钱,但他还是最信服他的。人老实,干活踏实。木工手艺绝对是红星镇的头一个的。拉到他组队干活不容易,当初还是他仗着本家的情分,让何玲玲帮着劝说的。
不过,年初的时候,他就看出他有离开的意思了。把以前欠的钱一次全还清了,还跟他推荐自己的大徒弟。
都一个镇上的,好聚好散。何老五点点头:“行,家里有啥事给我打个电话。”
袁海走了,出租屋里的铺盖卷都收空了。也没坐长途客车,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到家里,何玲玲正给袁晟在喂饭,已经快三岁的袁晟对送到嘴边的食物并不感兴趣,扭着头不吃。何玲玲心不在蔫,一勺汤泡饭全倒进了袁晟的衣服领里了。
“你干啥呢?吃饭都不好好吃!”
放了碗,赶紧拿手去扣。
她那指甲又黑又长,小孩儿的皮肤多嫩?袁晟被刮了好几下,疼得哭起来。何玲玲心里也有事,更加不耐烦:“哭哭哭,你号丧啊!”
小孩子就这样,能敏锐察觉到母亲的情绪,不安使得袁晟哭得更大声了。
手没扣出东西来,儿子又哭了,何玲玲又乱又烦,一边骂,一边把儿子的衣服从头上脱下来。正手忙脚乱着,袁海回来了。
何玲玲瞬间闭嘴了,倒是袁晟,看见爸爸,憋着嘴巴,眼泪汪汪扭着头看着。
袁海把铺盖卷放门口,换了鞋,走到何玲玲跟前,居高临下问:“你动了多少?”
何玲玲没看袁海:“二,二百多万……”
袁海的胳膊瞬间就抡起来了,却并没有挥下去,而是停在半空。一张脸铁青,咬牙切齿问:“拿去干啥了?”
到这时候,何玲玲反而横起来了。看,袁海都不敢打她。
“外国语学校给了天欣一个出国的名额,这钱我转出来给她办事了!”
出国?袁海压根就不知道这事。他知道何玲玲最近跟女儿关系不好,过年的时候吵了好几次。女人之间的别扭他是搞不懂的,再说,他总觉得跟谢天欣隔了一层。他跟自己的亲女儿都没怎么说话,更别说搁了一层的,更不好插手管。
“你把钱拿回来,这钱不是我的。”
何玲玲犟着脖子看着袁海:“拿不回来了,天欣已经走了,她们学校这一波是一起办手续,一起走的。”
袁海死死盯着何玲玲,那样子可怕极了。哪怕他什么都不懂,他也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好的事情。出国啊!
以前他从没让自己的新手机在何玲玲眼前露过面,这次却顾不得了,直接拿出来给谢天欣打电话,但号码已经停机了。
何玲玲说:“你别打了,她今天早上走的,现在肯定上飞机了。”
袁海看着何玲玲。何玲玲满不在乎。原本这几天她没一日安神过。袁海有一张银行卡的事情她知道,在袁兰家照顾袁兰的时候她看到过。那时候她一刻都不想在那儿呆,所以走了就把这事忘了。没想到后来在储藏室的一件旧衣服里翻到了。到银行的柜台上问,没本人身份证,人家工作人员不给查。她于是就在自动取款机上试,试了几天,居然让她试出来了,就是袁沅那死丫头的生日。再看金额,她当时就懵了。八百万啊,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八后面的零看得她头都昏了。几天都像是踩在云端里。
这钱当然不可能是袁海本人的,他还没这个本事挣这多。可谁能把钱放他手上?这可是八百万!不是八万或者八千!
谢天欣又给她打电话了,说要钱要出国,她成绩好,被选上。让她没钱就去借,找谁借都可以。天天晚上打电话过来,又哭又闹,说是不是想看着她去死?
自己的亲女儿,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去死?但借钱,她上哪儿去借?袁兰那儿她都想到了,磨蹭着套了几回近乎,人家连个数字都不肯透露。盖伟的装修公司已经倒闭,人都去坐牢了。她两个兄弟,娶得婆娘一个比一个狠,还没开口就要跟你吵。借钱?门都没有的事!
周末放假,谢天欣回家了,一回来就吵着要钱。她这次机会很难得,还是别个退出,才轮到的她。学校和学校之间对接。人澳大利亚那学校是国际名校,学历是全世界都承认的,高中后既能考国外的大学,也能考国内的大学,清华北大很容易。她们学校很多人都这样,在国外读高中,考国内的名牌大学,以后做交换生,能拿两个大学的毕业证。
女儿说得这些,她都不懂,她没钱,再好也不能出国读。
半夜里闹起来,拿了一把刀要自杀。她是精疲力尽了。生下来的这个完全是来讨债的啊!
她只能先答应下来,问多少钱。
五十万!后来又改口,说三十万就可以了。
她当时还松了一口气,三十万不是很多,她手上就有十来万,还是这些年慢慢攒起来的,不够那就从袁海的银行卡上出!
没错,她当时就想到袁海的银行卡了。管他是谁的,先用了再说了,以后慢慢还就是了,又不是还不起。
但是,事情的发展完全不是她想象的,三十万只是第一笔款项!学校那边一会催交钱,一会催交钱,交着交着五六十万不知不觉就出去了。开了头的事情,再也收不回来了,哪怕她动手打女儿了,也无济于事,学校退款只能退部分。
偏生那天,她说漏了嘴,把银行卡的事情叫女儿知道了。
女儿说,反正卡里的钱已经动了,四十万和六十万有什么区别?都还不起。还不如多拿点出来。等她在澳大利亚站稳了,就把儿子和她接过去,一家人到发达国家去享福。
这虽然是女儿的气话,却真真上了她的心。她这一辈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一双儿女吗?只要他们过得好,她怎样都行。
所以女儿今天走时,她给她办了一张一百万的银行卡带身上了。
她有想过袁海知道了会怎么?打她,把她往死里打都行,反正她女儿已经出去了。还有儿子在,袁海不会要她的命。熬几年等女儿那边站稳了,就再把儿子送过去。她一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了。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
所以二百多万是她往高里叫的,她另还留了些,要给儿子以后做备用。
这件事情瞒这么久不容易,她这几个月来头发都白了大半。
袁海不敢打她,她底气更足了,怂人到哪里都怂。
袁海看着眼前的一张脸,许多念头从心里过去。这些年,他从没想过离婚,人人都觉得他老实好欺。他心里其实自有一杆秤。袁兰给他介绍何玲玲时,他瞒着人去看了一回。长相什么的倒没留意,就记得她对孩子好了。对孩子好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他图得就是这个,他也有一个女儿,他想让女儿有个妈。
但他没想到何玲玲是这个脾气,偏心到了极点,她是对孩子好,但只是对她自己的孩子好。
有了儿子,日子过不下去也得过下去了。
儿女是她的底线,但也是他的底线!她拿了属于他女儿的钱,这日子不能过下去了。
“卡呢?”
何玲玲见袁海的语气和缓下来,心里更踏实了,把银行卡从钱包拿出来,放到茶几上。
袁海收了卡,“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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